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9章生死兄弟
天边微微露出了一丝亮光。
但是刘备等人却看不到多少的希望。
征西骑兵如山如岳,如雷如电,激荡而起的不仅仅是尘土,还有鲜血,残肢和死亡!
兵卒垂死的惨叫声,人和马之间的碰撞声,兵刃破开皮肉的切割声,混杂在寒风之中,在人体肾上腺素的分泌之下,显现得越发的清晰。
因为急迫的想要攻下征西的营寨,所以刘备整体的军队布置都是重心向前的,当遭受到了张辽的突进之后,一方面是兵卒拥挤一团,无法迅速调整转向,另外一个方面也是刘备将预备队都大部分派遣出去,没有留下足够的后手。
谁能想到这些征西骑兵根本就不在大营之内?
谁又能想到这些征西骑兵如此凶残彪悍让人胆寒无法抵御?
就在这样短短的一转眼之间,刘备后部的阵线就已经完全被搅乱,血腥味蔓延四散,就连凌冽的寒风都吹拂不开!
虽然天边已经渐渐的显露出了一丝灰白之色,但是天空之中的云层却是越来越厚,就像是日月也不愿意看到人类如此惨烈的场面一样,遮蔽了自己的双眼,权当看不见。
在重达一两吨的征西骑兵面前,普通兵卒就像是小孩遇见了大人一般,在体格吨位上差距太大,再加上征西向来走的精装备路线,虽然张辽等人并没有像是甘风那小子带的重装骑兵一样给战马也覆盖一层铠甲,但是以厚麻制成的马衣也足够抵御一些轻微的伤害,同时马蹄铁的全面配装,也让战马能够在战场之上自由驰骋,不再出现一些无谓的折损。
人体内部喷涌而出的热气和鲜血凝结在了一处,就连寒风似乎也吹拂不动,低低的匍匐在战场之上,而在这一团的血色之中,冲出来的便是张辽所带领而来的征西骑兵!
这些征西骑兵,几乎每一个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都染上了各种红色,鲜红,粉红,紫红,黑红,染得一身上下的纹饰都显得红彩纷呈,就连人马喷出的白气,似乎也是红色的,就像是从血海之中跃出的凶兽一般,让刘备的兵卒不由得心中胆怯,步步后退。
刘备眼看形式不对,正准备下令再度拦截,却猛地听到在征西营寨之处一阵大哗,扭头看去,却看见属于关羽的那一面战旗在空中落下,在凋零飘落!
刘备就仿佛觉得自己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抓捏了一下,大脑之中一片空白,嘶吼出声:“云长!”
怎么办,又要跑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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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战旗飘落,但是关羽暂时还没有死。
关羽倚靠着长刀,半跪在地面之上。长刀上沾满的血肉,顺着刀杆的纹路向下缓缓流动,就像是一只仰首向天的蛟龙一般,伤痕累累,却依旧高傲。关羽自己浑身上下也是一片通红,有他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双眼怒睁,死死的盯着前方那一面猎猎飘扬的三色战旗,看着将台之上的那个身影,想要重新站起来,努力了几次,却依旧做不到……
关羽最怕什么,便是怕贱,呸,是箭。
倒也不完全是罗老先生的艺术加工,而是关羽一生当中,或许是因为武器的关系,或许是因为武艺的关系,又或是个人习惯的关系,关羽没有被人用刀枪砍中扎中的经历,但是好几次都被箭矢射中……
之前虽然关羽也是知道征西将军斐潜手中有一只强弩兵卒,但是打到兴头的时候,关羽一时之间也几乎忘了这个事,再加上斐潜也是一直压着没有用,一直等到了关羽突进本阵之中,几乎逼近了中军战旗之下的时候,才猛地发动,顿时就射了关羽一个促不及防。
