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杉来到徐志穹面前,身上一色红透,却比白日里更加显眼。
他的执念又加深了。
果不其然,待屏退旁人,余杉直接说明了心意:“虽说有些疑点,但净锅县很可能是粮仓所在,你且看这幅地图,净锅县和图奴的服征行省相连,与黑鹿城也有道路相通……”
地图不用看了,所有处在两国交接之地的县城,都有同样的特点。
徐志穹看着余杉道:“如果给你一万人,让你去净锅县,能把粮仓打下来么?”
余杉抬起头道:“我有七分胜算!”
在他的下颌与鼻尖之间,有一处晦暗,那里各种颜色混杂,无从分辨,显得极为深邃。
这就是心念最深之处。
徐志穹点点头道:“如果那是敌军留给你的陷阱,你有几成把握全身而退?”
余杉看着地图道:“只要敌军在净锅县埋伏的不是骑兵,我有一半的把握能退回来。”
“如果敌军埋伏的就是骑兵呢?”
余杉没有作声。
徐志穹指着地图上一条要道:“如果敌军在这条路上再埋伏一支兵马,此路是你归途必经之路,
中了埋伏之后,这一万人你能带回来多少?你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他把一条绵长的气机,送进了余杉心念的最深处。
余杉半响不语,其实这件事他也想到了。
但光是对伏击的担忧,无法抵消他对粮仓的执念。
徐志穹要通过恶念,把担忧进一步扩大。
“若是你死在了战场上,猜猜谁给你会给你收尸?”
余杉对这件事倒不是太在意:“沙场身殒,武人本怀,我既是武人,早就有此觉悟,不在意是否有人收尸。”
徐志穹又问:“谁把你的死讯送回大宣?”
“军中将士把事情告知我家人便是。”余杉回答的依旧平静。
“日后谁来照料你父亲余尚书?”
“我并非长子,由兄长照料便是。”
“又有谁来照料你妻子白子鹤?”
余杉脸颊抽动一下,接着说道:“我与子鹤,虽已定亲,但并未完婚,我既身殒,且让她另寻一个人嫁了吧。”
这话说的坦荡,说的从容,说出了武人真正的襟怀,让徐志穹甚为感动。
徐志穹接着问道:“你看她嫁给我怎么样?”
余杉没说话,脸颊又抽动了几下。
徐志穹长叹一声道:“其实,我红颜知己还是挺多的,但再多一个也是极好的,
白子鹤长得那么俊俏,人又聪明,又爽朗,以后我会好好疼爱她,
当然,我也忘不了和你的情谊,我和白子鹤若是有了孩子,就叫徐小杉,你看如何?”
“徐志穹!”余杉猛然抬头,青筋暴起,上前和徐志穹撕打。
徐志穹一边招架,一边解释:“你若不想交徐小衫,叫徐小余也是可以的!”
一盏茶过后,两人鼻青脸肿坐在营房当中。
师兄弟打架,都没有用技法,但下手都不轻。
沉默半响,余杉喝了口冷酒道:“其实也能想明白,这明显就是图奴的陷阱,我若去了就是白送性命。”
徐志穹将少许意象之力灌注于双眼,看到余杉身上的红色已经退去,执念被解开了。
徐志穹也喝了口冷酒:“可怜边塞路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余师兄,你是白子鹤的梦里人,你手下的军士也是别家女子的梦里人,
性命就这一条,明知是陷阱,还带着他们往里边伸脖子,为将帅者,焉能如此?”
余杉心尖颤抖了一下。
路边骨,梦里人,这两句诗如此震撼。
他想到自己朽烂成枯骨的样子,而没有收到消息的白子鹤,还在睡梦之中微笑。
余杉喝干了杯中冷酒,起身道:“谢你提醒,我且去劝劝崔将军,许是念起那两句诗,应当就能让他回心转意。”
徐志穹摇头道:“那两句诗没用,你们中毒了。”
余杉皱眉道:“中了什么毒?”
“念毒,蛊术的一种。”
余杉思量片刻,猛然抬起头道:“我在一些典籍中看过,念毒能让人心生执念,且一传十,十传百,像疫病一样传播下去,
起初我还不信有这种毒物,今天终于见识到了,原来净锅县的粮仓就是……”
说到这里,余杉猛然捂住了嘴,他再次提到了净锅县的粮仓,这句话很可能再次触发念毒。
徐志穹也很紧张,他仔细盯着余杉,上下打量一番。
余杉身上没有出现红色。
他对“净锅县粮仓”念毒,似乎已经免疫了。
徐志穹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道:“莫慌,这场念毒在你身上应当是过去了。”
余杉思索片刻道:“据我所知,念毒非凡尘之下所能炼制。”
徐志穹一怔:“这是哪里的记载?”
“家父的书房里,有一本《奇经异志》,我在上面看到过类似记载,是说念毒出自凡尘之上,凡间修为无从炼制。”
不愧是尚书家的公子,见闻果真广博。
结合穷奇所说的徐志穹遇到了狠人,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图奴军中有超凡之上的力量。
“这特么的又是哪位大人物越界了!”徐志穹暗自咬牙,超凡之上的人物来到千乘国,当真不怕惊醒了混沌?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可能还不在千乘国境内,因为净锅县已经不在千乘国境内了。
可就算他在图奴境内,凡尘之上的角色随便下凡,也是不合规矩的,他居然还直接参与了凡尘之间的战争。
徐志穹喃喃低语道:“这人会是谁呢?”
