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两人也如梦初醒,一起对沐清瑜求情:“我们无凭无据,就算我们真的把这件事说出来。但不仅验尸,是不可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再说就没有一种可能,真的是体虚身弱以致死亡吗?”
沐清瑜道:“你们既然查到典籍,应该也知道那是什么毒,如何验出中了此毒吧?”
三人无声点头。
他们在一本极偏的医学典籍里看到一条记载:“销骨散,无色无味,中之形销骨立,恹恹寡欢。如忧思过重,如先天不足,如体虚身弱,如气血双亏……独无中毒之状,唯脚底之心,有青色五辨兰盛开,故难以查验也!”
谁没事会去看人脚板心呢?就上去看了,发现这五瓣兰,又怎么知道,是不是原本身上的胎记?
他们想到当时翻到时心中的震惊和无奈,又加了一句:“这,根本无法验!所以,这真不怪我们啊!”
沐清瑜慢悠悠道:“你们也别紧张,如果你们不想对薄公堂,那就帮我做两件事吧!”
“什么事?”三人有些战战兢兢。
沐清瑜道:“第一件,你们叫人私底下去传,说十几年前,沐府夫人的病与如今沐府夫人的病症一模一样。当然,传的时候注意些技巧,能让人产生怀疑,或者产生好奇。”
“那,那位沐大人要是知道是我们做的,我们还能有命吗?”
沐清瑜一笑:“如何把自己摘出来不被人怀疑,这些不用我来教吧?”
三人一想,这事倒也能办到,而且,他们也不算说谎,的确病症就是一样的。
年长那个又做为代表道:“那第二件呢?”
沐清瑜对青鹿看了一眼,青鹿会意,很快走进内室,不一会儿,抱着一堆书出来了。
三人看见那堆书的封面,脸色都很精彩:《诡药猎奇志》。
这本书不同于一般的医书,也不是什么毒经,倒是有个很厉害的医者,游遍天下,记录的一切他所遇到的奇诡的病例。
因为太过猎奇,所以并不是正经医者的必具之书。传到后来,这书便越发的少了,很多人听都没听过。
什么时候,这本书竟然烂大街了,被人一抱一堆出来了?
他们行医几十年,还有家族或是师门传下来的,底蕴,手中只剩下个残本,被精心保护着,连多翻都不敢,就怕翻烂了再无法修补。
可地上这些,封面陈旧,看着有些年头。
年长者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拿过一本翻开,书页发黄,但全书完整。
他颤抖着手,激动地道:“姑娘,这书,这书,老朽能拿……不,能买一本吗?你开个价!”
这一堆至少三十本,一本应该能买到吧?
他这话一出口,另两人也是如梦初醒:“我也买,我也买!”
沐清瑜一笑,道:“买就不用了。你们帮我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帮我把这些书送出去!”
“送,送出去?”
这种几乎千金难买,难寻难遇的书,竟然要直接送出去?哪怕是卖,也有很多人想买的!
沐清瑜道:“对,送出去。”
在三人不解震惊难以置信的眼神之中,沐清瑜道:“这本书我看过了,里面有不少奇诡的病例,有些是中毒,有些是疑难杂症。里面有不少方子,可以解那些疑症。这样的书,自然是在医者所中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说不定能多救一些人。而不是让人收藏束之高阁。”
“所以,你是要我们把这些书送给我们的同门?”
“对!”沐清瑜看着他们,笑了一声,才道:“这些书共三十二本,你们拿去三本,还有二十九本,京城里能排得上号的医馆,共有四十九家!所以,你们可以自己选择送给哪些。”
年长者突然想明白了:“姑娘把这些医书送给那些医馆,是想让更多人知道销骨散这种毒,是吗?”
“是!”
年长者拱手道:“老朽明白了,老朽全力配合!”
