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教官定定地看着藤檀,像是要把她看穿:“抓违反纪律的学生当然要有耐心。”
训练营的时候就发现这位徐教官好像有些过于关注她,藤檀当时留了个心眼,只是回学校这么多天,两个人也没碰面,没想到她还在盯着。
藤檀叹气,她在思考要不要用点特殊手段,毕竟这事儿要是闹到萧通海面前她讨不了好,后续综合要是加强了周围警戒也很麻烦。
“现在抓到了。”藤檀的眼睛在背光处明明灭灭,“徐教官想怎么处理?”
徐教官眼珠动了下,转身朝前走:“跟我来。”
……
藤檀跟着徐教官来到了她的员工宿舍。
一路上气氛沉闷,藤檀朝天空望了望。
“这里的空中监测仪送去检修了。”徐教官说道,“这边也没有监控。”
藤檀瞟了一眼门上的金属铭牌。
——徐州晏
这名字有点男相。
徐教官打开门:“进来吧。”
藤檀跟着走进去。
徐教官瞥了眼藤檀:“换鞋,我的地毯很贵。”
藤檀:“……”
这种时候好像不太适合讨论地毯的问题吧。
徐教官催促:“快点,我明早上还有课。”
藤檀认命地弯腰换鞋。
等藤檀进去的时候,徐教官已经坐在椅子上,手里摩挲着一个封皮已经泛黄的笔记本。
夜风轻轻掀起半透的窗帘,清浅的光晕和着浅粉的花瓣顺着半敞的落地窗洒进来,将沁人的清香铺了满地,柔和得让人忍不住沉醉。
室内没有人说话,只有窗纱飘起的纱纱声缠缠绕绕。
徐教官目光虚虚地落在藤檀身上,半晌,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喝了精神力药剂,导致精神力产生了异变?”
疑问句,但是徐教官说出口却是陈述的语气。
藤檀背在背后的手缩了一下,无形的精神力瞬间延伸而出,形成一柄无形的利剑悬在徐教官头顶。
空气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
藤檀偏了下头,笑道:“徐教官你在说什么?”
徐教官目不转睛地看着藤檀,低声道:“我早就看出来了。”
“你在训练营的阵营战里,那么坚定地说山谷里没人,我当时还在心存侥幸,以为你是太自信自己的判断了。”徐教官叹道,“可是后来很多痕迹都在证明我的猜想。”
“你完全没有想过掩饰。”
藤檀没说话,徐教官好像也没指望她开口。
“你这种不需要借助工具的大范围查探方式了我太熟悉了。”徐教官声音有些嘶哑,“我弟弟死之前对自己的精神力记录里用了整整两页来惊叹精神力的这种妙用。”
藤檀一愣,徐教官叫徐州宴的话,她弟弟难道是……
感受到藤檀探究的目光,徐教官闭了闭眼睛:“我弟弟是徐州青。”
徐州青,科学院2部最年轻的部长,徐家的骄傲,骄阳一样的人物,被誉为查瑞历史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科学家,最有希望在十岁之前获得查瑞最高荣誉——雄狮勋章的人。
多么耀眼的荣誉和光环啊,如果没有后来的事。
重新回忆以前的事,徐州宴只觉得恍若隔世。
“州青当年开发的精神力相关药剂其实分为种。”徐州宴慢慢地说,“阻断,激发和变异。”
“激发用来促进精神力等级二次进化,变异用来诱导精神力产生其他方向的异变,而阻断,则用来抑制激发和变异。”
她的弟弟开辟了药剂学的新时代,也把自己毁在了那里。
徐州青五岁那年,他们的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母亲没多久也走了,徐州青可以说是徐州宴一手带大的。
徐州宴学业繁忙,毕业后又进入了军队,一年到头能够陪伴徐州青的时间并不算多,但姐弟两相依为命,感情深厚。
徐州青从小就不需要徐州宴操心,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他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够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他在药剂上过人的天赋,赞美荣誉络绎不绝,但他自己的表现从来都很从容。
所有的一切都让徐州宴总觉得她的弟弟足够成熟,而徐州青每每提起父母的事表情都很平淡,她也以为徐州青早就释怀了。
可是没有。
徐州宴从来没有对她那个令人骄傲的弟弟产生过任何怀疑,直到她收到了上级下发的批捕文书。
那段时间查瑞和吉帕利兹边境关系紧张,徐州青研究精神力药剂进入关键时期,为了搜集所需的异植去了离前线不远的一处森林内。
当时出了吉帕利兹奥罗萨上将精神力提升的事,徐州青为了尽快让精神力药剂达到适合人体的发行标准,动用了最不该的、被整个军部科研院明令禁止的实验方法。
——人体实验。
而且用的是吉帕利兹的战俘。
而事情爆出来的同一时间,在他的科研2部独立实验室内发现的,还有查瑞军队里对他毫无防备的伤兵。
为了避免恐慌,这件事被高层以极快的速度镇压下去,立刻派出军队封锁2部,叫停了2部所有实验。
徐州宴看过当时缉拿徐州青的现场视频。
时到今日,徐州青当时的所有表情她都历历在目。
“我马上就要成功了!我马上就要成功了!!”
