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父子、兄弟间的恩怨由来已久,外人很难理清其中头绪,霍子玉也不打算插手,所以只是旁观。
田季安、田伯文骂完田绪,二人一个冷冷看着、一个义愤填膺地怒目而视,田绪则大笑起来。
田绪没有搭理田老大和田老四,径直望向霍子玉道:“霍子玉,你是如何知晓我会此时下山的?”
“整个嵩山都被包围了,薛家和浑帅从从北端开始搜山,你们不慌着下山才怪。”
“所以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里下山?”
“今日乃是二月十三,嵩山是佛道两教共住的,今日开始,各大佛寺、道观会开始燃放烟花,每日三次,每次九响,连放三日,凑齐那九九八十一数,但少林寺如今的方丈法空大师,从来不主张搞这种形式,他都是带领少林寺僧众一起诵经。刚才少林寺带头放烟花,然后其他地方才开始放,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而我之前已经派人上少林寺通知主持,严查河北口音挂单和尚,一旦发现,立刻报信,所以刚才少林寺破例燃放烟花,我就知道是发现你的踪迹了。”
田绪听完霍子玉耐心的解释,抚须一笑:“原来如此,刚开始我们也对少林寺燃放烟花有所怀疑,但是少林寺燃放完,其他道观寺庙都开始燃放,我们也就没当回事了,谁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一层!”
“不过,万一今日你不在,少林寺岂不就白放烟花了?”田绪追问道。
“哈哈,你们可真是亲父子,刚才伯文兄也是这么问的!”霍子玉笑了笑,然后解释道:“发现你的毛驴有异常了么?”
“毛驴……”田绪闻言一怔,匪夷所思道:“毛驴还能做手脚?”
“不错,哈哈哈,”霍子玉哈哈一笑,然后道:“少林寺的毛驴一般只做些轻松的活,比如拉一些经书,其他的活,无论拉磨、挑柴、扛包,都是僧人们自己亲自做,所以啊,这少林寺的驴从来没被骑过,以前少林寺就专门将驴分配给一些待考验的挂单和尚还有些打算出家的人,上来就骑的,驴一定嘶鸣报警,那个被考验之人就一定淘汰或者被抓!”
田绪闻言,哑然失笑,最后摇头喃喃道:“好吧,好吧,竟然还有这一出?!没想到啊,我老倌精明一生居然栽在这头驴身上!”
“你问完了,该我问了吧?”霍子玉笑道。
“呵呵,当然可以,你问吧。”
“你怎么辨认出田仲武是假扮的?”霍子玉刚说完,李愬、野诗良辅、田伯文等人纷纷望向田绪。
田伯文也道:“不错,那位兄弟易容乔装之术,几乎出神入化,我和老四根本看不出来。”
“知子莫若父,仲武是我最疼爱的儿子,当然能认出真假来!”
“所以破绽在哪?”田季安笑道。
田绪懒得搭理田伯文、田季安,也不看二人,望着霍子玉道:“本来我还是没有认出来的,但今日跑了大半天,我真的又饿又渴,所以让他从少林寺给我带些吃的,就是这吃的有问题。”
“哦?什么问题?”霍子玉好奇问道。
“他带回来的馒头倒是没什么,但是他为了表示孝心,专门给我带了一些其他的,其中就有松子和松子糕。”田绪淡淡一笑道。
“松子和松子糕有什么问题么?很常见的坚果和糕点啊!”田季安奇道。
田绪闻言,斜眼瞥了一眼田季安,没有说话。
田伯文鄙夷道:“田老倌,别说你不喜欢吃松子和松子糕,小时候我娘可是经常和你一起吃的。”
“哼!”田绪闻言,不屑地冷哼一声,然后道:“最近十五年,你们见过我再吃么?”
田伯文闻言努力回忆,然后才道:“好像确实没有……”
“所以,田将军,松子到底有什么问题?”野诗良辅问道。
田绪眼睛一瞥,霍子玉会意,支走了带路前来的军士,李愬与野诗良辅也往后退了很远。
田绪拱手道谢,然后才一脸悲怆地道:“松子是我和二子的忌讳,我们绝不吃、不碰、也见不得这相关的东西,因为…因为……”
田绪犹豫了一阵,这才一声长叹:“二子和清儿流落江湖的时候,有一次因为松子受辱,有个畜生往清儿身体里塞了几十颗松子!”
田绪说着,面目开始变得狰狞,阴涔涔地望着霍子玉道:“所以,如果你是二子,你会给我带松子和松子糕?”
霍子玉听完田绪的话,陷入了沉默,田伯文也沉默了起来,田季安沉默后说了一句:“果然是贱…”
忽然,田季安想起了田仲武死前的话,住口没有再说,扪心自问,他从那以后就不恨田仲武了,暗里反而对田仲武的母亲有些敬佩。
田绪本来听着田季安的话,杀人的目光就转向了田季安,但是见田季安忽然住口,还一脸回忆迟疑状,似乎猜到了什么,仰天大笑道:“哈哈哈,让我来猜一猜,二子死前,你们一定见过他对不对?”
霍子玉点了点头,田绪见到霍子玉点头,眼神也暗淡了很多,语带悲伤道:“刚才逃走的二子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武功虽然没有二子好,但是比二子机灵,二子如果也这般机灵,我又何须让老大、老四上位?!”
田仲武武功高强,又擅长易容乔装,也颇有计谋,但为人老实些,不擅长看人眼色、溜须拍马,跟机灵鬼刘英亮确实没法比。
“侯爷,请问二子死前,有什么遗言么?”田绪肃然拱手问霍子玉道。
“其实,没什么遗言,”霍子玉说完,见田绪似乎不信,继续道:“因为四公子出于母恨,骂了他母亲贱人、婊子,所以他生气地讲了自己和母亲的悲惨往事,自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告诉四公子,说他母亲不是婊子,她是这世上最干净的女人!”
“哈哈哈哈……”田绪听完,仰天大笑,笑完忽然开始哽咽了起来。
现场的人都没有说话,一片寂静,明月朗照下的山下小道上只有田绪那听起来充满丧子之痛的凄凉哽咽声。
田季安见状,转头看向别处,而田伯文则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正在惨哭的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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