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水失清白
昏昏沉沉中,三丫觉得自己一会像在火里烤着一会又像在冰上躺着,冷的全身发抖,不知道被掰开嘴硬灌了几碗苦药汤以后,三丫终于醒了过来。
躺在床上的三丫,盖着一床破旧的棉被,小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泛着青紫,看着端着空碗离开的娘亲,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娘出了屋子。
三丫虚弱的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她落水的那一幕。
她跟邻居家的喜妹在河边洗衣服,不远处也在洗衣服的还有村里的大柱媳妇和村头李家的秋菊。
三丫跟喜妹洗完衣服端着木盆往岸上走,一不小心一脚踩空,盆里的衣服掉进河里不算,人也摔进了河里。
初冬的河水浸透身上的棉衣,又冷又重,三丫越挣扎越往水里沉,喜妹几个人奔过来想拉住三丫,奈何谁也够不到她的手。
三丫在失去意识前,只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岸边奔过来,再醒来时已经在家里的炕上,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救了自己。
药效起来,三丫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二姐二丫坐在炕边纳鞋底子。
张张嘴想叫二姐,嗓子像裂了一样疼,忍不住先咳了起来:“咳咳咳……”
二丫听到咳嗽声,转头看到三丫醒来,一脸不耐烦,没好气的数落道:“吆,咱家的大功臣醒了?你可真是有出息,洗个衣服把衣服都丢了不算,还差点把自己淹死,被村头那个打猎的抱回来。哼!这下可是好了,沾你的光咱家在村里可出了名了,全村人都知道你被个男人抱回来,你的清白算是没了!要是打猎的那个野小子不来提亲,你就等着出家当姑子去吧!”二丫说完,有些刻薄的嘴脸看向三丫,眉眼中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
等了好一会,只见三丫跟傻了一样楞在那儿,并没有她想看到的惊慌失措伤心欲绝的反应,二丫从心底泛起几分不高兴,悻悻的扔下一句:“我去告诉娘你个丢人现眼的死不了了,你自个待着吧。”二丫说完,拿着纳了一半的鞋底子踢踢踏踏的走了。
三丫才刚醒过来,脑袋本就因为高烧昏昏沉沉的,又被二丫噼里啪啦一气数落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二丫走后好一会子她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是被村头那个打猎的男人救了。
前几年这人在村里落户,还买下来村头的两间破屋子,平时以打猎为生很少见他往村里来,三丫脑海中对他的印象就是高高壮壮,有点黑,有点…..凶?
吱呀一声门响,三丫娘推门进来了,将手里的碗放在炕边,伸手摸了摸三丫的额头,还不忘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道:“谢天谢地,谢谢观世音菩萨,总算是退了烧了。”
三丫虚弱的叫了一声:“娘…..”
“哎哎,你都烧了两天了,可把咱们给吓死了,醒了就好了,这会子饿了吧?快把粥喝了。”
三丫娘说着话,扶三丫坐起来,把碗递过来,“快吃吧。”
三丫又渴又饿,就着她娘的手大口大口的喝着粥,片刻功夫,那碗稀的能照见人影的粥就喝完了。
“喝饱了没?”
三丫懂事的点了点头,对她娘说道:“娘,饱了。我喉咙疼,想喝水。”
“你等着,娘去给你倒。”
“嗯。”
喝了一碗稀粥,又喝了一碗水,身上依旧没有一丝力气。
三丫靠坐在炕上,看着她娘端着空碗走了。
忍不住自嘲的想:饱?她长到今年十四岁,从来不知道吃饱是什么滋味。
她娘连着生了三个闺女,被爷爷奶奶所不喜,尤其在二叔连续生了两个儿子以后,奶奶更是将他们一家五口分出来单过,家里的房子好田好地都以他家没儿子为由留给了二叔一家。只分给他几亩薄田,这点地里产的粮食连勉强糊口都做不到,他家还要每年给二叔交粮食给爷爷奶奶养老,不给就是不孝。
大姐早几年嫁到了十几里外的屯子,日子过的也很清苦。
她家三个闺女只有二姐得奶奶喜欢,二丫嘴甜会来事,经常哄的老太太笑面如花,因此在家里格外有底气,地里活不干,怕晒黑找不到好婆家,灶房里的活不干,烟熏火燎的太熏人,平时在家就是做做针线。
而她自己,因为又是闺女,爹娘说不失望是假的,更为爷爷奶奶所不喜,尤其是奶奶,几乎从来不叫她名字,只叫她三多余,小时候连带着二叔家的两个儿子也一起叫她三多余。
三丫喝了她娘端过来的热水,又昏昏沉沉的睡了,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听着院子里有声音,爹娘应该还没睡下,三丫心下想,应该不会太晚吧。
肚子里唱着空城计,又渴又饿的她只能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娘?二姐?”
好一会,门外踢踢踏踏的走路声传来,二姐端着个碗一进门就数落:“嚎嚎嚎,就知道嚎!可见是死不了了,精神头这么好怎么不见你起来帮着做饭?”说着把碗往前一递:“赶紧吃,吃完了就别想再装病偷懒,起来去把锅刷了!”
三丫对二姐这样早已习以为常,挣扎着坐起来,接过碗大口大口把粥喝了个精光。
二丫见她一口气儿把粥喝了个精光,两眼一翻露出一对硕大的白眼,继续数落道:“让我说你什么好?干啥啥不行,吃的比猪都多!赶紧的吧,饭吃完了就别偷懒,去刷锅去。”
三丫挣扎着下床,二丫在一旁埋怨道:“你可真是干什么干什么不行,吃饭比猪都多,我跟娘磨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有件新衣裳,就穿了几回,让你去洗就给我洗丢了。”
三丫不想理她,落水后高烧,她大病一场本就没好,这会儿一站起来就觉得头晕眼花,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才拿着空碗往灶房去。她不去刷锅二丫肯定不会刷的。
灶房里她爹坐在破旧的地桌前,闷头抽着旱烟,她娘在收拾碗筷,她爹看她进来,急声问道:“三丫你到灶房干啥?病还没好咋就起来了,快回去躺着去。”
“就是,喝了粥把碗给娘,你回去歇着吧。”三丫她娘说着把碗接了过来,回身又给她倒了一碗热水,“渴了没?多喝点水再回去。”
三丫的两条腿虚弱无力,从屋里到灶房这几步路,就走的身上汗津津的。,若不是扶着门框,她怕是站都站不稳:“爹,娘,我没事了,已经都好了。”
“你可是高烧了两天,哪就这么容易好啊,快来坐下说话。”三丫娘说着话,扶着三丫坐了下来。
就这样,灶房里的一家三口,三丫爹闷头抽着旱烟,三丫娘刷锅,三丫捧着一碗热水喝着,一家三口谁也没说话,但三丫心里清楚,她爹在为她的事儿发愁。
三丫喝完水,起身回屋的时候,听到她爹把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磕,叹了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