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忆）庆延公主

第10章 （回忆）庆延公主随着门房的通报，几位公公慢慢走进李秋颂的值班房。

他们自动忽视了站在一边的虞月陇，只对着李秋颂低头微笑，做出请的手势：“李半仙，公主她正在待客馆等您呢！”

李秋颂无奈地看了虞月陇一眼：“等我回来再下棋吧，我先去见客。”

虞月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放下手中的棋子，对老师点了点头。

随后，她沉默地看着李秋颂离开了有些狭小的值班室，朝着屋外走去。

李秋颂跟着引路的公公，走到了皇家学府内的待客馆，在悬挂着国王画像的正堂，李秋颂见到了登门拜访的来客——一位和虞月陇年龄相仿的少女。

虽然同样年轻，但她却显得非常成熟。

这位穿着白衬领口的青蓝色道袍，淡雅清冷的美丽女孩，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完美精致的五官，宽松道袍下依然显得起伏有致的娇躯，乌黑亮丽的秀发简单地用凤簪盘起发髻，其余长发则随意地垂在脑后，随她均匀的呼吸而微微摇曳。

配上那举手投足、美目流盼之间展露的淡然，既显得恬静美好，又有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这位一直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仿佛冰山化形的少女，在看到李秋颂的那一刻，才似乎有了些融化的迹象。

她嘴角微微上扬，细眉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秋颂，随后颔首行礼：“老师，学生来见您了。”

“不用喊老师了，您都毕业了。现在也是公主了，身份比我尊贵。”李秋颂摆了摆手：“抱歉，典仪什么的我不太会，就不还礼了。”

“没事，我也不懂。”这位庆延公主知道老师就是这性子，轻笑了一下，随即偏头示意，身后立即有人搬来椅子，方便两人落座。

这位庆延公主，就是虞寒霜。虞月陇那个嫡女出身的妹妹。

尽管都是皇家子弟，但内部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有些偏房出身的皇室子女，一辈子籍籍无名，只能靠宗人府随机发放的俸禄过活。

虞月陇就是这种。

有的皇室宗亲更加受宠，就能有正式的封号，当个正式的郡王、公主，还能有私宅、爵位和专供的仆从。

虞寒霜就是这种。

作为四十三皇子的嫡长女，她的公主身份，早在十二岁就得到了皇帝的正式册封，封号“庆延”。

这么受宠，当然不仅是因为她的嫡女身份，还因为她的天赋。

她是有灵根的。

在虞寒霜六七岁那年，李秋颂为了嘉奖她，撕了几页自己的神通秘籍当作给她的礼物。

这本是李秋颂哄小孩的无心之举，但谁曾想，拿到那几页神通秘籍书页回家后，虞寒霜靠着父母解释字词含义，以及自己的领悟，居然真的练成神通了。

在九岁那年，她真的学会了吐息成冰、扬水成雾的仙术，随后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凝冰为剑的神通，能驾驭着冰剑短暂飞行。

在离方国遭遇旱灾时，她甚至成功祈来了一场阵雨。

相比之下，李秋颂只会测字、相面、整些街头卖艺级别的花活。

就很废。

离方国内，除了老国王早年得到仙人指点，获得过长生秘法之外，近百年就没出几个真正的修炼者。

因此，这个不到十岁，就在“李半仙”提点下掌握仙术的虞寒霜，当然就成了人人关注的焦点。

离方国皇帝亲自下旨，册封虞寒霜为“庆延公主”，赏赐玉盘、凤簪和青蓝色道袍，额外在皇城中建了一所“慕仙府”，让这孙女入住修行。

四十三皇子也为女儿的好事大喜过望。

他亲自登门找李秋颂拜谢，感谢他提点自己的女儿步入修行大道。

这事儿给李秋颂带来了很大麻烦——其他皇子们也纷纷带着嫡子嫡女找他拜师，希望也能有个会仙术的孩子，还有直接对他磕头拜师的，把他搞得非常难堪。

虽然他也解释了，自己啥都没干，就是随便塞了几张秘籍糊弄她，是虞寒霜自己天赋异禀才修炼有成，但没人信。大家都以为是李半仙在谦虚。

四十三皇子则更加坚定了拉拢李秋颂的想法。

也正是看在李秋颂的面子上，虞月陇这个不起眼的庶出女儿，才能拖延着不用出嫁，无忧无虑地混日子。

至于虞寒霜，她本人很少对别人吐露心迹，也少有情绪上的变化。行事成熟老练，完全没有同龄少女的散漫活泼。

即使是李秋颂，在面对这个永远云淡风轻的学生时，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似乎只有从她那些似笑非笑的表情中，能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今天到访，虞寒霜没有啰嗦，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老师，明天是我祖父的寿辰，大喜的日子。我作为公主，本该在寿辰当日为祖父祝寿贺喜的，但听闻，皇陵那边有些异动，周围的百姓说，夜晚从陵寝处听到哭泣，还看到了鬼火。

