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岳府
“当真出事了?!”
老王头早就察觉今日不对,离过年还要十好几天,这街上怎么能够这么安静!
想着莫不是开封府被拿下来了,大伙儿都去买东西祭祖去了,害怕像上次那般落在了后头,便连忙唤着纪五王小二两个,去买东西。
结果两人前脚刚走,后脚便来了几个挎着刀的士兵,叫着说明日有大事要宣布,今日谁都不许开门接客……亏得老王头送了几百钱出去,结果还是只得了个‘明日你便知道’的话儿,气得他等这些人走了以后,直骂娘。
不过等自家两个儿子回来,三人一起合计了一番,便推测出了不少的端倪。
“干爹也知道,自打陛下搬到这临安城开始,那钱塘门哪里有过闭门的时候?就算是上次金狗到了明州,这西湖上该怎么的还是怎么的,从来没有过今日这般景象……若说不是发生了什么,我纪五脑袋送给小二当鞠踢。”
王小二没心思踢他的头,只是附和道:
“五哥说的是,不止是钱塘门,几处水门也全都关上了,我还偷摸着去了趟皇宫,结果您猜怎么着?连皇城的门都给关上啦!”
“不是儿子吓唬您,我亲眼瞧见的,有好些宦官和皇城守卫都被人给拉去了别处……不瞒您说,我现在还觉得有些后怕,这些兵一看就不是正经的兵,个个都跟土匪似的。”
老王头低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
“上次颍州城破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紧张过,莫不是……”
他心里头生出了个不好的念头,把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不过看着纪五和王小二两个,知道他们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便开口骂道:
“不许乱想!官家洪福齐天的人,岂会生出什么意外!”
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此时见老王头亲口说了出来,只得做长吁短叹的模样。
三人把门窗都给关好了,正想着要不要去问一下宫里头的消息,毕竟自家闺女还在那里,王小二说得又吓人,叫人好不踏实。
又想到临安府尹辛次膺,与皇帝的关系匪浅,毕竟之前皇帝就是用的这个身份来与大伙儿相认,老王头知道纪五脸皮厚,便让他去府衙探探,至于王小二嘛,再去趟皇宫,若是能够知道大姐儿无事,今夜大伙儿也好睡个好觉。
说干就干,他一人给了一两银子,嘱咐道:
“都说小鬼难缠,该花钱的时候就花一些,可以省去不少的麻烦。”
两人难得见老王头这副模样,心里面也全是对于那隐约危机的紧张,连油嘴滑舌的纪五也收起了心思,领了钱,和王小二一个往西一个往东,便各自去干起了自己的活计。
只是才一出街头,他立马就看到了一个人……只觉得这人熟悉得很,等他走远了,纪五脑中忽地划过一道闪电……
那个矮子,那日张通古身死的时候,他偷摸进了四方馆,亲眼瞧见过的这人!
这还不算,那日秦桧受刑的时候,这小子就趴在自己旁边,自己还差点挥了他一巴掌!
这是个金人!
金人不算什么,但现在的临安城里出现了金人,还与大宋的兵士混在一起,虽然不知道这两者加起来意味着什么,但纪五只知道,自己应该跟上去。
他不敢走得近了,等这些人往天宗水门的方向走了好长一段,随后在即将过桥的位置停了下来,往一处宅子里进了去……纪五对这临安城熟悉的紧,见他们进的这处地方,心里头那股莫名的感觉越发强烈,但他就是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也变得越发的烦躁起来。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岳少保在临安的府邸。
纪五咬了咬牙,摸到了这宅子的后面……原本岳元帅的家离思北楼不远,这处宅子是今年回临安,官家特地赏赐的一幢,说是原本要用来做寺庙的,官家看岳飞不像是个有钱的人,便将这里当做了他的家。
难道……岳元帅投金了?
实在是不怪纪五,他简单的大脑实在是接收了太多的信息,所以只能得出一个简单的推断,就算是老王头在这里,两人的想法估计也差不多。
两国交战后临安出现了金人,金人还摸去了岳少保的家里,就这么简单。
理智告诉他就是这样,但他却怎么也不肯相信,又想着自家姐夫如此信任岳少保,他绝对做不出这般事情来。
纪五借着墙外的柳树,两三下便翻了进去。
宅子很大,但多半都是空着的,也不算难找,他偷摸到了前厅边上,像上次在四方馆那般,整个人蹲了下来,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太夫人乃是天下妇人之楷模,在国家危亡之际励子从戎,为我大宋添了一名世之良将,此番功德,即使是入庙立祠,也是受得的。”
这声音一听就很欠打,纪五小心地往上站了一丢丢,透过门上的窐孔看去,却见说话的人,是个癫子。
大冬天的玩折扇,不是癫子,又是什么。
而他面前端坐的老夫人,想来就是岳少保的娘亲了……纪五来得晚了些,之前的好多话都没听到,此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郡王说笑了,老身不过一介女流,哪里敢想着入庙立祠的事儿……我儿为国效力,却也是尽的他的本分,他一汉人,总不能去向着金人吧。”
这位明显地听出了姚太夫人言辞间的讽刺,面皮止不住地抽搐了下,却还是挤出了个笑容:
“岳少保确实是忠臣良将,如此,太夫人才更应该劝他以大势为重,莫要逆水行舟,免得惹了一身的麻烦,到时候就算是本王有心保他,也只怕旁人不允。”
姚太夫人皇帝赏赐的凤头拐,勉力的站了起来,一旁的李娃见了,连忙上去扶住了她。
“不知道王爷所说的大势是什么,老身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宋金既然已经签了和书,那便是友睦之邻,兄弟之邦……官家做出背盟之事,本就已经是先失了道义,如今更是应该知错而改,方不坏了两国情谊。”
太夫人比这位矮了不止一头,听了他这话,却是拄着拐,往前挪了好几步,与他几乎只有一尺的距离了,才抬起头来看着他。
这人本来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但又担心丢了脸面,这才矗在原地:
“太夫人,您这是……”
“老身老眼昏花,只是想隔近一些,把王爷的相貌看个清楚。”
“这……本王没什么好看的,太夫人还是说正事吧,天下间谁人不知岳少保最重孝道,只要您修书一封与他,他肯定是会回来的……如此,既避免铸成了大错,夫人也救了他一条性命,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姚太夫人摇了摇头:“老身不是想看王爷好不好看,只是想看看……”
她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好几分,别说是面前这人,就连李娃也给吓了一跳。
“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说出这般无知无耻、无君无父、无国无家的话来!”