面前少女笑意盈盈,眼神清澈,好像不谙世事般,但是,年长者却从她要他们做的两件事里,知道这位怕不是要搞大事了。
三人把书分了,离去时,沐清瑜悠悠地道:“传言之事,三天之内,我要京城大街小巷皆能听见。这些书,今天天黑之前,也必须全部送完。”
三人想了想,有些难,但是可以做到。
就凭他们白得了这本书,这个忙就必须得帮,而且还得帮得完美。
何况,这少女不像开玩笑,如果十几年前,她的娘亲的确是死于此毒,那她现在想搞事,那也正常,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至于别的,那不是他们要管的事了!
皇上看到沐明远呈上的奏折,转头问刘公公:“沐明远的夫人好端端的病逝了?”
刘公公应道:“回皇上,据说是因为儿子被流放,思念成疾,体虚身弱,气血两亏,所以药石无效了!”
“体虚身弱,气血两亏?”皇上重复了一句,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刘公公感觉到气氛的突然冷凝,似有寒风刮过,那腾腾的杀气,几乎让人窒息,天子一怒,太可怕了。
虽然他一直在天子身边近身侍候,也知道这杀气不是对他而来,还是有些受不住地悄悄退了一步。
皇上突然道:“这沐明远的夫人,倒是都得一个病!”
刘公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道:“皇上,这中间莫不是有什么内情,奴才着人去查一下!”
“去查!”
刘公公道:“是!”
皇上再回头看那奏折,他冷哼了一声:“夫人死了,要唯一的庶子回去奔丧,倒也是个说得出口站得住脚的理由!”
刘公公道:“孝之一字,无往而不利!”
皇上冷笑一声:“是孝还是别有用心?”
刘公公便不接话。
皇上轻敲着桌面,道:“摔盆守灵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东夏以孝治国,让他去上柱香还是可以的。你亲自安排人带他去上柱香,然后继续关回去!”
他又道:“沐明远不是说是庶子吗?”
刘公公道:“皇上,您明明知道那人就是沐雍,沐明远胆大包天,竟然敢将流放之人弄人京城,为何还放任他?”
皇上突然笑了。
他高深莫测地道:“有人想把朕当傻子,朕叫他们看看,谁才是傻子!”
刘公公忙道:“皇上英明神武,敢算计皇上的人,才是天字号第一傻!”
吏部尚书府夫人去世,不少人前来吊唁,沐明远脸色不好地坐在一边,府上自有管家武忠在应对一切。
秦旭然和沐蔓琪回来了,他们的儿子没有带过来。
沐蔓琪完全不敢相信,半年前她的娘亲还好好的,现在怎么突然就生病去世了呢?还有弟弟,娘亲最疼爱的弟弟,已经被流放了,都不能回来尽孝!
她哭得满脸的泪,秦旭然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先去上香吧!”
秦旭然从灵堂出来时,沐明远已经进内室去,秦旭然停顿了一下,也跟着去了。
在内室,沐明远看见秦旭然过来一点也不奇怪,他打发走一人,这才走近,急切:“女婿,你爹和王爷怎么说?”
秦旭然倒是变得沉稳多了,他道:“岳父,你将沐雍弄回来,怎么不先商量我们?如今弄成这个局面,你叫我爹和敬王殿下怎么补救?”
沐明远此时也很后悔,他不该这么急的。
但是,他万没料到,把人藏得那么好,甚至为了隐秘,他都没有亲自去看,可是沐雍还是能把自己的身份给嚷出来,而且,还让巡城卫统领姜茂给看见。而秦岩又被夜巡卫们给抓了,没办法报信,以至于他也是措手不及!
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追究前事做什么?难道不是解决问题吗?
他道:“我,我当时明明已经准备周全,如果不是姜茂,不是那个刺杀丞相和大将军的恶贼横插一手,这么隐秘的事,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秦旭然叹了口气,道:“我爹说了,你现在必须用尽所有的办法,先把人弄出来,哪怕是弄死了,也不能让他到时候上公堂!”
