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么清楚我身份的?前些日子,我试图招揽当年“光明使者”拉摩留下来的弟子,以提供庇护的代价让她帮忙解读《智经》中的难懂之处,不过还没有达成协议,就被杨广派了过来。
莫非,这拉摩的弟子居然早已联系上了波斯正教,根本不惧五类魔的追杀,先前的说法只是逛骗,其实是为了设计拿下自己?
王世充目光闪烁,正如当初的荣姣姣,心中怀疑赵青是新一任的“光明使者”,且武功之高,绝对远超回纥大明尊教的现任大尊许开山。
在当初击败拉摩的“魔王”哲罗据说已寿尽而终的情况下,回纥大明尊教目前的实力,多半并不是她的对手,敌强我弱,直接表示臣服,或许方是自己接下来的一线生机。
猜测赵青索要在波斯实际上留有副本的《御尽万法根源智经》,是对自己的一个考验,王世充不敢多想,瞥了一眼紧接着他被钓上来的张镇周,知晓在没有人指挥的情况下,水师很难起到救援作用。
他心中哀叹一声,最终下定了决心,微微蜷缩身体,低着头回道:
“王某所知晓的《智经》,只是修古司都传下来的抄本,不排除有错漏残缺之处,背诵或默写出来后,若与使者所知有所差异,还请不要见责。”
这个修古司都,即是如今化名为许开山的大明尊教现任大尊。
本就打算暗中跟拉摩的弟子联系,为其提供庇护,跟背叛大明尊教无异,多年以来在杨广面前也是能屈能伸,王世充作出投降的决定时,并不如何困难。
……
而与此同时,历阳城外的军营内,在星光月照之下,石青璇戴着青黑笠帽,身穿乳白紧袖上衣,朱色长裙,悠闲从容地走了进来,给人以深邃无尽的感觉。
从外面回到军营中的杜伏威,紧紧盯着这个作为赵青代表的年轻姑娘,心中不由得一震,发觉以自己积蓄数十年的深厚修为,竟完全看不出对方的深浅。
这并非是石青璇的武学修为当真比杜伏威这个级数的高手更加高明,而是她在《长生诀》之助下,嵌进了不能言传,无刻不在,偏又是常人瞧不见摸不着的天道中,身内精气与天地的精气浑成一体;
在这种状态下,除非是宁道奇、毕玄等大宗师亲至,才有看出并理解如此玄妙境界的能力,就算以杜伏威过人的眼力,仍是差了数个层次。
石青璇容色平静,淡淡扫视杜伏威、辅公祏这两个名声显赫的高手,向前走上两步,目光在她随身携带的一柄宝剑上停留了一会,然后轻声叹道:
“辅公祏,杜伏威跟铁勒人之间的联络,目前到了什么程度?不过无论你们跟曲傲、铁骑会有过什么协定,现在任少名已经丧命于‘天刀’宋缺之手,再难有履行的可能。”
铁骑会会主“青蛟”任少名居然死了?我跟铁勒人之间的联络怎么会泄露出来的?
听到石青璇说出的消息,杜伏威死板的脸上不禁露出几分惊容,同时也注意到对方当着自己的面向辅公祏询问消息,似是没把自己这个江淮军的首领放在眼里。
听闻石青璇本是魔门“邪王”石之轩之女,她跟老辅疑似有熟悉之处,是否说明后者怀有异心呢?但如此公开表示,或许是离间之计?
江湖上的传闻,从来就不一定是真的。“青蛟”任少名号称曾从宋缺的天刀下逃得一命,因此名震天下,被公认为南方武林仅次于宋缺的高手,与杜伏威齐名。
但事实上,他们两人根本不是一对一的交锋,而是任少名带着若干人马想跟宋阀抢地盘,被宋缺率兵杀得落荒而逃,硬被赶离岭南,损失惨重,退到了九江一带,跟阴癸派的林士宏混在一块。
任少名原是铁勒人,本名曲特,故对汉人非常残暴。其父乃有“飞鹰”之称,横行西疆的曲傲,此人声望之隆,直追突厥的“武尊”毕玄,且残忍好杀,凶名更在毕玄之上。
铁勒人一向为突厥死敌,见突厥在中原影响日深,遂萌生想分一杯羹的野心。曲傲奉有铁勒王密令,到来联结中原新兴的势力,企图混水摸鱼,占点便宜。
背后有阴癸派扶持的林士宏,名震江淮的杜伏威,就是铁勒人先后选择的两个对象,并由任少名建立铁骑会,招揽恶徒贼寇,凭掠夺的手段囤积大批财货,不断向外扩张。
大约半个月前,在杜伏威率军进攻历阳、一旦功就便可影响天下的形势,任少名派出了他手下的右护法“艳尼”常真秘密与江淮军交涉,想要进行合作,于攻克历阳之后结成同盟。
杜伏威本就是没什么道德感的人,纵然知晓任少名与铁勒人有着极深的关联,但现下多支义军都向外勾结胡族,他也准备试上一试,借助铁勒人的高手来对付敌人;
却没有料到,历阳城还没有攻下,任少名就已经身亡,而且还是丧命于宋缺之手,表明宋阀已经正式将铁勒人列为敌人,不惧接下来可能引发的冲突。
以宋缺的刀法武功,既然亲自出手,就算是任少名之父“飞鹰”曲傲,在他被“武尊”毕玄击溃了心志、武功倒退后,也不过一两刀的事情,更何况于更加弱小的任少名。
万万没想到“天刀”居然离开岭南亲自出手,任少名和他手下左护法“恶僧”法难,以及不少铁骑会的高层,当场被宋缺所斩杀,一片混乱,令他毫发无损地离开。