明明是又瘦又小的身躯,却好像拥有无穷的力量。
这位郡王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口说话,只是言语间也没有了恭敬。
“皇帝在颍州已经被金人围住了,是个十死无生的境地,本王择日便要登基,你知道,你这么与本王说话的后果吗?”
姚太夫人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条卑微的虫子,虽然没有开骂,却比什么脏话都要让人觉得羞辱。
“伱……你这愚妇,好生不识抬举!本王好意来劝,你却做出了这般姿态,怎的,真当本王心善,就不会怎么你了吗?!”
“您知道……”姚太夫人忽然开了口,语气还是和他们刚进门时一般的温柔。
这郡王听不清楚,只是问道:“你说什么?”
“你知道,当年我儿因为受制于杜充,私自回家来看我,我为他在背上刺了四个字吗?”
“倒是少有耳闻,不知是哪四个字?”
太夫人一字一句:“精、忠、报、国!”
这四个字好似有万钧之力,每一个字落到这屋子里,便让这里安静一分。
这群不速之客,个个都是面面相觑,好似被这四个字给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连那个金人矮子也是,他似乎被吓着了,虽然第一个恢复了平静,但适才的错愕,分明被纪五给看了个清楚。
赵士程无比的生气,这已经是他接连碰壁的第三家了……本来想着张太尉为人不怎样,他家肯定最好对付。
却不想,一进门说了来意,便被他几个儿子轮番辱骂。
去韩世忠家,梁红玉那娘们儿更是抄起了棍子。
现在好了,来岳飞家,又被这般羞辱了一番。
赵士程就是搞不明白,老九能给的自己同样能给,还能给得更多,这些人在坚持什么呢?
真当自己是好说话的了?
矮子见他愣住了,往前站了站,朝着姚太夫人行了一礼,随后才开口道:
“太夫人真知灼见,做小辈的也是佩服的,只是现在事关两国百年之大事,晚生确实也是为难得很。”
“如此……便只能向太夫人借一样东西了。”
姚太夫人把脸别到了一边,理也不理他。
但他却毫不在意,接着道:“听闻岳少保前年刚刚得女,对这位掌上明珠最是喜爱……”
他还没说完,李娃便大叫道:
“你们想干什么?!”
“夫人莫急,我也不想做什么,只是形势当头,若是直接叫岳少保回来,他必然是不从的,总得有些信物不是。”
这里一边说着,几人已经把岳家的几个小辈带了上来……他们自幼便被岳飞给教导着,又有岳云这样的长兄,此时虽然面对未知,却一个哭闹的都没有,只是看着自己的奶奶和母亲。
好像她们两个在,天便塌不下来。
矮子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在岳银瓶的身前蹲了下来……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蛋儿,李娃就要冲上前去,却被人给制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夫人,说了莫急,担心吓着您家闺女。”
这小女孩儿不过两岁多些,看什么都是懵懂的模样,根本就分不清楚什么。
矮子抱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了好一会儿,她除了手上一个印子,别的再也没了特征,可这个印子……不用刀割下来的话,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来取。”
“若是不取的话,又担心岳少保不信我等,唉,真是叫人为难!”
说实在的,矮子并没有真的打算割下一块肉来,他这样做,就是为了逼迫岳母罢了。
他不相信,这位老人家会看着自己的孙女儿受难,而不动容。
这话连赵士程都惊了,他刚想开口,却被矮子的眼神给止了下来……他并不想得罪岳飞,并不想得罪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
可是目前的情况,若是再不立威的话,恐怕接下来要去的几家,更是麻烦。
顿了顿,终究还是没能开口。
“娘……”
李娃眼中含泪,求助地看向姚太夫人,后者却闭上了眼睛,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若是不她紧紧皱着的眉头,还有拿拐的手不断地颤抖着,恐怕当真就以为她入定了。
矮子从腰间拔出了匕首,用把轻轻地划过了岳银瓶的手,见老夫人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不断地暗中叹气。
何必呢?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换个方法,毕竟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正常人都不可能下得去手的时候。
纪五一脚踢开了侧面的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却丝毫没有不妥的感觉,只是看着矮子,又看了看赵士程:
“干你们的娘。”
永嘉郡王被姚太夫人吼了一句过后,到现在反应还是迟钝的。
他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你想要干什么?!”
一连问了三个,纪五全都给他答了上来:
“我是你爹!”
“我儿子在这里,所以我便在这里。”
“想要干什么……老子已经说过了,想要……”
“干你们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