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城,人间已过几百年。
又是一年星回节。
传说上古天神大战,上苍震怒,派下大批蝗虫来人间大地啃食庄稼,定州这里的先祖眼看人们就要饿死,便砍来许多松树枝、野蒿枝扎成火把,率领人们点燃起来,到田里去烧虫。
这一天就是火把节。
英雄远去,为了纪念那位已经远去的英雄,定州人会在这一天晚上打起火把,彻夜狂欢,用歌舞告诉先祖他们现在过得很好,请不必为他们担心。
但现在这个典故已经很少有人记得,那位在黑夜中率领人们燃烧火把驱逐蝗虫的英雄也已经被人们淡忘,当初为了纪念这位英雄的庙宇现在早已不知所踪。
人们已经不再为远去尘埃中的英雄点燃火把,现在的星回节只为纪念当年在大疫大难之中拯救整个定州的小宝阿姐。
今日的定州城,一派繁华盛景,雕车竞驻于长街,宝马争驰于大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灯火通明的高楼小筑之上,有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定州城没有城墙,小宝阿姐常年在此坐镇,关照定州生民,他们并不用担心这里会发生什么战乱和匪盗劫掠,只要小宝还在,自然不敢有人,妖魔,或是其他神明来此放肆。
‘起风了,下雨了,我不得不走了。
黄昏了,天黑了,心里忐忑啊。
白雾还未散去,远山似倒影。’
这是定州人人口口相传的民歌,旋律朗朗上口,大家都会在星回火把节唱诵。
‘无根之水悄悄落地啊,万物被冲洗。’
‘人活一生,布谷三月。
灵魂归期,安然之地。
星河陪伴,虔诚守护。’
在广场的正中央,火把熊熊燃烧,人们穿着各色的衣服,手拉着手,围着这堆冲天火把边唱边跳,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高兴和幸福的笑容。
‘人活一生,布谷三月。
灵魂归期,安然之地。
星河陪伴,虔诚守护。’
高楼小筑上,精致的鎏金小炉里飘出袅袅香烟,炉盖上雕刻着山峦之形,山上有人物、动物自然排列,当香炉中烟气悠悠的飘散出来的时候,宛若神山上盘绕终年的云雾,小筑里面是重重叠叠的薄纱,依稀可见一个坐着的人影。
小宝端坐其间,微微低头,看着在广场中热情歌舞的人们,曾经的小宝会跳下去和大家一起载歌载舞,她现在依然喜欢看他们这样跳舞,但已经不会再跳下去和他们一起跳舞了。
她已成神身,身带万千信仰,举止之间自有天地灵气如影随形,现在的她如果和信徒们一起跳舞,反而会让信徒们受到她的影响,如痴如醉,如癫似狂,沉浸在对小宝阿姐的信仰之中,浑然忘却自己本身最简单、最纯粹的快乐。
没有人可以拒绝和自己一心信仰的神明亲近的机会。
小宝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青翠欲滴的柳枝,柳条窄细狭长,她的手指也纤长,拿着柳枝的手泛着莹莹的白,薄烟烛火之中,透出一股无端的风雅,让人轻易联想到‘纤纤折杨柳,持此寄情人’这样的旖旎诗句。
小宝走到窗边,手持柳枝,在这条柳枝出现的时候,室内袅袅香烟无风自散,顺着小宝的动作流散开来,柳枝上闪过莹润的淡淡白光,即便在万千灯火辉映之中也毫不逊色,也将小宝的脸映地灿然生辉。
小宝手臂轻轻一挥,无数白光从柳枝尖尖如烟火一般四溅开来,猛然划破天际,洒向正在载歌载舞的人们。
感受到小宝赐福的人们发出一阵欢呼,歌舞之声愈发热烈。
今夜,月明星繁,彻夜狂欢。
“老头子,你钱呢,给我拿出来!你胆子大了啊,居然敢不给我钱!”
“我明明看见你今天发了工钱,藏哪里去了!你还不拿出来!是想死么!”
高楼之下,小巷的阴影之中,一个身形瘦弱的年轻人对着倒在地上的一个瘸腿老汉拳打脚踢,毫不留情,“你以后还要靠我给你养老抬棺!你现在不把钱给我,将来等你死了,我就把你丢到乱葬岗去!”
那头发花白的老汉极其熟练地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头,双腿蜷在自己的胸腹处,用并不宽厚的脊背背对着那个对他拳打脚踢的年轻人,尽力保护着自己脆弱的内腑。
他的动作熟练,像是已经经历了很多次这样的事。
“我没有,别打了,儿啊,我是你爹啊,别打了,我真的没钱,真的没钱啊!”
“今天过节,东家只是给我们发了一块肉,没发钱啊!儿啊!儿啊!别打了,你快把爹给打死了!儿啊!”
老汉哀哀地叫唤着,他已经不敢祈求着自己的儿子能够大发善心放自己一马,但求他今天多踢几脚,踢累了,就罢了。
他忍受着儿子的踢打,却还在哀哀地叫着‘儿啊’,‘儿啊’。
那年轻人用力踢了几脚,果然踢累了,喘着粗气,一口浓痰啐在了那白发老汉的身上,“再不给我拿钱,你看我不打死你!狗东西,瞧瞧你这德性!”
年轻人拍了拍沾染尘灰的裤子,骂骂咧咧离开了这个万千灯火之外的阴影。
老汉瑟缩在地上,半天没有吱声。
头发花白,身上全是脚印,衣服没有遮住的皮肤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淤痕,看着好不可怜。
当小宝手持柳枝,赐福整个定州的时候,一点白光隐入了这个阴影中的角落,老汉身体抖了抖,身体微微舒展,像是好受了一些。
小宝垂眸看着这子打父的闹剧,却并没有显显灵,去帮一下这位可可怜怜的老父亲。
在三百年前,这两个人也是父子。
这位父亲卖掉了自己的女儿,用卖女儿的钱供养儿子读书,或许是天赋不足的缘故,这儿子拿着自己姐姐的卖身钱,却也并没有考取功名,读了十几年的书,最终也只是把字认全了而已。
灰溜溜从学堂回了家,成了亲,生了一对可爱的儿女,度过了平平无奇的一生。
而这个父亲虽然没有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却也算善终,在儿子孙子孙女的簇拥下笑着结束了自己的这一世。
哦,对了,三百年前,这户人家还有一个母亲,这个母亲不知发了什么疯,在瓢泼大雨中冲进了雨里,脚滑,跌进了波涛汹涌的河水里,再也没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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