虽然说关羽在危急关头之下长刀疯狂舞动拨打,但是毕竟自身目标太大,而且长刀也不像是长枪一样有红缨可以甩动,舞动的速度也不及长枪便捷快速,因此虽然让过了头胸等要害之处,但是手脚却没有办法避免,连中两三根的弩矢,顿时就重伤倒地。
关羽校刀手疯狂的向前,企图抢回关羽,却因为一方面关羽前冲得过于靠前,抢救不便,另外一方面在失去了自己这一方的进攻的队形之后,也失去了整体腾挪的空间,不仅没有能够将关羽及时抢回来,甚至还失去了原本攻占的区域,被黄旭带着斐潜中军重甲护卫,切断了关羽与营外的联系,包围了起来,连关羽的战旗都被斩断,飘落下来。
魏都也是重伤,不过幸好的是这个贪吃的小子,在最终的一刻,怀里的羊腿替他挡了关羽开胸破腹的一刀,否则纵然斐潜军中有医生治疗,在汉代没有精细医疗技术条件之下,就不说如果内脏沾染上了一些尘土什么的,单单是那么巨大的开腹创口,也不见得能够抢救回来,算是捡了一条命。
对于一般的部队来说,领军将校被击败,因为失去了指挥中枢,那么就很可能会导致整支部队的溃散,但是征西将军斐潜的军队架构和一般的诸侯并不一样。
斐潜在搭建军队架构的时候,除了大体上沿用汉代军制之外,还将后世的那种副职系统和军衔系统加入其中,虽然说没有脑残的一定要改什么三三制,但是细微的变化已经可以让征西兵将的统领更加的紧密和有序。
三三制,是基于现代热火器战争所适应的架构体系,班排制度也是一样,如果稍微有一些常识的都知道,这种兵卒架构体系就是基于整个作战小团体的不同火力分配而产生的,跟冷兵器时代完全就是两码事。
但是副职系统和兵衔体系,却能让征西手下能够在主将伤亡的情况下,能够继续战斗,甚至坚持更长的时间。就像是廖化现在是凌颉的副手一样,若是凌颉在战斗之中不幸身亡,就会由廖化自动接替其职位,然后进行命令的传导。而军衔什么的,也没有必要像后世那样硬生生的分出什么十几级二十几级的校尉士官来,仅仅是简单的铠甲上的三色丝绦的区别,就可以甄别出一般将校和特别将领了。
因此,当黄旭带着斐潜身边的护卫,在魏都重伤的时候,几乎就是立刻接替了其原本的指挥位置。
虽然黄旭不见得能够有指挥一场战役的才能,但是论小范围的防御和围杀,却是他的强项,就算是他面对的是关羽,也是如此,毕竟防护中军将领斐潜就是黄旭的职责。这些手持几乎有一人高的大盾的斐潜直属护卫,讲究的就是超强的防护能力,顿时就让关羽的兵卒感觉就像是撞上了一面石墙一般,不仅不能突破,反倒是撞得自己头破血流……
重盾,重甲,加上原本就是魁梧的体魄,一个斐潜直属护卫几乎就要占据两个普通兵卒的身位,而且以精钢打造的盾牌铠甲,也不惧怕一般的刀枪箭矢,关羽的手下疯狂想要突围出去,却只能在一阵叮叮当当之中无奈的退回,虽然关羽这些人不管是距离斐潜中阵将台,又或是营寨大门,都并不是很遥远,但是这几步,却宛如咫尺天涯一般,怎么也过不去!
斐潜身边,站得满满的都是弓弩手,一排排,一列列站得齐整,手中的弩机上寒光四色,破甲的弩矢仿佛在下一刻就会激射而出!
失去了关羽的指挥之后,原本就是聚合而来的这些人马也开始了分崩,东州兵川蜀兵丹阳兵荆州兵,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各自有各自的目标,混乱一旦产生,就难以控制。刘备关羽的这些兵卒,原本能够胶粘集合在一处,靠的就是刘备关羽等人为中心的凝聚力,如今关羽战旗一落,许多人不明就里,顿时就是心思松起来,再加上攻了征西大营也是几乎整整一夜,不管是体力还是意志力,都跌入了红线区域,一口气松下来,也就再难以提上去了。
不少川蜀兵和东洲兵,见形势不对,便开始向外逃窜,纵然一些丹阳兵和荆州兵在努力维持阵列,但是独木难支之下,也是渐渐的维持不住,最终便是轰然而散,也没人再管被围困在中央的关羽死活,便是朝营外溃逃出去!
