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容妃召见柳茹颖走后,屋内仅剩浅浅一人。
柳浅浅拿起残谱,又放下,棋子拿起又轻轻搁回棋盘里,索性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双手叠放在桌面上,从微掩的窗檐往外看去,看着随风晃动的柳叶发了呆。
……也不知道自己的信,有没有寄到久阳城。
柳澄虽被封为一品大将军,却仍然恪守礼仪,军中的信件家书皆有不同的渠道,送往金陵城的军报最快,通信其次,而家书末之,故柳浅浅在年初写的信,才会迟迟未到。
要说那军印、虎符也统统握在柳澄的手里,柳澄也常对其夫人说,自己遇到的是千古一帝,方得此成就。
自古没有一个帝王可以做到如此,也自然没有一个帝王可以毫不在意。
柳澄未曾想到的是,这千古一帝,此刻正一一阅览着自己的家书信件,连同柳浅浅回的信,也有一份拓印摆在皇帝桌案前。
宇文煜打开那封回信时,也是微微一愣。
他翻开家书一扫,又取过信封,只见信封上面写着“爹爹亲启”。
一手簪花小楷写的着实漂亮,饶是宇文煜也不由赞叹。
而紧接着却因为信中的内容,心底起了波澜。
起先只是简单的问安,文字间满满都是对父母的思念,随后却开始告罪,复刻的纸张上连水滴打湿的痕迹都丝毫不差,信里不仅婉拒了母亲替她找个好人家的想法,接着坦述自己在四年前对当今圣上一见钟情,日思夜不能寐,幸而朝廷要开启选秀,自己有望见到圣颜,能伴其左右,欣喜不已。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宇文煜缓缓念出这句诗,只见末尾的“知”字早就被水迹化开,他仿佛看到女子执笔落字,愧对父母,芳心暗许,而潸然泪下的模样。
宇文煜缓缓舒出一口气,“孙德全。”
“奴才在,”孙德全一直伴驾左右,略微躬身应道,“皇上有什么吩咐,奴才去办?”
“前些日子,皇后说柳三姑娘定的什么位份?”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说柳大将军功勋绝世,柳三姑娘又是嫡女,初入宫的位份便拟在美人,”孙德全说着说着抬头看向皇上,瞧着神色,“皇后娘娘还说,倘若顾念其兄长,也可位列婕妤,想必柳家可感君恩。”
宇文煜的手指来回在那个被水浸化的字上来回摩挲,未发一言,神色莫测。
柳浅浅倒不知道自己的家书被摆到了皇上面前,倘若知道了,也只会感慨,无心插柳柳成荫。
父母携带十岁的兄长离府出征时,自己方才六岁,如今一晃十年,可每每来信,都是炙热的思念、慈爱之情。
她的家书,与其说是小女儿向父母袒露心事,不如说,是在安抚爹爹。
想到父亲常在信中写,“我的宝贝女儿要是想,爹爹立马卸甲归田,不做那天下的大将军,只做浅浅一人的大英雄。”
要是爹爹知晓,自己不得不进宫,权衡朝堂安抚君心,只怕这久阳城不守了,大将军不当了,也要回来给自己讨个公道。
想到这里,柳浅浅不由扬起嘴角,是啊,她有着世上最好的爹爹。
如今她去信,告知爹爹娘亲自己心悦圣上,情根深种,朝廷选秀是她无论如何也会去努力的事情,爹娘纵然舍不得宝贝女儿入住深宫,也还是会以她的心意为重吧。
只是,今后自己就要以这皇宫为笼了。
不远处的屋里传来了练琴的声响,余音绕梁,想必是哪位秀女在为日后的宫选练习才艺吧。
技巧尚可,感情不足,被打断了思绪的柳浅浅这么评价道。
“柳三姑娘可在?”门外传来声响。
柳浅浅站起身体,应声开门,见是平嬷嬷,端端正正的行了礼,“平嬷嬷找我有事吗?”
