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买票临近年关,买票变得非常困难。
许弥是突发奇想要回老家过年的,陈荒年也买不到票,最后花了高价,在黄牛那里买了两张站票。
他们要坐火车转站,然后还要坐几个小时的巴士才能到家。
火车上挤满了农民工,灰头土脸的,很大声地交谈。有些人在擤鼻涕,还有人在吐痰,更别提那些抽烟喝酒的,搞得整节车厢乌烟瘴气,臭味熏天。
地上横七竖八地睡着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难找。
许弥这辈子还没吃过苦,没一会儿就受不了了,他嫌弃环境差,又觉得站着累,眼泪哗啦啦地流。他的眼睛更像是水龙头,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瞬间哭成泪人。达到目的了,眼泪瞬间止住。
“我不行了,我不能再站着了。”他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还穿着崭新的波士顿羽绒服,小巧的脸蛋被围巾遮了大半。
人太多,陈荒年也不好当众搂着他,压着声音问他:“真不行了?”
许弥眼泪汪汪的:“不行了,真的不行了。”他又觉得自己说话中气十足,哪里像不行了?
于是他又软下嗓子,重新说了一遍:“我好累,再站一会儿我就要晕倒了……”
陈荒年扛不住他撒娇的,沉默地环顾四周,眼神晦暗不清。这里的确太嘈杂,路程又遥远,许弥现在才十九岁,过了很长一段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身子骨很弱,真让他站这么久,会出事的。
他伸出手,把许弥抱入怀里,垂着眼说:“靠着我睡一会儿。”
许弥一惊,挣脱了他的怀抱,小声骂道:“都说了在外面不要这样……”
陈荒年的性格有缺陷,他不懂得别人眼里的异样,或者是,他压根就不在意别人想法,极度自私自利。这个年代对同性恋的包容很低,许弥不敢在外面表现出来,但陈荒年就肆无忌惮。
陈荒年说:“你累,就靠着我。”
许弥心思敏感,自然不敢做出这般叛道离经之事,瞪着眼说:“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那你想怎么样?”陈荒年面无表情,语气冷淡。
“我……反正我就是累!”许弥很不高兴,“我要累死了,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那我们下一站就下车,不去了。”陈荒年眉目冷冽,并不是在开玩笑。
许弥一听就急了,“我说说而已嘛……”
陈荒年扫了他一眼,没吭声。
火车又前进了三个小时,许弥这下子是真的累了,眼皮子直打架,两条细腿疯狂打抖。他也不敢叫嚷了,陈荒年真的会扛着他直接下车的。
他浑身都是软肉软骨头,越想越委屈,自个儿眼巴巴地流眼泪,也不说话,独自伤心去了。
陈荒年看见他哭,皱了眉:“你又哭什么?”
许弥没说话,金豆豆直掉,继续哭。
陈荒年伸手捧住他的脸,指腹擦过他的眼角,给他擦掉眼泪,语气软和了些:“别哭了,我想办法。”
他放开了许弥,转身拧开了链接两节车厢的卡门,这年头管的松,列车员忘记关上,去了别的车厢。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陈荒年回来了,牵过许弥的手,大步离开:“找到床位了,过来睡一觉。”
许弥打起精神来,“你怎么做到的?”
“给钱就行,你睡一觉,还要把位置还给人家。”陈荒年带着他进了卧铺的车厢,把他仍上了一张空的床铺,压着嗓子说,“别哭了,赶紧睡觉。就六个小时,睡完了还要站两个小时就到站了。”
车厢很黑,这时候是凌晨,大多数人都在睡觉。
陈荒年说完就想走,许弥拉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陈荒年,你陪着我睡嘛。”
“床太挤了,睡不下。”陈荒年年纪小,身形可不小,近一米九的个子,这张小床睡一个许弥刚刚好,加上一个陈荒年,那就显得太狭小了。
“你抱着我睡觉,我冷。”许弥睡觉一定要有人抱着,这些年已经养成习惯了。没有陈荒年在一旁搂着他,他就觉得特别冷,形成了病态依恋。
陈荒年握住他的手,的确很凉,只好脱了鞋,侧着身子躺上床,一只手死死揽住他的腰,把他禁锢在自己宽阔的怀抱里,拉过被子盖好,“好了,老公陪你。睡觉吧。”
许弥伸手摸着他硬梆梆的胸膛,嗤嗤地笑出声,“老公,好硬啊。”
陈荒年在被子里用力地揉了下他的屁股,嗓音暗哑:“别勾我,睡了。”
他越是让步,许弥越是得寸进尺,一边亲他的脖子,一边用冰凉的手不安分地往他的腹肌上摸,故意感叹道:“老公身材好好呀。”
“许弥。”陈荒年睁开眼,语气不善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你想在这里做吗?我没意见。”
听这口气就知道生气了,许弥不逗他了,又开始找事了,“我手脚好冷啊。”
陈荒年深吸一口气,真的拿他没办法,只好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衣服里探,贴上火热的皮肤,“那你放进来吧。”
许弥闹了一会儿,倒也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天就亮了,他感受到陈荒年把他从床上抱起来,跟旁边那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用一件羽绒服把他包裹起来,生怕他着凉。
陈荒年的臂弯很有力,许弥有安全感,放心地继续睡了。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站了。
“到了?”