这句话冷酷无情,冰冷毫无温度,让沐明远的心里一沉,他是想再续娶个美娇娘,再生几个嫡子,但是,现在不是还没娶,嫡子还没生么?
暂时他就只有沐雍这一根独苗,万一以后生不了呢?
要让沐雍死,他还是有些狠不下心。
秦旭然似乎一眼看到了他的心里,他漠然道:“岳父大人,容小婿提醒你一句,如今你也才四十许,不算老,虽然岳母已经去世,但以你的身份地位,大可以再了艰十个八个年轻貌美的,总会再有儿子的。你该明白,你想保儿子,自己未必能保得住!而你舍弃一个儿子,以后会有许多个儿子!”
沐明远没有出声。
秦旭然又加了一句:“再说,这也不是你狠心,是你那儿子自己惹事,你肯把他从流放中途给弄回来,已经是仁至义尽,身为父亲,你并不亏欠他,反倒是他自己不知收敛,这才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他自己讨的,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沐明远深浴室地吸了口气,才下定决心道:“我已具表皇上,东夏以孝治国,如今他的母亲死了,皇上会让他回来的!”
秦旭然冷漠地道:“回来又如何?流放地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回,你觉得你能保住他?你觉得你说他是沐黄枫,就真能瞒天过海?多少人是认识他的?他额头的疤不是改变容貌,反倒更会让人想起鲸面之刑。”
沐明远被女婿训,但是此时却毫无脾气,他道:“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秦旭然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淡淡地道:“做就做得干净一些,这瓶里装的是椎心散,若是人服了,一夜白发,泣血而死,而且死时面貌会有适当移位,似是而非,那时候,你再说他是沐黄枫,或许能让更多人相信一些。再说,岳母大人刚刚故世,若他泣血而亡,即使确认他是沐雍,看在他这么孝顺,竟为母亡而白头泣血死的份上,也会感动许多人,说不定这事能不了了之。”
“你,你要我亲自给他下药?”
“不然呢?你还想假手于人?”秦旭然冷冷道:“你难道不知道,多个人知道,就多份风险。你觉得这件事若是真的查证属实,挑战东夏国律,无视皇命,你沐府不会满门抄斩?”
沐明远眼底闪过一抹厉色,此时也有汗意浸身而出,他太急了,他是笃定敬王马上就要干掉四皇子成为太子了,又太过自信,觉得这件事万无一失,他可以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当,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唯一的补救方法的确只有死无对证。
秦旭然说的对,沐雍不死,就是他全家死。
他原本可以活着,如果他不说他叫沐雍,姜茂根本不认识他,他就不会被抓。
所以,这一切也是他自讨的。
想到这里,他接过那椎心散。
秦旭然又淡淡提醒:“此事要快,你最多只有三日时间,那边有消息就会传回!”
沐明远道:“我知道了!”
他只有三日时间,所以最迟明晚,他就要把这药给沐雍吃掉。
秦旭然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他准备走,但走到门口,却又忽然回头:“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这病,真挺急啊!”
沐明远道:“也不算急,三个多月了。”
送走沐雍那日,回府之后,他就下手了。后来也曾略有悔意,毕竟,这个女人也陪了他这么多年,但是,想到大皇子马上就要成事,想到了他从龙之功后更大的富贵荣华,想到一个不能成为襄助只会成为拖累的孔家,想到她始终上不得台面,过去这么多年仍是小妾的作风,他那份悔意便又烟消云散。
她再好,毕竟已经不年轻!
何况,她没有什么样好!
秦旭然忽地意味深长一笑:“岳父大人,岳母之死,你要节哀。你身体强健,过个一年半载,再娶个年轻的,生几个大胖小子,也是一样的!”
沐明远在秦旭然阴阳怪气的口吻中,又觉得有些出汗。这时,武忠匆匆来报:“老爷,黄枫少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