第1章 你哭什么?给我哭坟吗?“云稚川,你们剑修,是不是都没有心?”
“……”
身为太苍剑宗少宗主,云稚川的理想就是“斩尽世间妖魔”,为此,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噗嗤!”
他一剑洞穿魔尊的胸膛,在雪风呼啸而来时,用自己的心头血接引符阵,将他永远镇封在大荒深处。
解决魔族攻城,封印灭世魔尊,太苍再无心腹大患,从此修真界酒旗风烈,海清河晏。
云稚川笑了,哪怕他灵气用尽筋络紊乱身受重伤。
“父亲……”
他转头看向大荒外,本以为会看到亲人好友和宗门的欢呼喝彩,却没想到,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箭雨,以及父亲云弘冷漠的脸。
“你们还愣什么?放箭!”
“扑扑扑——”
万箭如蝶,前赴后继。
惊蛰剑怦然坠地,云稚川像一个破布娃娃般,在破碎的冷风中,被万千利箭重重钉在大荒深处,血染白雪。
为什么?
他没有在战场上战死,没有被妖族吞吃,没有被灭世魔尊掐断脖子,却被那个他曾经视为家的、他一生守护的宗门子弟万箭穿心。
云稚川扑倒在雪地里。
大荒特有的魔藤划过他的脸,天空飘着雪,一片纯白里,他听到自己破碎的喘息。
他从小没娘,被父亲云弘带到太苍剑宗交给书婆婆抚养。
十岁,他继承少宗主之位,被不闻不问的父亲丢进“屠宰场”,被同龄人嘲笑奚落,甚至殴打致两根肋骨断裂,差点死在那个雪夜。
“你既然是太苍剑宗的少宗主,就应该学会如何御下,如何与师兄弟相处。”
他缩在被窝里,怔愣地看着云弘走远。
靠他人是无用的,这个世界的法则是弱肉强食。
为了摆脱被欺辱,他日复一日的练剑,早晨天未亮就起床挥剑,直到手臂抬不起来,才允许自己休息。
之后,他渐渐能够以一敌十,把欺负他的孩子全部打趴在地。
但尽管如此,云弘依旧没有认同他,甚至责怪他为何欺负长老之子,说他小家子气,太过自私。
十三岁,书婆婆离去,他开始不再见人就笑,且伴随着剑道上一日千里的修为和造诣,他很快成为令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冒犯的天上明月。
“少宗主!是少宗主来救我们了!”
他无法从父亲身上获得认同,便日复一日地拯救他人,靠他人给予的信任仰慕获得认同。
无论是被困死秘境的太苍弟子,还是外出历练欺负过他的长老之子,他都会以身犯险,独身闯进去,将他们一一安全带回。
直到现在,二十五岁,太苍剑宗的弟子里有一个算一个,他都救过。
他身上一道道疤,骨上一道道痕,既是他的伤痛,也是他的勋章。
他是太苍剑宗少宗主,他把自己当做太苍剑宗一把光芒万丈的名剑,用生命守护身后的家和家人。
但是,他好像自以为是了。
他把他们当做家人,他们却把他当做冷硬的刀剑,用完就弃。
可是,就算他封印完魔尊实力大降,他对太苍剑宗还是有用的,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为什么?
衰草寒烟的大荒,云稚川的灵魂仰天悲呼,久久在空中徘徊,他一年又一年,不断回想起父亲云弘和弟弟云霁的脸。
他一生坦坦荡荡,追求剑道,护佑苍生,他不曾对不起任何人!
为什么?!
“轰轰轰——”
呼吸之间,云稚川死后,五百年过去,魔尊竟然冲破封印,苏醒了。
魔尊江亦行,暴虐阴鸷的天生魔种,他历经百年,青丝化雪,眼眸深红。
云稚川冷漠地看他飞出封印,他想,如果这次魔尊去剿灭太苍剑宗,他会毫无感情地旁观。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江亦行在半空悬了一刻钟,竟然朝他被万箭穿心的位置飞去。
然后他看见,他的一生宿敌,高傲阴鸷的魔尊,突然颤抖着肩膀扑通跪地,血眸里滑出一滴水银般剔透的眼泪。
“……”
魔尊周身凝聚了无数的,让人窒息的深厚绝望,像是跌入暗无天日的凝滞沼泽。
有种无法言说的悲伤像源源不断的海水,淹没这苍凉的大荒。
云稚川僵硬了——他哭什么?给他哭坟吗?
