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忆)日渐长大的少女随着时间的推移,虞月陇也意识到了,自己是喜欢李秋颂李老师的。
毕竟,他和虞月陇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府邸的女仆们虽然会照顾虞月陇,但她们什么都不懂,只会想着些家长里短,谈论着些柴米油盐。
她的母亲虽然读了些书,可懂得的也不多,无非是些伦理纲常的教言,劝人向善的无聊故事。
她还喜欢拿这些东西翻来覆去地教导虞月陇,她早就烦了。
而虞月陇认识的其他聪明人,不论是她那位据说很有威名的父亲,还是学府里教授仪典的先生,亦或是只有在盛大节庆时见过的大臣……
他们都是冷漠又无情的,好像生来就那么严肃,不知道笑起来是什么样子,脸永远像是一块冰坨子,一点表情都没有,说的话也文邹邹的,非常死板。
虞月陇有些怕他们。
虽然她觉得自己笨,也想变得聪明,也想受人尊敬,但就是害怕那些人。
如果长大、变聪明了,就会和他们一样,那还不如一直当个傻子呢。
只有李秋颂不一样。
他对所有人都很有耐心,无论对谁——哪怕是个孩子——也会尽量用敬语。
他真的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量问题,哪怕是虞月陇这样不受待见的孩子,他也会尽力照顾。
他很聪明,什么都知道。比那些装腔作势的公公、摇头晃脑的老先生、威严又傲慢的叔伯们知道的都多,而且一点没有架子。
他会给虞月陇制作她最喜欢的冒险游戏;
会在课后给她仔细地讲各种新奇的知识;
会在她被其他同学排挤时塞给她一些糖果和故事书,让她分给别人,获得其他同学的接纳……
而且,李秋颂还会讲各种有意思的故事:他作为“李半仙”云游四方的经历;他如何作弄为害一方的地痞流氓;如何给萍水相逢的苦命人打抱不平;如何给迷惑无助的人算卦测字、指明方向;如何受到淳朴百姓的拥戴……
说这些故事的时候,她感觉得到,李老师也有些得意。
这些都让虞月陇非常羡慕。
她希望能成为和李老师一样的人:年轻时云游四方,用学会的神通法术惩恶扬善。
等自己累了,就在一个国家里留下当个老师,给其他孩子讲述自己的过往经历,让所有人都敬佩自己。
虞月陇曾在心里给所有认识的人做了个排名。
这她每天晚上都会在心里默默复盘一遍,纪录那些对自己施加过善意的人,记住他们对自己的好。
对自己越好的人排名越靠前。
排第一位的,当然是自己的母亲了。
但排在第二位重要的,就是李秋颂李老师。
再之后,是府邸里那个做饭很好的女仆、给她发零花钱的管事太监、刺绣课上那个针工局的好心阿婆……
至于这个名单的最后一名,也就是她最讨厌的人,则是虞寒霜,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讨厌虞寒霜,讨厌她那永远高高在上的态度。
她明明比自己小,却因为是嫡女,就一副自己已经成熟长大的样子,把同龄人都当成幼稚无知的小鬼,对别人永远板着个脸、高高在上的。
她明明对谁都冷冰冰的,却还能得到大人们的关心照顾。
她想出门闲逛,就有外公派来的仆役接送;逢年过节,总都有一大堆的礼物。
她在教室见到虞月陇时,总是连看都不看虞月陇一眼,仿佛就没有虞月陇这个姐姐。
她们彼此之间甚至从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一句都没有。但虞月陇知道,那个妹妹看不起自己。
…………
这些都还在其次,其实虞月陇最不想承认的,就是李秋颂李老师关心虞寒霜,多于关心自己。
毕竟,虞寒霜的成绩是最好的,李秋颂当然会关照她多些。
所以,虞月陇开始认真对付李秋颂布置的课业,主动去找李秋颂询问问题,想办法提高自己的成绩,提高自己的存在感,希望能压过虞寒霜一头——
然而没什么用。
和虞寒霜那种天之娇女比起来,她还是太普通了。
就这样,在不甘、渴望和朦胧的情感交织的迷雾中,一年一年的,时间慢慢流逝着。
