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变故初夏某一天,晴,庭院的蔷薇花盛开,花团锦簇,长势喜人。
沈如樱的班主任接到沈母的电话,说她家里有急事,叫她赶快回去。
她的数学题还没搞懂,语文练习册也还没发下来,还有下午的美术课,她最喜欢美术课。
班主任温柔又怜悯地望着她。
沈季舟等在学校门口,他穿着一条破洞牛仔裤,一件短袖,脖子上戴着一根银色项链,右耳的黑色耳钉在阳光下折射出别样的光芒。
垃圾桶上已经被按灭了四五支烟,沈如樱靠近沈季舟,闻见他身上浓浓的烟味,不禁皱了皱鼻。
沈季舟很少展现出如此烦躁不安的一面,他看着一无所知的沈如樱,他的妹妹正疑惑不解,明亮的眸子静静地注视他。
“哥,家里发生什么了啊?”
沈季舟沉默半晌,他想起什么,咬紧腮帮子,神情阴郁。
“爸挪用公款,被法院传唤,现在房子即将被收走,你回去看看有什么想带走的。”
沈如樱一如既往的反应慢一点,她张了张唇,信息太过于巨大,没有任何预兆,像是平时随时开的一个玩笑,还处于迷惘状态的沈如樱显得过于镇定,小小的脑袋无法对如此可怕的事情做出合理的解释。
挪用公款?爸爸为什么要挪用公款?他会坐牢吗?
抵押房子,那以后他们住哪儿呢?
沈母红着眼睛,摇摇欲坠,她已经哭过一次了,搬家司机就在庭院,新户主是一位膀大腰圆的叔叔,脸色很凶,旁边穿西装,站姿端正的是他的律师,他们同样冷漠地蔑视着这一屋子的人。
沈如樱认识这位叔叔,名叫李群,来过家里几次,当时爸爸投资吃到甜头,打算继续投,想拉合伙人,李群也是商人,他不肯和爸爸一起投资。
之后爸爸还是从李叔那儿获得一笔不菲的资金,沈如樱当时没在意李叔为什么松口借他钱,现在想来,原来爸爸不声不响把房子抵押给李叔。
明明外面天高云阔,清风习习,但这一天,于年幼的沈如樱而言,不亚于世界末日。
他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收拾东西。
沈父投资赔得血本无归,还从李群那里骗了十多万去填补公款亏空,结果就是石头落尽无底洞,听不见响,李群收不回债,只好收房子。
他现在还能让沈家人稍微收拾一下行李,而不是让他们直接滚蛋,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仁慈。
沈如樱匆匆进入卧室,往书包里塞猪猪存钱罐,画笔,颜料,素描本。
她的衣柜里满满的衣服,鞋架上还有十几双不重样的鞋子,看得眼花缭乱,一时间无法挑出她最喜欢的。
她匆忙地挪出自己的衣物,脑子一片空白,心跳很快,很快,“咚咚”,“咚咚”,床头她最喜欢的龙猫玩偶,沈如樱试图将她搁在包里,但它实在太占位置,根本放不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哭了,她紧紧地抱了抱自己的玩偶,亲吻它的额头,然后把它放回原位,拎着大包小包下楼和妈妈汇合。
蓝色的窗帘随风晃动,沈如樱最后一次回头看这个她长大的卧室,还有洗得干干净净的龙猫。
沈如樱第一次坐在货车后面,跟家里乱七八糟的行李一起,她抱着自己的书包,车尾气的气味很难闻,货车很晃,晃得她有点晕,她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或许哥哥也不知道,妈妈也不知道。
毕竟爸爸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准备,他独自一人,悄悄的,毁掉了这个家。
行李又多又杂,尽管哥哥试图承担最重的一部分,沈如樱不曾锻炼过的娇贵身子也被一身的行李压弯了腰。
沈如樱看着妈妈一路上时不时哭泣,用恶毒的话咒骂爸爸,她会想妈妈是否后悔,后悔留下来。
沈如樱看过妈妈藏在枕头下的离婚协议,她拿着那份协议浏览,可以认识上面所有的字,当然也清楚是什么意思。
但妈妈没有签,她选择继续呆在这个家里。
哥哥交的朋友有住在旧城区小破巷的,他来过这里,隐约记得这边的房租便宜。
天色渐黑,他们没有时间一一筛选合适的房子,最终在一个脏乱的居民楼安定。
房间窄小,两间卧室,一个客厅,厕所和做饭的地方都是公用的,分别在楼道的左右。
房租的确便宜,五百一个月,那只是沈如樱平时一个月的零花钱。
妈妈洗了把脸,颤抖着手化妆,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然后出门联系律师,沈如樱和哥哥收拾家务。
没想到沈如樱砸碎自己的存钱罐,是在如此极端的情况下,两兄妹用钱添置了些东西,路过一家花店时,沈如樱坚持要买一盆多肉给新家增添活力,也给这无比糟糕的生活增添活力。
屋子虽小,一番布置,倒也看得过去。
他们筋疲力尽,沈如樱瘫在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旧沙发,阖眼休息,手掌因为拎东西勒出深深的红痕。
沈季舟则微微弯腰,双肘撑在大腿,他深深地低着头,手机拿在手上重复转了几圈,始终无法下定决心拨通熟悉的电话。
他比沈如樱清楚他们家走到今天的罪魁祸首,裴权清,父亲倒台不到一天,他就坐上属于父亲的位置,父亲受他影响去涉足从不感兴趣的投资,倾家荡产,他反而筑台高坐,坐收渔翁之利。
而且,裴权清管理公司财务,父亲挪用公款,他会丝毫不知,纵使父亲走到这步田地?
比起对这位裴叔叔的深刻怨恨,沈季舟更在乎另一件事。
裴晏初,他结交多年的好朋友,对于他父亲的所作所为,究竟知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