过于兴奋而放大的瞳孔,抽动的眼尾,癫狂而扭曲的五官,浑身上下散发的疯狂气息,和她记忆里温和沉稳的弟弟判若两人。
徐州宴这时才发现,她从未真正了解过她自以为相依为命的弟弟。
她看完视频后坐了很久,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黎明。
她说不出任何话。
她的大脑分裂成两半,一半在疯狂否定现实,一半又毫不意外的说“对啊,就是这样,你其实早就料到了”。
徐州宴清晰地感觉到她的世界在崩溃。
记忆里以前的种种迹象在那一刻向她席卷而来。
她发现她是帮凶。
视而不见的帮凶。
徐州青被关进了查瑞最森严的监狱,等待他的只有军事法庭下达的死刑判决书。
徐州宴去监狱里看过徐州青一次。
那一次是他们的永别。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给爸爸妈妈报仇。”
两人隔着玻璃对视。
“只要有了精神力药剂,查瑞就可以批量培养3S级战士!到时候我要给爸爸妈妈报仇!我要让他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徐州宴突然觉得很疲惫。
“我会成功的姐姐。”
徐州青在她面前永远是个成熟稳重的好弟弟。
“我已经找到了最佳的配比,但是还需要调整一下,我会记录实验结果,这样以后有人研究也会方便很多!”
他强调了好多次“成功”,表情是纯然的激动喜悦,全不见视频里的扭曲疯狂。
徐州宴只觉得荒诞。
她起身走了,没有在徐州青的呼唤中回过一次头。
她为什么不回头呢?她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
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徐州宴都在想,她如果发现了,弟弟或许……或许……
或许怎样?
徐州宴不知道,她不敢想,因为她知道最后的结局一定是她亲手杀了徐州青。
她时常在悔恨,又时常在庆幸。
悔恨没有早点发现弟弟最后竟然在用自己做实验,又庆幸最后的最后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矛盾又激烈的情绪让她变得异常神经质,她常常半夜惊醒,又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一闭眼全是父母的指责和徐州青哭嚎。
“为什么要那么做?”徐州宴压抑的声音仿佛在质问,又好像在自问。
藤檀想了想:“研究人员都有自己的信仰和追求。”
指引他们前行的信仰,徐州青有,而且足够坚定,但是他跑偏了。
徐州宴的表情突然变得平和,仿佛终于在藤檀身上找到了她想要的联系节点,透过藤檀寻找到了另一个人的踪迹。
“不要再用了。”她轻声说道,“那些药剂不好。”
她几乎在藤檀身上看到了徐州青的影子。
同样的优秀,同样的剑走偏锋。
可她不想藤檀成为第二个徐州青。
半敞的落地窗猛然被拍开,窗纱掀在空中,描摹出风的形状,环绕过来,仿佛在拥抱阴影里的徐州宴。
她慢慢起身,从某个抽屉里拿出一个陈旧的药箱。
“这里面是我当初留存下来的阻断剂。”徐教官把药箱推给藤檀,“已经不多了,你拿走吧。”
藤檀没动。
徐教官看着她:“精神力的异变和激发都不可逆,州青的药剂,并不完善,他命名为Ⅰ型,会让使用者的精神力无限制增长,直到最后爆体而亡。”
“这是徐州青用自己做实验,写出来的报告。”
最后那一页纸沾满了徐州青的血,浓重到几乎掩盖字迹。
徐州宴不再说话,倦怠的闭上眼睛。
一个宴,一个青。
父亲取的名字,海晏河清。
海晏河清。
纸上四个字,现在只觉满目讽刺。
徐州宴深深地埋下头。
……
藤檀轻轻关上门,走出了宿舍楼。
浅粉的花又乘着风开始追逐,团团簇簇如同粉色的云,载着一个人悔恨、赎罪与思念,走过山川,路过城市,飘过草原,在天空里拥抱,在墓地里忏悔,在大树下祈祷,在长椅上寂静、死去。
飘荡的花瓣拂过手掌,一闪而过的香味仿佛只是大脑的错觉。
藤檀忽然有点难过。
第二天熬完上午的课,藤檀拜托滕其临他们帮忙带午饭,然后自己先回寝室。
滕其临提着饭过来的时候,藤檀正把头放在桌子上,双手下垂酝酿睡意。
滕其临把午饭放在桌子上,问藤檀:“没睡醒?”
藤檀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无神地睁着眼睛,神游天外,眼下的青黑肉眼可见。
齐鸿影用手指点了点藤檀的肩膀:“你昨天干嘛去了?又打比赛了?”
“也不应该啊。”齐鸿影摸了摸下巴,自问自答,“你打一场也要不了多久。”
齐鸿影在藤檀寝室环视一圈,发现少了什么东西,惊道:“你不会是半夜打完比赛把大头套麻袋里跑出城去给扔了吧?!”
藤檀转了个头:“没有。”
齐鸿影移到藤檀正面方向:“那你干嘛了?黑眼圈能这么明显,肯定是熬了大半夜!”
藤檀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做手术。”
“……”齐鸿影惊恐道,“藤藤子你咋了,受伤了?哪个医院不用医疗舱要人工动手?还有什么人工手术能这么快就出院?”
藤檀深吸气,齐鸿影的话太多了,吵得她脑子突突的疼。
“头部结缔组织群体切割手术。”
齐鸿影:“……”
齐鸿影:“啥玩意儿?”
苏观看不下去齐鸿影这傻样儿:“剪头发!”
齐鸿影捂脸震惊:“可是正月里剪头死舅舅!”
“现在是正月吗?”藤檀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发疯的齐鸿影,“而且都说了我没你这样的舅舅!齐鸿影你想挨揍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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