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要和离星河璀璨,蝉鸣嘒嘒,肃王府正院灯火通明,沈归荑抿着唇坐在榻上。
肃王妃在旁柔声安抚她:“夫妻间有些小打小闹的再正常不过了,我与你父亲不也是三日一吵五日一闹。”
“天下男子都这般,后院早晚都会有人的,那赵疏仪家世不显,便是真的进了府,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沈归荑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指委屈道:“您与父亲夫妻恩爱令人艳羡,可我与段灼又算哪门子的夫妻?”
“相安无事倒也罢了,可他今日行事分明是半分脸面也不给我留。”
“这口气,叫我如何咽得下。”
肃王妃到嘴边了的话又全吞了回去,她膝下唯有一女一子,小儿子听话懂事,反倒是这个女儿,周岁便被抱进了宫,待到长大接回府时,已被养得骄纵要强又不服输。
偏生隔着这些旧事在,她也不好多加管教,凡事皆依着顺着。
原以为出嫁后,总该会收敛些,没想到嫁了人性子仍是半分未变,今日闹个嘴便直接跑回了娘家。
正当母女二人僵持之际,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传了进来:“是谁惹我们家蛮蛮生气了?”
肃王妃兀地松了口气,“王爷可算来了。”
门外肃王沈崇慎阔步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魁梧,战功赫赫平日深受皇恩,难得今日营中得闲,打算回府好生休养一番,不想碰上了女儿回府。
相较于温婉贤淑的母亲,沈归荑与屡上沙场的父亲性子更像,也更为亲近。
听见父亲的声音,她的眼眶止不住地泛红:“还能有谁,不就是那段灼。”
沈崇慎是知道他这女婿的,身为国公府嫡子,文韬武略相貌出众,明明有更坦荡的仕途,却偏要选一条最难最陡的路。
刀尖舔血出生入死,上敢逮王公贵戚下能擒凶犯奸佞,是雍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手段极其狠辣,便是他也招架不住。
沈崇慎恍然道:“难怪方才为父见他的手下在外求见,神色诚恳,原是要来给你赔罪,那不妨喊进来瞧瞧。”
沈归荑不知想起了什么,不满地拧紧了眉:“每回都是如此,除了这个他还会别的吗?”
“那为父让他过来,好好训斥一番,让他亲自给你赔罪致歉,好不好?”
“不好,不好。他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了这般大的丑,光是致歉就没了?”沈归荑的声音因为愤怒带上了些许颤音,听上去可怜极了。
沈崇慎最瞧不得女子掉眼泪,瞧得心都要碎了,不自觉地有些慌乱:“为父都听你的,可不敢哭伤了眼,你说要怎么教训这竖子,为父替你出这气。”
“我要和离。”
“……”
饶是肃王久经沙场,听着这话也瞪圆了眼,脱口而出道:“这怎么能行!”
“父亲不是才说都听我的,怎得又不行。”
他们都知道当初这桩婚事女儿便是不同意的,若非圣旨压着,以她的性子早就剪了嫁衣拒婚。
但既已成婚,又相安无事过了大半年,便以为她是接受了,谁成想突然又闹出个和离来。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归荑周岁便被抱进了宫,不单是圣上忌惮肃王功高,更是因为在她出生之前,宫中一直没长大的孩子,即便有宫妃有孕也都没能平安诞下麟儿,就连皇后的大皇子也没能活到满月。
便有谣言说是圣上年轻时杀伐过多,这是上天降下惩戒,子嗣乃江山万代长存的根本,那几年圣上夜夜不寐,合宫上下日日不安宁。
直到沈归荑出生,抱过她的贵妃没多久便传出了好消息,过了一年贵妃顺利诞下了二皇子,之后宫内的子嗣也接踵而来,且都平安长大。
圣上将她当做是福星,认为是她带来的好运,不仅亲封其为丹阳郡主,还将她留在皇后宫中教养长大,向来比女儿还要亲。
荣宠固然是好,可身为亲生父母,不能陪伴着她长大,接出宫没多久又将她嫁给不喜欢的人,怎能不愧疚。
沉吟过后还是肃王妃先开口道:“这婚事你本受了委屈,若真想和离,我与你父亲便是拼着得罪段家与圣上,也会替你想办法。”
“但有一事,蛮蛮,你得如实告知我。”
见母亲这般郑重,沈归荑也收起了小脾气,睁着双漆黑的眼眸,认真地看向父母。
肃王妃正色道:“你心中可欢喜段灼?你想和离到底是因为丢了面子,还是他与心上人旧情复燃。”
她顿了下,毫不犹豫地道:“我怎会喜欢他,自是他让我丢了人。”
闻言,肃王妃神色明显松快了些,“这不就对了,他让你失了体面便叫他将面子寻回来,但你若与他和离,岂非坐实了永乐的话,往后你的头可再也抬不起来了。”
肃王妃声音柔缓,有条不紊,让沈归荑焦躁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她显然是气急了,根本没想到过这些。
愣了许久才道:“可他若是不给我面子又该如何?”
沈崇慎闻言横眉一扫,手掌重重地拍在了桌上:“他敢!那为父就去将他绑来,让他当着全都城人的面,给你磕头赔罪。”
虽然知道父亲不可能真的将人绑来,但沈归荑还是被逗笑了,不过也只笑了须臾,立即又板起脸道:“那便且看他的表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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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后,沈归荑便在家中安心住下了,对外只说是肃王妃想念女儿,回家陪母亲小住几日。
暑热难耐,她白日在家中避暑,夜里与闺友们纳凉赏荷,闷了便设宴游乐好不快活。
这日傍晚落了雨难得凉爽,程玉秋来邀她上街游肆,她闲来无事自是应允,待换了衣裙,两人便挽着手边说边往府外去。
“归荑,你的眼光好,下月我表姐生辰,听说碎玉楼新到了好些珠宝首饰,一会可得好好替我挑挑。”
“都依你。”
两人刚跨过门槛要上马车,就见陈嘉述带着一队人抬着个箱子,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
她在家的这段日子,几乎每日都会有锦衣卫在外守着,有时是陈嘉述,有时是段灼身边另一亲信。
但无论是谁来,她都不见。
守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瞧见正主,陈嘉述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满脸堆着笑,挤到了她身边。
“郡主可是要上街?卑职等愿护送郡主出行。”
“这是我们指挥使给您准备的礼物,还请郡主过目。”
“郡主,郡主……”
可不管陈嘉述废了多少唇舌,沈归荑都不曾多看他一眼,脚步也未停留,上了马车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留下陈嘉述等人在原地踮脚张望、苦闷叹气。
马车内,程玉秋收回目光,凑到她身边小声地道:“我每回来都能瞧见这几人,想来段大人此番是诚心知错了,都快小半个月了,要不你给他个台阶,这般一直住家里也不是个事啊。”
沈归荑却不轻不重地哼了声:“他若诚心,为何自己不来?”
每日她母亲都要在耳边念叨此事,连宫中贵妃都派人来关心她,听得她愈发心烦。
这面子都没要回来,便让她灰溜溜地回去,以后她还如何在京中立足?
程玉秋还要劝,沈归荑不悦地偏过头打断她的话:“你若还要说他,我可就回去了。”
“好好好,小姑奶奶,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两人的说话声在马蹄声中渐渐消散,马车缓缓地向京中最繁盛的西街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