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后,江州,桑落州。
庾悦一身皮甲,普通军士的妆束,与一身黑色劲装,水靠在身,船夫水兵打扮的朱超石并肩而立,二人站在滩头,看着滚滚东去的江水,几百步外的滩头礁石之上,依稀可见一些船只的碎片,几个浪头打来,偶尔还有些碎木与浮桶若隐若现,提醒着人们,这里在不久之前,还是战场。
朱超石轻轻地叹了口气:“庾公,两年多不见,你黑了,瘦了不少,想必这一年的军旅生涯,是你之前这么多年也没有经历过的。”
庾悦点了点头:“要换了两年多前,有人要是跟我说这两年来会一直不停地从军打仗,从建康打到广固,再从广固打到江州,我一定会以为他疯了。不过,这些战争也历练了我,现在,我终于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了。而且,这半年多,我是作为主帅,亲提一军,在敌后打了半年的游击,可谓出生入死,这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说到这里,庾悦看向了朱超石:“曾经有一度,我甚至以为,你我会不共戴天,可没想到,你却是身在贼营心在晋,是我误会朱将军你了。”
朱超石平静地说道:“我是受伤被俘,本来应该一死了之,以明心迹,但其他的同袍和战友用性命掩护了我,他们死在我的手里,为的就是让我活下去,留得有用之身,能灭贼报国。那段日子,也是我人生最无法回首的一段,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所幸,最后我没辜负他们的期望。”
庾悦的嘴角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转瞬换了副笑脸:“这还是得归切于小朱将军你意志坚定,又是能隐忍,没让妖贼看出破绽来,而且,你的用兵之能,高过所有的敌军将领,他们不会不用你的,这就给了你机会。能在江陵之战中,一战全灭妖贼船队。”
朱超石淡然道:“那主要是道规哥的指挥有力,三军将士用命,我这里没做太多的事,做得太多太明显,敌军也能看出破绽,所以,我当时也只不过是见机行事罢了。对了,庾公,你现在的兵马和粮草有多少,所存何处?”
庾悦微微一愣,转而笑道:“现在江州听命于我的军队,足有五万之多。分散在江州各地,呃,我是指接受了大晋的官爵和号令,效忠于大晋的,当然,有些为形势所迫,现在还打着妖贼的旗号,不过,请相信我,他们已经看出了妖贼的败势,正等着时机,彻底易帜呢,就象…………”
朱超石眉头一皱,摆了摆手,阻止了庾悦的吹嘘:“我问的是,庾公现在身边亲自带的,能控制和作战的军队,能有多少?”
庾悦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呃,直接由我指挥的,有一万五千人左右,他们可都是…………”
朱超石的面色一沉:“可是这回庾公带来会师的人马,加起来只有三千八百七十三人,全在岸上的军营里,这又如何解释呢?”
庾悦微微一笑:“我总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马全部带在身边嘛,攻占的县城总要派人驻守,还有我的一些军械粮草,也要藏在秘密的山中基地里,也需要分兵看守,此外,我还派出三路人马去攻掠几个州县,这些人加起来,可是有三四千人呢。”
朱超石冷冷的说道:“就算按你这个说法,也不过加起来七千余人,和你说的一万五千大军,可差了不少呢。”
庾悦叹了口气:“小朱将军,你也别这么较真嘛,打仗总是要号称的,要让自己的兵力显得多多的,敌人的显得少少的,当年你师父京口建康的时候,手下明明只有一千多人,不到两千,不也号称有五万精兵嘛,我这也是跟他学的。”
朱超石哭笑不得:“我师父那是对敌人号称五万,可没把自己人也给骗了,庾公啊,我这里要知道你的真实兵力,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你对我也来个号称,这是会影响我的军事选择,甚至作出错误的决断呢。”
庾悦的脸色微微一变:“下一步的打算?难道你不是来辅助我的吗?听我的号令和安排就行了,不需要小朱将军你自己决断什么吧。”
朱超石平静地从怀里摸出一面令牌,递向了庾悦:“庾公可识得此令牌?”
庾悦接过了这面令牌,他的脸上肌肉轻轻地抽了抽,把令牌交还给了朱超石:“这是征西将军刘道规的令牌,我认得,见此令牌,如见刘征西本人。小朱将军,恭喜你啊,有这块令牌,你可以在荆州范围内任意行事了。不过,这好像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吧,我是豫州刺史刘毅军团的中兵参军,我的上司,是刘毅。”
朱超石微微一笑:“庾公啊,你可能在刘毅将军部下时,不知道征西已经得到了建康方向的授权,许他都督荆,雍,江,广四州诸军事,节制四州各军,有便宜行事之权。现在咱们所站的地方,是何处?”
庾悦的头上开始冒出冷汗:“你的意思,刘征西,刘荆州他是要我听他的号令行事,甚至,甚至是让你来接替我的?”
朱超石点了点头:“现在咱们是在江州,江州境内的大晋所有军队,都要归刘征西管辖,他可以自己任免或者是掌握任何一支军队。庾公啊,恭喜你,你招来的五万人马,如果是在江州,那都要听刘征西的号令了,他绝对不会忘了你这大功的。”
庾悦咬了咬牙:“可是刘征西给我的命令里,可没提到这条,没说要我归你指挥,要是早知道…………”
朱超石笑道:“要是早知道我来接替指挥,你就不会来会师了,就象前面这半年,刘征西多次召唤你,你却是推三阻四地不来,对吧。庾公。”
庾悦恨恨地鼻孔里出了一口粗气,嘟囔道:“都说刘征西重信守诺,言出如山,可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