虞月陇也渐渐地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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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方国,国都。
今天,城里格外喧嚣热闹,这座有些封闭的国家首都里,似乎在庆祝着什么大事。
街道上巡逻的卫兵比平时多了一倍,四方城门口也都挂满了彩绸和锦缎。
街头巷尾的人都在互相道喜。
还有穿着华贵礼服的皇家礼官,正在街头抛洒钱币和糖果,引得人们欢呼哄抢。
原来是当今国君的寿辰到了。
为了庆祝这位活了几百年,熬死了几十个儿子女儿的老家伙的生日。几个在世的年长皇子,特地张灯结彩,把首都皇城好好布置了一番。
他们还花大钱,从遥远的上朝大国请来了规模空前的戏团。
皇帝的好儿子们一早便对父亲夸耀,声称这戏团多么出名、耍的把戏多么精彩、表演的戏曲种类多到看三年也看不完。
“我们请来的戏团,表演绝对不会让父皇失望的呀!”他们这样保证道。
见这些白发苍苍的老儿子们这么孝顺,老皇帝也高兴,干脆就在皇宫前腾出空地,安置戏班,准备在寿辰当天驾临正门,欣赏表演。
但是,城区里的热闹,和毗邻皇城的皇家学府无关。
这里作为皇子皇孙们受教育的地方,依然显得寂静而冷清。因为皇帝寿辰这天放假,所以这里没一个学生,只有几个值班老师。
皇家学府的教师值班室。
李秋颂正就着大酱吃馒头,边吃边批改那些小孩的试卷。
不得不说,离方国的虞氏皇族很能生,每年都有一大群小屁孩入学,他这个老师永远都有活干。
“李老师!”
李秋颂听到有人呼喊自己,便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看向来人。
一个穿着红衣,青春靓丽的马尾少女正微笑着站在门边,用澄澈的眼眸望着自己。
是虞月陇。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初见时那个怯生生、不受人待见的瘦小女孩了。
她的身高增长速度比其她女孩都要快,身材也变得高挑有形,踮起脚时甚至和李秋颂的鼻梁一样高。
容貌也不再是稚气未消的模样——近乎完美的脸型、水润光洁的肌肤,还有那对灵动的眼眸,纤细修长的玉臂和长腿……绝对的美人胚子。
虽然以李秋颂的观念,这孩子还是个未成年人,但按照离方国的规矩,她已经算是成年了,是应该出嫁的女孩了。
本来,她这年纪也不该再留在学府里学习了。跟父母告知一声,挑个有些地位的男人当驸马,再让国君正式下一道诏书,她就得嫁出去了。
所以,明明该学的东西都学得差不多了,年纪也够大了,应该毕业离开了,可虞月陇却还是死乞白赖地要留在学府里,还讨要了个陪李秋颂一起上课的活。
她的理由是:“李老师,父亲知道我正式毕业了,要是看到我无所事事地待在皇子府里,那我就得被拉出去嫁人了……我真的不想就这么过一辈子。就让我在你身边找点事做吧,这样我就有借口拖下去了,求您了……”
她的哀求起了作用,毕竟这些年来,李秋颂也是看着这个女孩长大的。
来到这个世界很久了,其中大部分安定的时期,都是在离方国这里度过的。
也是在这里,作为老师的他亲眼见证虞月陇,从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长成如今这个青春靓丽的活泼少女。
也见证了她从讨厌学习的熊孩子,变成听话懂事好学生的蜕变。
在这个女孩在成长过程中,她因为和李秋颂接触较多,自然受到了影响,行为举止以及三观性格,都更偏向于李秋颂这种现代人,而非封建帝皇家族的保守女性。
所以,她当然不想被迫嫁人。
因此,李秋颂也就同意了,答应收她这个助手。
为此,他还亲自去找到了四十三皇子,跟他说了不少好话。
那位野心勃勃的皇子很爽快地答应了女儿的要求,表示自己不会随意安排她的婚事。
