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这可是脏病
几天过去,很幸运的是除了死了的小豆之外,这个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没有感染杨梅疮的迹象。
发烧,红疹子,杨梅疮······什么都没有,大家都健健康康地。
即使是当时离小豆最近的青萍也没有感染杨梅疮,实在是幸运极了。
甚至可以说是幸运到诡异的地步。
阿羞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当初杨梅疮感染力极强,几天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定州,怎么现在她们这些离小豆这么近的人都没有感染杨梅疮呢?
要知道当年凡是碰到过翠红血液的人在后来都得了杨梅疮,有些甚至等不到咽气就被老鸨扔到了乱葬岗。
其他人暂且不说,青萍是不应该幸存的,毕竟她可是直接接触了小豆的污血。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阿羞觉得自己和做梦一样,现在的种种都只是一场虚无缥缈又可恶至极的梦境。
但她醒不过来,她早已身处其中。
确认了大家都没什么危险的症状之后,阿羞带着钱和斗笠,带上两个小厮就准备出去看看,顺便采购一些物资。
这些日子这么多人省吃俭用,但厨房里毕竟没有提前准备,吃的东西早就已经见底了。
今天早上她们都是喝的只有几粒米的米汤,肚子都快饿瘪了。
清晨的定州有着微微的小雨,阿羞她们打开门锁,推开大门,撑起了雨伞走进了这片朦胧的毛毛细雨之中。
阿羞在这场毛毛细雨中,看见了永生难忘的景象。
街上横七竖八躺着很多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没了生气的身体。
那些都是人,或者说,曾经是人。
雨滴落在地上,很快就汇聚成细小的溪流顺着道路往更低处流去,飘落在雨伞上的时候是那么的轻柔。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大灾之后的勃勃生机本该随着雨水的来临蓬勃而出。
雨越来越大,可当这些轻轻柔柔的雨水滴落在那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身上的时候,他们似乎也被这场风雨惊住了,呆呆仰着头看着天,张着嘴,呆呆地在原地迎接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
当他们全身都被打湿的时候,他们突然捂着肚子不停地在地上翻滚。
他们好像身上很痒,每一个人翻滚间都像正在难受蜕皮的蛇,只不过蛇蜕的是皮,这些人蜕的是皮肤和浑身的肉块。
很快他们身上就沾满了泥巴,撕扯之间,阿羞清晰地看见了他们身上一个个杨梅大的黑疮。
他们在肮脏的雨水中翻滚,张大了嘴,他们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阿羞却好像从那些张大的口腔中听见了他们重复而机械地吐露相同的呢喃:好痛,好痛啊!
他们不是在呢喃,他们是在惨叫,因为太痛了,所以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在喊着:痛啊,痛啊,好痛啊!
那痛呼狂叫直击灵魂,让阿羞的头也忍不住痛了起来。
可是他们似乎失去了发声的功能,他们只是沉默地在地上翻滚,双手拼命挖着自己身上的肉块,没有声音,大概也没有疼痛,可阿羞就是能从他们的痛苦中听到他们的惨叫和求救。
他们的惨叫逐渐变得大声,变成像咒文一样的经唱,灌入人脑,久久不散。
可他们明明没有声音,我为什么还能听见?
阿羞面色苍白。
满地都是散落的血色肉块,惨白的肉块底下居然也有这么多的鲜血,黑红的血顺着雨水四处流淌,整个定州都变成了屠宰场。
这些依稀还能辨认出一点人的模样的东西在地上毫无目的地爬着,全部都在念“好痛”,“好痛”。
明明那么痛,他们的手却还不断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撕下肉块和皮肤。
后来,指缝里堆积满了肉屑,指甲钝了,撕不动了,这些已经似人非人的东西就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骨,而后中了邪一般,把自己已经露出雪白骨头指甲在地面上反复打磨,磨得整只手都失血发白,指甲磨在石头上发出了刺耳牙酸的尖声,也不肯停止。
雨慢慢变大,天地摇晃,暴雨倾注,一地血腥,孤魂野鬼。
暴雨如注,头顶却还悬挂着一轮苍白的太阳,阳光顺着雨水流淌在映在砖缝上,冷意顺着骨头往人身上攀。
呼吸间灌入的冷风刀子似的,一寸寸划着人的喉管,倒像是空气中混进了散都散不去的血腥气。
血肉滚落在地,沾染污泥,在地上比墨还黑,融进雨水,滚滚流动着,像一条痛苦的河流。
阿羞仿佛能看见那一片泥沼中,许多满身污泥的灵魂,他们赤着身子,非常愤怒地相互殴打,撕咬,将彼此的身体弄得残破不堪。
愤怒的人永远得不到救赎,他们只能诅咒,喊叫,在无尽的深渊里咆哮、咆哮……
雨伞掉落在地,阿羞面色惨白,一阵阵眩晕伴随着反胃欲呕,仿佛五脏六腑要被挤压出胸腔,从喉咙口提出来。
“呕……!”
她趴在地上干呕了一阵,雨水呛进了她的喉咙,她拼命往外咳着嗓子眼里并不存在的污血,雨水和冷汗湿透了身上的衣服。
一把伞遮在了阿羞的头顶,为她挡去越来越大的暴雨。
阿羞抬头去看,王小苔撑着一把巨大的伞,无声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间地狱。
“是你,是你干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要干什么!”
灵光一闪,阿羞想到了王小苔莫名其妙来找她,还和她说要把整个定州城都送给她的狂悖言论,一定是她!
不怀好意的扶摇娘娘!
王小苔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姑娘,把伞往自己的方向偏了偏,让开一片天空,让阿羞看见被她的伞遮住的地方,“看看他们,你还觉得这是我做的么?
“凡人必有一死,凡人自会关照。
“我是来救你们的啊,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阿羞抬起头,这才看见在就在街道的两侧房屋中,每一个屋子都灯火通明,那些熟悉的街坊邻居密密麻麻挤在窗户里,沉默地看着不远处同类的痛苦。
温暖的灯光打在每一个人的背后,他们背对光明而身在黑暗,对着这些惨剧似乎早已习惯,只是沉默。
没有人为自己的同胞打开房门,没有人为他们撑伞。
只是冷漠。
只是麻木。
只是不在意。
“他们为什么不出来救救他们呢?”阿羞呆呆地问。
“怎么救?”
王小苔微微抬起雨伞,看着那些从窗户里窥视着街道上惨状的人们,嘲讽地勾起了嘴角,轻声说道,“这可是脏病啊。”
没有人愿意弄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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