“如果，这些消息传开，难免会让大家议论。父亲说了，希望我和李老师您一起去皇陵那边，别带太多人。最好就我们几个，在皇陵那边的行宫住几晚，做些简单的法事，给祖先安魂祭祀。”

说到“住几晚”时，虞寒霜抬眼看了眼李秋颂，但又很快偏过头去，脸上出现了一股淡淡的红晕，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到。

李秋颂则不以为意：“鬼哭，大概就是狐狸、野猫在嚎叫。鬼火，无非是动物腐尸上点起的磷火，不是什么邪祟妖鬼，都是自然现象，没必要担忧。离方国鸿运齐天，皇陵又位于龙脉起始之处，不会有妖魔鬼怪的，放心。”

类似的误会他过去经常遇到。

他在这名为“彼方”的世界待了这么久，也没见过啥真正的世外仙人，更别提魔道邪修、妖鬼恶魔了。

在四方游历时，也曾有百姓求助他镇压邪魔，结果等他兴冲冲赶去，最后抓到的要么是野生动物，要么是装神弄鬼吓唬人的流氓。

至于离方国，这儿气运这么强，邪祟更是避之不及，怎么可能有什么鬼物在皇陵附近闹事？

陪虞月陇玩一局桌游，随便吃点夜宵，最后上床睡觉，这才更符合他的日常作息。能偷懒就偷懒，何必出远门。

至于啥寿辰、戏团、皇陵……这些事情他都是能少管就不管的。

“老师……”虞寒霜语气有些焦急：“事关重大，皇爷爷大喜的日子，皇陵却出了这种事，难免惹来无知百姓的议论。所以，才需要您亲赴当地巡查一圈，才能安定大家的忧心啊。哪怕真是什么自然现象，也得请您亲临实地，真正找到证据才好。”

说着，虞寒霜又对外一招手。几个站在门外的王府宦官得令，立即搬来了一大堆箱子，讨好地摆在李秋颂面前，一一打开。

箱子里放着各种精美的工艺品，有用玉石雕琢的桌游棋子，绣满赞美之词的道袍，华丽丝绸制成的被褥床套，从离方国国外淘来的各种画本小说……

“父王说了，李老师您不喜欢庸俗的金银，我清楚老师您喜欢闲暇之余博戏、阅读，这些礼物都是我特地拜托外公在国外购置的，就当是请老师出马的谢礼了。”

说完，虞寒霜不等李秋颂回复，立即就吩咐那几个公公：“把这些东西搬到李老师的卧房去。”

“这真没必要。”李秋颂拦住公公们。

他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便叹了口气，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枚白玉雕琢的棋子：“我只收这一样东西就够了。替我感谢您父亲，其他的东西拿回去……今晚出发吧。”

如果现在就收了四十三皇子的礼物，那很可能招来误会。被认为是站队，参与皇子争宠的斗争。

他本就因为算命预言准确，得到了关注，引来麻烦，如果再抛头露面高调行事，必然会惹来祸端。

这些年，李秋颂就连虞寒霜都尽量避免接触，逢年过节收到的礼物也是能退则退。

一直保持低调，不与皇子们结交过深，就是害怕惹祸上身。

所以，面对这个丫头，他也狠不下心拒绝，只能就这么同意了。

“多谢老师！”

虞寒霜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容：“那先请老师用膳吧，今天，我外公给我送了些稀罕的云参，我特地用这东西炖了几盅羹汤。老师您天天在学府里应付那些孩童，肯定累得狠，正该补补身子。先喝几口，入夜前我们就出发。”

李秋颂刚要说啥，忽然，待客馆外传来了吵嚷声，似乎是一群公公、女官正在和一个女孩理论。

公公们显然落于下风，本就有些尖利的嗓音更显得刺耳，而那个跟他们争辩的女孩声音越来愈大。

虞寒霜也听到了声音，她立即意识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

最后，那个屋外的女孩干脆就闯进了待客馆正厅。

看着这个提着食盒，气喘吁吁的红衣少女，李秋颂有些意外：“虞月陇，你怎么闯进来了？不是让你等着的吗？”

“老师，我刚才都听那些公公们说了！他们说你今晚要去皇陵守墓捉鬼，还说你要在那边住好几天。这和我们说的可不一样。”虞月陇长舒了一口气，放下食盒，举起了手里握着的桌游棋子：

“你答应了今晚陪我玩的，而且我给你备的晚饭你还没吃呢！”

“抱歉，今晚可能不行了，我得出趟远门。两三天后再玩吧。”