看着关羽兵阵松动,斐潜却没有放松半点警惕。从一开始,斐潜的目标就是刘备三兄弟,因为斐潜知道,这三人,就是川蜀破局的关键。
“关羽关云长!”斐潜高声喝道,“若不受降,某便下令斩了张翼德!”
斐潜护卫齐声大吼,又复述了一遍,震得关羽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形,摇摇欲坠。
“汝……好胆!”关羽指着斐潜怒喝。
斐潜大笑,“云长!汝若不降,张翼德便死于你手!”
张飞被斐潜抓住了?
呵呵,并没有,但是问题是关羽不知道。
您的好友,斐大忽悠已经上线……
这个年代又不能发个短信打个电话及时联系确认一下什么的,再加上关羽此时此刻也是大量失血,虽然经过手下的紧急救治,但是毕竟不是游戏当中哪样,打个绷带喝个血瓶就能立刻到处蹦跶了,所以关羽的思维也不是像平日一般的清晰通透……
像现在的关羽这样,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普通人哪有办法在重伤大量失血的情况下,还能忍着疼痛思索的?
关羽忍着怒气,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脚下。在他的周边,满满都是自己的校刀手伤卒。强弩之下,岂有完卵?有的还有口气,挣扎惨叫着,有的已经是没了气息,静静的躺着。
面前的,也只有一圈薄薄的兵卒,努力给关羽他撑出了一面肉墙,但是这些人又能支撑多久?
三弟……
三弟竟然也落入了征西之手!
此时此刻,关羽只觉得身边所有的声响都失去了,连眼前的这一副画面,也同样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黑白灰,斑驳且惨烈。
关羽回头而望,却看见代表着刘备的一干战旗,也是不稳,乱动乱晃……
“若是云长愿降,某便下令,也不伤刘玄德性命……”斐潜悠悠善导,声音充满了磁性,“川蜀之争,本就无辜者甚众,如此两家罢战,川中百姓得以修养,岂不美哉?云长义薄云天,自当知忠义二字……”
关羽回头而望,周边的双方兵卒都静悄悄的,等待着关羽的最终决定。
营寨之外的动静倒是越来越大,简直是惊天动地一般,但是关羽也不知道,刘备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如同斐潜所说的一样,刘备也在面临着危险……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刘备哪里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否则这个时间,怎么也该是来了……
自家军队是怎样的一个结构,关羽自己也是清楚,当下这个局面之下,若是刘备一旦危急,就算是自家原本带来的丹阳兵恐怕都会崩溃,何况是才收服不久的荆州兵、东洲兵和川蜀兵?
而军心若散,又怎么能够继续坚持下去?
战场上面所有的颜色和声音,这一刻都回到了关羽的感觉当中,呼喊惨叫的声音,简直是铺天盖地一般的将他笼罩。
火光映照下,地面上满是汩汩流淌的紫黑血液,涂满了这一片天地,也涂满了关羽的内心,让原本希望的华光渐渐的暗淡。
“……某降大汉……非降征西!”关羽咬牙说道,“征西也愿否?!”
斐潜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
关羽呼出一口气,“若可保兄弟儿郎性命……某便降了……”
斐潜也呼出一口气,笑着朗声道:“如此,甚善!便暂且委屈云长了!来人,速让医师前来,给云长救治!”
防护着关羽的那些剩余的校刀手,见关羽下了令,又听见斐潜说要派医师过来救治,也就相互看了看,慢慢的放下了刀枪,让出了一条路来……
斐潜笑着,微微歪了歪头,低声说道:“快拿上此人兵刃,然后找到刘备刘玄德,宣称其若不肯投降,某便将他兄弟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