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瞎了因沈老祖母不能吃硬物;杜氏不能吃发物;沈从蓝痴傻无法正常用饭,故而,为免麻烦,除非过节,否则沈家人并不共同用餐。
沈晏之在抱惜苑陪沈从蓝用午饭时,小厮来报,佛堂已清理干净,无法清理的用物俱已换新,府医为小夫人把脉后开了药。
小夫人受寒严重,好在就医及时,目前并无性命之忧。
管家已把新奴仆名册送去了书房。
沈晏之面无表情听完,耐心陪着沈从蓝吃完午饭,这才悠然离开。
回到书房,拿起书案上的名册,细细翻看。
大户人家对奴仆要求极严,新奴仆的家世背景都有详细记载。
他看完后,从上面勾选了十二个人名,放下狼毫后,忽然蹙了蹙眉,打开门,让人去喊贺妙心过来共同挑选。
贺妙心刚回屋,听闻此事,愣了一瞬后,努力抑住上扬嘴角。
“我刚进门,对府里人事尚且不熟。你去告诉表哥,我院中人不必换,其他的,他全权做主即可。”
她院里的四个丫鬟是陪嫁跟来的,四个婆子是沈老祖母亲自安排的,皆是忠诚可靠之人。
刚进门的新妇,须得贤惠懂事,不能急功近利,手不能伸太长。
沈晏之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那些未完成的夫妻之礼,原本疙瘩似盘在心上,这会瞬间消散无影了。
仆人原话转告了沈晏之。
沈晏之并不意外这结果,将名册递给仆人,“让管家把这些人带来。”
管家收到消息,自是不敢耽误,麻利将人送去。
到了下午,换新仆,罚旧仆的消息,席卷了整个沈府。
听闻小夫人差点病死佛堂,大公子在佛堂大发雷霆后,迅速整顿了院中奴仆。
给二公子换了两个新的贴身小厮,之前两人被各打一百大板后发卖了。
懈怠二公子,重惩!
秦归晚院里的两个婆子被各打了五十大板,奄奄一息地扔出了府。
守院不力,任由外男闯进来,留着何用?
两个年轻的仆妇顶替了婆子位置。
大公子让人按时给佛堂送药和饭,不管佛堂里要什么,立马送到,决不许小夫人死在佛堂。
他给自己换了四个身形高大的仆人,选了一个长相最凶的当贴身随从。
大房里那些没被驱赶走的奴仆们再不敢松懈。
个个战战兢兢,打着精神行事。
其他房里的奴仆暗自咂舌,大公子如今真是雷厉风行,行事狠辣。
*
杜氏正在屋里贵妃榻上懒洋洋斜躺着,两个丫鬟在给她捶背捏肩。
时不时有仆妇将这些消息传来,杜氏听得冁然而笑。
沈晏之弄出如此大仗势立威换仆,府里人尽皆知。
以后那边再闹出什么丑事,再染不上她分毫。
今日在沈老祖母屋里被沈晏之堵住的一口气,这会总算顺畅了。
日头渐西,落日熔金。
寒鸦归林时,沈群山总算回来了。
杜氏上前帮他换官服,将今日之事说于他听,他拧眉问:“新仆中可有你心腹?”
杜氏回答:“有。”
“我按你吩咐,在今早安排的名册里插了几个,其中一人被沈晏之选到了自己院中。”
沈群山颔首,“甚好。”
“让人在那边盯紧点,有什么异样,立马通报。”
杜氏道:“侯爷,你现在大权在握,何必如此提防惧怕沈晏之?”
沈群山呵斥:“无知愚妇!”
“沈晏之能在东羌苟活四年顺利回家,是何等诡诈隐忍!当年之事,只要被他发现丁点端倪,我们都在劫难逃。”
杜氏被斥到赧颜汗下,连连称是。
*
夜幕四笼,华灯初上。
沈晏之刚陪贺妙心用完晚饭,沈从蓝跑来,要沈晏之去抱惜苑给他讲故事,看他睡觉。
贺妙心笑说无妨,让沈晏之好好陪沈从蓝。
她今日并未有机会准备元帕,本想找理由推脱同房之事,如此,倒是逃了一劫。
沈从蓝拉着沈晏之到自己屋子后,兴奋道:“大哥,你说我吃了晚饭去找你,你就会给我讲故事,看我睡觉,对不对?”
沈晏之微笑颔首,“对。”
二人洗漱后,沈从蓝乖乖躺在榻上,沈晏之坐在旁边,轻声讲起二人幼年之事。
沈从蓝听不懂,不过他喜欢沈晏之的声音,不知不觉间迷迷糊糊睡着了。
沈晏之见他睡熟,起身嘱告贴身随从,“诸左,这里交给你了。”
诸左一脸凶相,眼神刚毅,“主子放心,你回来之前,属下绝不让人发现异样。”
沈晏之打开后窗,避开外面的所有奴仆家丁,极速消失在夜色中。
*
小佛堂灯烛荧煌,秦归晚总算退烧了。
她从巨大的梦魇中醒来,发觉口里药苦四溢,四下幽黑冥寂,出声问:“青枝,天还没亮吗?”
青枝伸手在秦归晚眼前晃了两下。
秦归晚皱眉,“青枝,你怎么不说话,你在哪里?”
青枝瞬间红了眼,握住秦归晚的手,忍泪道:“主子,奴在这。”
秦归晚低垂眼睛,羽睫微颤,呢喃细语,“又瞎了啊。”
眼疾一旦发作,双目全盲。
快则三五日,长则一月方能恢复。
她摸索着去抚青枝的脸,“青枝,你是不是又哭了?”
青枝别过脸,仰头憋回眼泪,“主子,奴没哭。”
秦归晚想起身,青枝忙把软枕垫在她身后。
眼盲期间,感官会变得异常灵敏。
身上锦被柔软干燥,屋里不再有刺鼻霉味,还有股淡淡药味,背后软枕似是上等丝绸所制。
“是不是沈家人怕我死在佛堂,晦气,让人给我们换了地方?”
青枝不知道如何回答,一颗心酸胀难受,闷声“嗯”了一下。
“青枝,莫要难过。”略显黯淡的双眸努力朝着青枝所在方向望去,温柔声音中带着浅浅笑意。
“你看,眼瞎多好,我不用抄经了,更不用住荒废佛堂,我们还换了干净屋子。”
青枝努力捂住自己的嘴,憋得眼泪打旋,深吸一口气,嘶哑着出声,“主子,你饿了吗?奴去让人给你送饭。”
佛堂外安排了两个仆妇专门看守,只要她要的东西,有人会立马送来。
秦归晚思索片刻,道:“我想吃你亲手做的羊奶酪子。”
“嗯,奴现在就去做。”青枝抹泪回完话,逃出屋子,站在门外,霎时泪如泄洪。
她怕秦归晚听到,不敢出声,咬唇哭了片时,胡乱擦干了泪水。
走到门外,告诉外面仆妇,她要去趟厨房,让她们看好这里。
仆妇忙声应下。
经白天之事,青枝知这两人不敢虐待秦归晚,可她并不敢耽误,飞驰去了厨房。
青枝走后少刻,秦归晚猛烈翕动鼻翼。
空气里有股淡淡瑞脑香,清冽、寒凉。
灯影憧憧,虚弱的娇颜苍白憔悴。她对着无尽黑虚,轻问:“沈晏之,你在屋里,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