“铁骑会品流复杂,良莠不齐。一向对该与何方结盟有不同意见。只因慑于任少名的威权,才似像万众一心,任少名大树既倒,下面的猢狲自是四分五裂。”
辅公祏知晓杜伏威确有与铁勒人勾结的意图,面对石青璇意有所指的问询,轻轻叹了口气,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转到了铁骑会即将发生的变化上,继续开口道:
“老杜,铁骑会得罪了宋阀这般强大的势力,最终落得如此下场,短时间内已不可能引铁勒人为外援,现在就切断跟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还来得及。”
“看石姑娘和她背后那位的意思,显然是对铁勒人这样的外族没有好感,乃至于更进一步将其列为了入侵中原的敌人,想要配合宋阀把他们驱逐离开。”
“现下任少名派过来作为信使、罪行累累的‘艳尼’常真,尚留在军营中,何不立刻将她拿下处置,以示与铁骑会、‘飞鹰’曲傲、铁勒人决裂的决心?”
胁迫杜伏威公然处置他自己招过来的信使,出尔反尔,当可以显著降低他作为一军首领的威信,为辅公袥计划中的夺权作着准备。
听到辅公祏要替自己作决定的发言,杜伏威心中不由得又惊又怒,知晓对方借着自己受创与石青璇指出勾结铁勒的事情,显露出了他藏在心里的野心。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行事稍有不慎,就会落得跟瓦岗寨翟让、李密相似的处境,离心离德,逐渐失去了对江淮军的掌握。
不过,与身外之物江淮军相比,杜伏威更看重的自然还是他自己的武功与性命,虽对辅公袥的话语深感不满,但并未表现出来,而是点了点头,接口道:
“老辅的提议确实不错。雄诞,‘艳尼’常真现在待在哪里?你立刻带一队人把她给我抓过来,交给石姑娘处置。”
作为杜伏威忠心耿耿的手下,王雄诞自也听出了辅公袥的言外之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准备清点一队执法团高手前去捉拿常真。
但他还没来得及跨出营帐的门,边上的一个秃顶小兵突然向外一跃而起,外衫膨胀炸碎,显露出色彩灿如云霞的长衣,同时凌空抖手射出一蓬牛毛般的细针,往石青璇后脑项背罩去。
此人正是乔装打扮的“艳尼”常真,精通多种传自阴癸派的惑人之术,暗中替换了一个江淮军小兵的身份,用来窃听情报。
发觉形势大变后,她心中急怒,且知道自己充其量只能与王雄诞斗成平手,不得不立刻逃窜,且在离开之前突然用毒针偷袭作为赵青代表的石青璇,试图让江淮军遭遇到赵青可能的迁怒。
通过施展师门秘技“销魂彩衣”,百十枚毒针骤然而发,猝不及防,就算是比“艳尼”强出一两筹的高手,也不一定能够及时挡下。
尤其是背对着她的石青璇,在常真看来,少说也有五六成的机会中招,还得是在杜伏威、辅公袥出手拦截的情况下,从而导致场面混乱,为自己的逃亡提供机会。
瞬息之间窜出十数丈,“艳尼”常真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声,双眼彩光流溢,刚想要开口说话,留下进一步激发矛盾的言论,却只见她周身剑光闪动,四肢筋络已被削断,径直摔在了地上。
“前辈借给青璇的这柄宝剑,威力果然非同凡响。”在杜伏威、辅公祏、王雄诞满是震惊的目光下,射向石青璇的毒针刹那间尽数被璀璨的剑光斩成了数截,纷纷跌落在地上。
她转身望了刚被赵青远程操纵飞剑削倒的秃顶常真一眼,淡淡开口道:“就在刚才,前辈通过宝剑作出指示,光是跟铁骑会作出切割,拿下区区一个‘艳尼’,诚意还不怎么够。”
“最好还是调转大军,趁着铁骑会混乱分裂、并冲击影响到附近鄱阳会的时机,前去清剿这些作恶多端的匪类,解救当地饱受欺凌的平民百姓。”
“只要惩奸除恶,广行善举,达到了一定的数量,像杜伏威这样的创伤,自然可以得到她的治愈。反之,已经被精神烙印标记过了的恶人,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唯有一个下场。”
在石青璇转述赵青话语的时候,青光闪耀的子午剑洞穿了“艳尼”常真的琵琶骨,将她拖回到了营帐内放下,然后悬停于杜伏威丧失感知的双臂前,散发出淡淡的辉光,压制住了一部分异气的效果。
剑身疾速振动空气,模拟出了赵青本人的声音:“杜伏威你勾结的铁勒人任少名,辅公祏你联络的真传道左游仙,都已经丧命。若是不想步他们俩的后尘,就必须洗心革面……”
石青璇随身携带的一柄剑,都能施展出那位高人的力量,这究竟是怎么样的广大神通?辅公祏暗中联络魔门左游仙,又是怎么一回事?