平嬷嬷见人礼数得当,心底更是明镜一般,笑眯眯的道,“柳三姑娘不必多礼,是容妃娘娘派人来接您去说说话,你看,容妃娘娘身边的浅红姑娘在外边等着了。”
柳浅浅笑道,“还劳烦嬷嬷告知了,我准备一下,就过去。”
平嬷嬷点头,“成,那奴婢先去回浅红姑娘的话。”
柳浅浅回到屋里,自己梳理了头发,对着铜镜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取过皇上那日赏赐的禧和玉簪簪上。
又搭着玉簪配了一身浅黄的衣裳,是入宫前老太君特意为她定做的,衣袖上还有粉边的荷花印。
“浅红姑娘久等了,”柳浅浅笑的温婉。
浅红姑娘忙回道不敢,便领着往翠微宫走去,柳浅浅跟在后面,一时拿不准容妃的心思,初选那日容妃对自己是百般夸赞,可是哪有人真的如此大度呢?
从储秀宫前往翠微宫,恰好要经过御花园,只见御花园处倒像是被秀女占领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要不是诸人各有心思,也不失为一副美景。
诸人虽然看到柳浅浅出现,不过看给她领路的人穿衣打扮都是上等,想必是贵人要引她去讲话,也没人上来打搅。
进到了翠微宫,柳浅浅谢过浅红姑娘,便坐在座位上,端庄大方的打量会客厅的布置。
没过一会,就听到容妃笑着走了进来,“昨日初选见到柳三姑娘,我就一直想着,要是这么美的人儿进宫做姐妹,那该多好啊?所以啊,今儿就让人把你接过来,我们先聊聊天,你可别见怪啊。”
柳浅浅闻声站起,刚想行礼,容妃便握住了她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以后都是自家姐妹,在我这里,就不要这些虚礼了。”
“谢过容妃娘娘,”柳浅浅还是弯了弯膝盖,自动忽略了自家姐妹的话,赧然道,“娘娘矫容更甚,这般夸赞,臣女真是自惭形秽了。”
容妃笑笑,显然没有继续客套的意思,“你啊,说话就是贴慰,难怪皇上和皇后姐姐都喜欢得不行。”
“那是臣女的福分,”柳浅浅笑的大方,昨日的情形,皇后可不就是喜欢到“不行”吗?
“今天叫你过来啊,是想问问,宫选时你准备了什么才艺?”容妃松开柳浅浅的手缓缓落座,目光在她的玉簪上略作停留,恰好上茶的婢女挡住了她的视线,“往常在金陵城里,一直听到你二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你要是需要帮忙啊,这几日我可以为你请几个不错的师父,练习二三。”
“二姐姐自是极好的,”柳浅浅笑着点头认同,又晃着脑袋,两缕发丝飘动,少女娇态尽显,“臣女应是随了父母兄长的性子,更爱骑马射箭,平日里虽然也有跟着府里先生学习,不过比不上二姐姐就是了。”
容妃笑道,“这骑马射箭可不能当作才艺表演啊,还是得展示些女儿家的才艺可好。”
柳浅浅见容妃亲和可人,话里话外也是存着些许探听的意思,眸光一转也是表现的亲近起来,“臣女知道了,所以这几日一定在屋内好好研习,幸得容妃娘娘提点,否则臣女到时候要是选错了才艺,会不会被当刺客抓起来啊?”
这话说的随意,容妃更是笑的不行,两人相谈甚欢,当下便吩咐要与柳三姑娘一同用膳。
一直到日头落下,膳食撤下了桌,柳浅浅准备告退时,容妃才露出了话,“今日和浅浅相处甚欢,要是他日你我可以同住一宫,想来也是令人高兴的。”
没想到容妃打的是这个算盘,她伺候皇帝多时未孕,新人进宫更是会分去皇上的时间,所以打算帮扶一人,住进翠微宫,也好固宠。
只是没想到,她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柳浅浅欣然,“往日在家里,和姐姐妹妹一块儿的日子也是最畅快的。”
容妃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两眼,“浅浅也是聪明人了,回去也好好准备,不要辜负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期待。”
柳浅浅自当应是。
“行了,本宫也乏了,浅红,替本宫送柳三姑娘回储秀宫吧。”容妃摆摆手,示意柳浅浅可以退下了。
柳浅浅走后不久,一位婢女从屋外走了进来,走到容妃身边替她捏起了手臂,“如何?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