“嗯。”
“我不想动,你背我。”
“嗯。”
陈荒年蹲下身子,把许弥背起来,稳稳当当地走出火车站。他们还要转坐巴士,又是颠簸的一程。
晚上六点过,他们抵达了稻香镇。
这个小镇很落后偏僻,马路还没修通,道路坑洼,车辆不太好过。许弥看着街道上挂着的红灯笼,“过年了,镇里才有了点人气。”
“诶,这不是老许家那孩子吗?”街边一个正在拔鸡毛的大婶站起身来,有点惊讶,“你这些天去哪里哦,你妈找你都找疯了。”
许弥心想,我死了我妈都不会问一句,还找我,做梦呢。他冷冷地喊了一声李嫂,然后就转身离开。
陈荒年跟在他身后,问:“你想在家里住还是去我那住?”
“你家?”许弥想了想,“算了,这几天送灶神,烧香拜佛的特别多,你家很忙的。”
陈荒年他们家卖纸钱香烛,有时候还会操办葬礼,当做停尸房来用。许弥胆子挺小的,他怕鬼。
尤其是他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他认为世界上真的有鬼。
而且他觉得陈荒年对尸体有异样的迷恋,他之前就发现陈荒年会大半夜不睡觉,去停尸房里,盯着尸体发呆。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谈恋爱,他跟他妈吵架,从家里跑出来,本来是想去看看陈荒年睡觉没,结果就看见陈荒年一个人在停尸房里,面前还有一具病死的老年人尸体。
他吓得鸡皮疙瘩起一身,陈荒年突然回过头,看见他站在窗子口,就走过来说:“你来做什么?”
许弥咽了一口口水说:“我被我妈赶出来了,我没地方住。”
那天晚上陈荒年就带他回家了。那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
陈荒年他爸是个人渣,这些年干了不少坏事。陈荒年小时候经常被他虐待,就连长大了,也会被他殴打。直到陈荒年读高中了,身量长得很高,他爸打不过他了,才没有继续打。
所以许弥觉得,陈荒年这么变态,可能是因为他爸虐待他。
许弥说:“我也不想在家里住。我们去住宾馆吧。”
“这里没有宾馆。”陈荒年知道他又把这里当做十年以后了,“你只能选择去我那,或者回你自己家。”
“那我还是去你家吧。”
许弥他妈叫李丽文,只读过两年小学,又泼辣又贪财,她很不喜欢陈荒年。因为陈荒年他爸喝醉以后,曾经调戏过她,说她男人不在家,肯定很寂寞之类的。
许弥不能带陈荒年回家,哪怕只是作为朋友也不行。但他晚上睡觉,又必须有陈荒年在 ,他才睡得着。
这是十年养成的习惯。
陈荒年说好,就带着他回家了。他家是两层,下面是店铺,上面是住所。面积很小,不到五十平。
店铺没有开门,陈荒年猜测是他爸又喝醉了,便弯腰把铁卷帘门往上推,果然没上锁。
许弥弯腰钻进去,闻到很浓的纸钱味。他不适地咳嗽两声,在黑暗里,他什么也看不清。
陈荒年关上门,打开灯,冷淡极了:“先落脚吧。明天再去你家。”
跟着了上楼,两个人进了陈荒年的卧室,就迫不及待地接了吻。许弥几乎喘不过气,笑着说:“你慢点呀,我又不跑,别这么凶。”
陈荒年掐着他的腰,喘着气说:“你知道吗?上一次你跟着我来我家睡觉,我就想跟你做了。”
“上次?”许弥脸红了,那天晚上他故意往陈荒年身上蹭,还特意把自己引以为傲的长腿露出来诱惑陈荒年,但陈荒年没搭理他。
原来是在忍着。
两个人缠绵了一阵子,许弥累了,趴在陈荒年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楼下铁卷帘门发出哗哗的响声,是陈荒年他爸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