余杉道:“我且派斥候再去查探。”
徐志穹摆摆手道:“凡尘之上的角色,用斥候怎么可能查验的到,先把其他人的念毒解了吧。”
余杉很是好奇:“你刚才用的到底是什么办法?”
徐志穹端正神色道:“这是我独门手段,你若诚心拜我为师,日后且把你的名字改为徐小衫,我或许能指点你两招。”
“呸!谁稀罕你那独门手段,”余杉瞪了徐志穹一眼,转而低下头道,“此事终究因我而起,解毒的事情,我能帮你的,你只管吩咐。”
……
净锅县,县城以南十五里,一座大营之中,摆满了仓廪。
这就是传说中的净锅县粮仓。
这些仓廪里没有粮食,里边什么都没有。
在粮仓外面,埋伏着大量的骑军。
余杉如果率军来到净锅县,他可以攻占这座粮仓,也可以烧了这座粮仓,他可以对这座没有粮食的粮仓做任何事。
但余杉只要来了,就不会再有逃跑的机会。
所有的要道都被伏兵截断了。
一名骑军校尉小声嘀咕:“也不知道千乘人会不会上当?”
将领挥起马鞭打了过来:“这是圣祖的旨意,神使亲自送来的旨意,岂容你多嘴!”
……
恶念之技见效很快,气机消耗不大,对重症效果明显,但一次最多治愈五人,因为恶念之技,要求施术精准,必须找到心念最深之处,以徐志穹当前的能力,最多能同时对五个人施展恶念。
乱意之技见效较慢,气机消耗较大,好在施术不要求精准,只需要找到心念空白之处,大量播撒气机,徐志穹最多能同时向两百多人施展乱意,效率比恶念之技高,但对重症效果不好。
徐志穹在两项技法之间权衡,对众人分类施术,治疗了整整一夜。
次日天明,徐志穹把大部分人的念毒都解了,剩下一些人先关押在营房之中,由染过念毒并且已经痊愈的人员负责看押,其余人不得靠近,待徐志穹体力恢复,再行解毒。
军中不准在提起净锅县粮仓之事,以免念毒扩散。
还有一个人的念毒没解,这个人,就是徐志穹自己。
意象之力消耗很大,但徐志穹没急着睡去,他来到了意识深处,坠落到谷底之中。
谷底里不时传来喊声:“烧了,烧了就赢了。”
穷奇似乎还在酣睡,徐志穹带着满身疲惫上前,用虚弱的声音喊道:“前辈,我想好了,我想让你帮我。”
等了许久,穷奇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醒了过来。
“现在才想好?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傻子?”
徐志穹艰难说道:“我就要支撑不住了。”
至今为止,徐志穹说的都是实话。
穷奇叹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何必支撑到现在?你走近一些,在屏障上开个口子,我立刻帮你打通经脉。”
“前辈,容我多说一句。”
穷奇不耐烦道:“有话快说,你就快支撑不住了。”
徐志穹道:“与前辈相处这多年,我也得了前辈不少庇佑,我若是在屏障上开个口子,恐怕与前辈的缘分也就走到尽头了。”
穷奇长叹一声道:“你还是不信任我?”
徐志穹也叹了口气:“不是我不相信前辈,是我知道前辈一心要走,但与前辈相伴这些年,我没能从前辈身上多学一些本事,实在觉得亏欠了自己。”
至今为止,徐志穹说的还是实话。
穷奇道:“我这不是要把恶念和乱意之技教给你么,你还懂得移花接木之技,赚了我道门三种技法,还不知足么?”
徐志穹喘息半响道:“我还是觉得有所亏欠。”
“那你想怎地?”
徐志穹道:“我听说,前辈道门之中,狂言之技甚是厉害,前辈能不能把技法之理传授给我?”
穷奇无奈笑了一声:“你这性情真是少有,都到了这步田地,却还想多赚点便宜?”
“是我舍不得和前辈的缘分,其实我知道,前辈走后,我再也用不了前辈的气机,只学了技法之理,其实也没什么用处,
但若是前辈愿意帮我打通经脉,日后再有机缘学习前辈的道门基础,或许还能多一重修为在身。”
这是徐志穹说出的第一句谎言,这句谎言里,九成九的内容,也都是真的。
穷奇叹口气道:“罢了,我把狂言之技的技法之理,教给你吧。”
穷奇想出去,他太想出去。
他隔着屏障看着徐志穹,思索着徐志穹的图谋。
你让我技法之理的目的是什么?
想验证技法之理的真假,然后验证我话的真假?
你也太小觑我了!
告诉你技法之理也无妨,你无法制造我道门的气机,你也不知道气机的走向。
若是你不信我,你学不会我道门的技法,你也破解不了执念,我却不信你甘心变成个废人。
若是你信了我,等我出去之后,你也该死了。
各位读者大人,今天沙拉早来一会,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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