所以,现在的虞月陇,就成了李秋颂的助教。可以随意出入他的值班室,在他犯懒不想干活的时候,还会替他上课,教那些皇家子弟读书、算数。
当然,对李秋颂来说,身边就好像多了个关心自己,但又絮絮叨叨的老妈。
会给他带饭,提醒他规律作息,缠着他请他讲述过去游历四方的故事,和他一起玩各种角色扮演桌游……
所以,渐渐地,李秋颂也习惯了她的存在。
“李老师,你也别老是这么糊弄。”她看到李秋颂手边摆着的干瘪馒头和兑水的豆酱,有些不高兴:“天天吃这些也太糟蹋自己了。我给你带了吃食,有南街的水煎包,翠玲楼的水饺,还有我从库房拿的果酒,很甜的,喝了几瓶都不会醉……”
说着,她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提出一副食盒,在李秋颂面前挨个拿出了一碟又一碟精美的吃食,连碗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蘸碟都调好了。
“没事,我好歹也修炼过一些法术,吃石头我都消化得了。”
他无所谓地靠在软榻上,打着哈欠:“食物随便糊弄些就得了,你手里也不宽裕,不用为我花钱的……我先睡会。”
“现在才刚打更,天还没黑呢。”虞月陇撇了撇嘴,灵动的黑瞳在眼中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微笑着凑在了李秋颂身边:
“我们找点事做呗。老师,那个国外来的大戏团,要在皇城里给我爷爷祝寿表演。那戏团规模可大了,还带着大象、仙鹤、人鱼……为了让那大象进来,北安门都特地拓宽了!今晚他们就在皇城排练,明天就正式开演了。要不,我们赶早去看看?”
李秋颂摇了摇头:“算了,我对戏团表演没兴趣。而且,那戏团规模太大了,皇宫前面就那么大,还有卫兵要维持秩序,人挤人肯定很闷,我受不了人多的地方。”
李秋颂穿越来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了。
其中一大半时间都是在离方国度过的。
虞月陇的爷爷,也就是离方这个封闭小国的国君,在李秋颂刚刚抵达离方国时,便已经有了衰老的迹象。
如今,他数百年的寿命已经即将抵达尽头,他数量庞大的子嗣们都在蠢蠢欲动。
明天正式表演的那支戏团,也是几位很有威望的皇子,为了恭贺他们父皇寿辰,特地从境外请来的。
这几位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李秋颂打算避得远一些。
他感觉得到,在老皇帝即将驾崩、国内并无祥瑞征兆的时候,离方这个小国的气运,居然不降反增,最近更是暴涨起来。
夜晚,他仰望天空时,甚至能看到冲天的金色霞光。
这在说明一件事:
那位气运之子、天选之人,已经在飞速成长,甚至可能要登临大位了。
越是这种重大时刻,他越是得要小心。
绝对绝对不能松懈大意,如果贸然押注哪位皇子,最后发现搞错了。那真正的新君上位,自己可就惨了。
所以,他不会在祝寿、祭祀典礼、皇子外任的时候出头露脸。
麻烦一定要躲开。
就算虞月陇求着他一起去看戏,他也得拒绝。
“真的不行吗?”虞月陇情绪有些低落:“我还期待了好久的……”
看着这个神情低落的女孩,李秋颂思索了一下:“……要玩一局桌游吗?你赢了我可以给你做点礼物当奖品。”
“好啊!”她情绪立即振奋了起来,立即答应道。
马戏什么的一下就抛之脑后了。
两人摆开棋盘,拿起规则书,备好棋牌和旗子——随着李秋颂将桌面扮演桌游用于数学课教学,许多皇子皇孙都学会了这玩法,也传播给了他们的家长。
不少离方国的贵族、官员闲暇时都会来两局。市面上也卖起了这些游戏棋道具。
当然,虞月陇觉得,其他人写的游戏剧本都没有李老师写的有意思。
她兴致勃勃地拿起一枚旗子,打算投出自己的第一轮骰子,但还没正式开始,值班室门外就传来了通报声。
“庆延公主驾到——”
虞月陇听到这声音,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