“可两三天后，就又有学生上学了，您有这时间吗？”虞月陇有些恳求：“就只有祖父寿辰这些天能全城放假，您也多休息休息。您就是太好心了，别人求你做事你就答应……偶尔也强硬一些嘛。”

虞寒霜听完这话，眉头拧得越来越紧了。

这时候，那几个公公和女官也走进了正厅，对着虞寒霜道歉。

毕竟虞月陇虽然是庶出的，但好歹也算个公主，他们这些下人是不敢拦的。

虞寒霜没有说什么。

她看着那个正在和李秋颂说着话，还有些撒娇之意的姐姐，冷哼了一声：“李老师，博戏虽然可以娱情，但对手也应该是知书达理的君子。这样，才不会因为玩乐而忘了正事。

“您也是我离方国的供奉，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皇陵安危事关国本，还请您以国事为重。”

“喂，你什么意思啊？”虞月陇转过头，看向这个根本不熟的妹妹，抓到了她话语中的把柄：

“你觉得李老师和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吏一样吗？天天就想着升官发财讨好上司？李老师是云游四方后来我们这里暂居的！是被皇爷爷留着做了个供奉的！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来当狗的！你觉得随便给点钱，就有权利打发他做事了吗？你以为李老师是你的下属吗？”

“我……”虞寒霜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有些不妥，是有种命令的语气在里面。

想找补一下，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支支吾吾地说些：“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李老师，李老师……”这样的话。

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听不出在说什么了。

“别吵别吵。”李秋颂看着两个争锋相对的丫头，有种班主任看着手下学生互相打小报告的感觉：“我是因为离方国的国势上升、气运汇集，才来这里希望找个好差事养老混日子的，没那么高尚。为陛下分忧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他看向虞寒霜：“不过，我今天来见你之前，确实答应过你的姐姐，要陪她玩两局桌游。我得尽量信守承诺。”

他又看向虞月陇：“要不，你也和我们一起去皇陵那边？虽然那边的行宫简陋了些，但也能陪你玩两局，就当郊游，如何？”

“好啊好啊。”虞月陇不等虞寒霜提意见，立即答应道：“我早就想看看李老师是怎么捉鬼除妖的了！”

虞寒霜沉默了一阵：“……也好，就依老师的意思吧。”

接着，虞月陇立即拿出食盒，将重新热过的晚餐端了出来，摆在待客馆正厅的桌案上：“出发前先吃点好的，老师，别饿着了。”

虞寒霜看着姐姐端出的食物，连连摇头：“重油，咸腥，还有酒水……这些东西都是对修行者无益的。老师，您给我的那本修行秘籍上说了，这些能不吃最好。还是用我带的羹汤吧，那是用今年的五谷配合大补物熬制的，最是养生。”

说着，虞寒霜就让人端上了用冰裂纹瓷碗装盛的褐色米汤，恭恭敬敬地端来送给了李秋颂。

“老师，请用。”

她很认真地看着李秋颂，期待他的回复。

李秋颂看了看面前散发着不详气味的谷物羹汤，犹豫了一番，接过了这口大碗，喝了一口，强迫自己咽下去之后，还是忍不住，呕了出来。

看着明显不适的李秋颂，虞月陇当时就急了：“你喂老师吃了什么东西？你想害死老师吗？”

“我……这就是按照膳食食谱做的……我也尝过了……这……”虞寒霜也急了，蹲在不断干呕的李秋颂身边不知所措。

“没事，我只是吃不惯谷物。”李秋颂慢慢恢复了过来：“虞寒霜，修行本就是违背常理的。我天赋差，所以只能学会些简单的微末把戏。本质上，我还是个普通人，味觉也和常人无异。

“而你不一样，你是真正有天赋的。所以，随着你的修行进步，那些常人的感官就会渐渐麻木，对酸甜苦辣这些常人的口福之欲，也会减轻。

“所以，云参、谷汤这些常人难以下咽的东西，因为更加养生，更符合你的需求，反而会契合你的胃口。哪怕熬制的味道不怎样，你的味觉也察觉不到。”

“哦……”虞寒霜明白了，但她还是有点扫兴。

毕竟自己精心熬制的食物差点把老师恶心死了。

“唉，所以说嘛，老师，还是吃我准备的食物吧。”虞月陇端来了一盘加了姜蒜的煎饺，加了新磨的香油和腐乳后，味道非常香。

还有些余温的煎饺让李秋颂有了些胃口，他很快吃完了一碟，感觉身体重新获得了活力。

“好！满血复活。”他松了口气，喝了瓶果酒漱口，感觉状态恢复了：“我们出发吧，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赶紧去皇陵。”

“嗯！”虞月陇高兴地答应着。

“嗯……”虞寒霜也跟着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