他死那么惨,他不该喜笑颜开大摆宴席吗?
太苍剑宗的人没有哭,他的弟弟云霁没有哭,他的父亲云弘更没掉一滴泪。
反而是他的一生宿敌,在他死后肩膀颤抖泪如雨下。
“云稚川——”
“你还没和我一决胜负,你怎么能抛弃我先死?你怎么能死?!”
魔尊大手扒住腐朽的白骨,眼泪划过他的下颚啪嗒一声碎在上面,像四处飞溅的冰花。
“你说,是谁杀了你?妖王?天司阁?还是上界之人?”
“你开开口,说不定我大发慈悲,心情好了就帮你报仇。”
“你说啊——”
可惜,就算他说他也听不到。
云稚川僵着脸,昔日宿敌对他死的反应与他预料的相差太大,甚至让他有种错觉——他死的不是宿敌,而是他牵念已久的爱人。
深黑的暴雨倾盆而下,高大的魔尊在雨里呆坐七天七夜,冷峻的面容变得憔悴,像只走投无路的魔鬼。
云稚川站在他身后,眼看他一点点在绝望的深渊里沉沦。
最后,这只狼狈的魔头终于动弹了下薄唇。
“云稚川,既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你,那它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什么意思?
云稚川心神一震。
“噗嗤!”
黑红的魔气缭绕,魔尊抬手化爪猛然戳进自己的胸膛,掏出那颗跳动的心脏。
“呵呵呵,云稚川,等我。”
魔尊的心脏晶莹剔透,像颗黑透了的核桃仁,散发着毁灭一切的黑洞气息。
“等等!”
这个世界他好不容易救下,这魔头又要毁了?!
云稚川急切地伸手去拦,但魔尊闭上双眼。
他狰狞的魔爪轻轻一捏,黑洞碎裂,世界所有的规则物质像被分解破灭为最初的混沌,一切都消失不见。
“稚川,稚川,你终于醒了?怎么样?吃了我的丹药,感觉还好吗?”
夏枫年一身青衫面容俊美,温柔的眼眸里闪着野性的绿光。
“这是……”
云稚川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大半的灵气停滞,胸膛如万蚁啃噬般血液翻腾。
等等,丹药?这是夏枫年?昏暗的山洞?
这不是他十八岁在大荒为救云霁被江亦行重伤,然后被夏枫年喂情蛊的时候吗?
他重生了?!
他经历了痛苦漫长的一生,竟然回到最初改变命运的转折点?!
“稚川?你出汗了,我帮你褪些衣物吧?”
夏枫年看着云稚川可怜的俊脸,喉结滚动,不断有热流涌上丹田。
“咳,不用。”
云稚川薄唇翕动,雪睫颤抖蓝眸微眯,压下喉咙里的呻吟。
情蛊,就是眼前看起来温柔和煦的夏枫年喂的丹药。
他是人妖混血,妖王的私生子,这次营救是他为得到太苍剑宗少宗主的势力,特意设的局。
“麻烦夏师兄给我打杯水,有些口渴。”
“……好,稚川,你等我。”
夏枫年有些恋恋不舍,停顿片刻才起身出洞。
他没怀疑云稚川的冷淡,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太苍剑宗少宗主向来清冷绝美拒人于千里之外。
云稚川见夏枫年离开,忙捂住胸膛咬牙切齿地站起身。
中了情蛊,要么找人发泄,要么用灵气逼出然后修为尽毁。
他上一世不愿接受夏枫年,强硬用灵气和剑气逼出情蛊,落个气血倒涌、筋络俱裂、修为尽失的下场。
若不是他剑术超绝,弥补了修为不足的缺点,这个少宗主之位早没了。
云稚川忍着剧痛凝聚所剩无几的灵气破坏洞口阵法,跌跌撞撞地离开山洞。
他知道魔尊江亦行就在附近,他的狗鼻子很灵。
只要云稚川踏进大荒,江亦行总能第一时间得到情报,找他生死决斗。
“呼——呼——”
沸腾的蛊毒燃烧云稚川的血液,他强撑着半睁眼睛,果然看到一身黑金长袍的人影慢步走近。
“呦,这不是喜欢拯救苍生的少宗主吗?怎么?提不动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