终于重新感应到了手臂的存在,虽然没有恢复全盛的实力,杜伏威仍是心神激荡不已,对于赵青发布的指令,已近乎不敢不从的地步。
……
一边分心感应着石青璇处的情况,赵青隔开张镇周听了一会王世充对《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背诵,发觉在面对无可抗御的敌人时,对方的胆量变得特别小,并未作伪造假。
不过,正如王世充所言,他所知的《智经》只是许开山复制的抄本,跟有历代前贤注释的原版完全不能相比,没有数以千计的批注精华,少了大量细节。
在王世充本人只练成了《智经》不怎么重要的小部分的情况下,这卷以古代波斯文写就的武学典籍,理解难度要高出不少,且有一部分内容要参考大明尊教的《光明经》等秘籍才能修习。
听着王世充念了一段时间,她了解到《智经》分为有关心法的“御尽篇”,有关武技的“万法篇”上下两卷,再添上强调此经高深的“根源”与“智”,便凑成了“御尽万法根源智经”这个名字。
其中主要包括了“炼灵术”“明玉功”“血手奇功”,“横念诀”等高深绝学,一共可划分为十八重天,由暗转明,最终臻达大光明的至境。
无论是主修精神、分为明暗两路的“炼灵术”,还是可作为内功心法、分别代表光明、黑暗的“明玉功”、“血手”,都被包容于这十八重天的划分中;
但就算是最高层次的第九重“明玉功”或“血手”,亦只注重于明暗一途,只得一偏,修至极限,也不过等同于《智经》的第十七重天。
据传,除非悟透最为高深玄妙、连接明暗的“横念诀”,或许方有修成最后一重的资格,窥见涉及到宇宙明暗根本的奥秘。
而根据赵青的初步推断,《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修行,跟绝大多数中原武学有着极大的差异,许多内容都涉及到玄之又玄的脑部,对其中暗藏着的经脉、血管、神经进行开发利用,自成体系。
由于《智经》的内容过多,在听王世充背了前面总述的小部分后,她就让他先停了下来,提到了有关控制隋军水师的事情。
“让王某统率的这支水师归降?”王世充在听到赵青要求的时候,当即大吃一惊,认为单凭个人武力控制大量军队没什么可能,不由得紧皱眉头,拼命思索。
不过,他初听得情况不妙时似是手足无措,但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待得情绪平定下来后,立显出老辣厉害的本色。
“自秦开始,直至南北朝,一直以征兵之法为主,间有募兵,只是辅助之用。所谓征兵,是成年男子均须入伍,无事时服役若干年,有事时则上战场。”
王世充低头沉思,接着道:“但自西魏开始,推行府兵制,平时在家生产,农闲时训练武事。每年要到京师或边地戍卫一月,战时上战场,战罢归家,武器、装备、粮食都要自备。”
“杨广征战连年,使战士长期远戍,令他们难以忍受,不是开小差逃亡,便是叛乱造反。若是改用采募兵制,在这时势中,只要粮饷充足,自有勇力者肯卖命,远胜征兵之制。”
“支援历阳的隋军水师,原本就有相当一部分是王某主持征募的兵员,如果能有大量钱粮犒赏、维持他们生计的话,以杨广那昏君搞得天怒人怨的德行,也不是没有将其招揽下来的可能。”
“真有足够有的粮饷,且说动副将张镇周配合,加上王某手下将领的辅助,迅速处置军中不愿配合者,在我本人的操作下,确有不小的可能让水师一举叛隋。”
说到这里,王世充的脸上显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道:
“不过,能够配有五牙大舰,水师本身的待遇其实已相当不错,至少也得要数以万计的银两,且有着更多的钱粮储备,才能短时间内压下去反对的声音。”
“王某此行携带的钱财,远远不及这个数目,且由于出征在外,本身的信誉也不足以让手下隋军尽数相信能长期供应下来,想要办到此事,实在是一大难题……”
“无需担心钱粮上的问题。”就在这时,一个银须白发的中年人手持拐杖,沿着城墙缓步走来,正是宋阀高手“银须”宋鲁,插口道:“我们宋家现在就可以拿出八万两黄金,充当水军的饷银。”
而在宋鲁的身后,“天刀”宋缺、宋师道也纷纷望向了赵青、王世充、张镇周,并未有人提出反对的意见,显然此言已得到了宋阀阀主宋缺的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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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再晚半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