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7章 自斥的囚犯

“没想到城主府已经被改造成了这个样子。”

犹如阁楼一样的昏暗视线内，属于段青的身影随后也在逐渐点亮的灯火中变得愈发清晰，他望了望那位站在昏暗空间深处，此时正面对着他的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目光逐渐变得坦然了起来：“我们当时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这座大厅好像还没有二楼的吧？”

“有的。”点了点自己的头，那道黑影用中正而又富有底气的嗓音回答道：“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外墙没有被拆毁，通往二楼的楼梯也不在这里罢了。”

“哦？为什么会如此呢？”

“因为上一届城主非常看重门面。”

对段青此时所提出的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烦躁，站在长椅对面的那道身影负着双手低声解释道：“既然是十二王座之人用来拜谒的大厅，无关紧要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存在的，再加上这里的构造是自由之城创城之初遗留下来的模样，怎么可以轻易改变。”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这些理由了。”他摊开了自己的其中一只手臂，朝着前方段青两个人刚刚过来的大厅所在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曾经的十二王座已经名存实亡，城主之位也已经没有任何的用处，所以这座城主大厅的模样和未来，现在也已经没有人关心了吧。”

“所以你就自己拆了这些墙壁，然后建造了这些台阶？”指了指近在咫尺的二楼阁楼与一楼大厅的分界线处、此时正显现出破碎痕迹的那些墙砖，段青询问的面色也变得古怪了起来：“用得着这么暴力吗？”

“抱歉，那些不是本人做的。”似乎是提到了什么令人不悦的事情，站在长椅边的黑影回答的声音变得沉重而又严肃：“是几个宵小之徒前来袭击城主府的时候所留下的痕迹，本人只是没有进行修复，而是就地取材，将石砖从这里垒下去了而已。”

“袭击者啊。”于是段青叹息着回头，在两个人来时的方向望了望：“作为自由之城最高支配者所拥有的城府防守却这么稀疏，也不怪会有袭击者自找上门了，就连我们过来的时候一个守卫都没有遇到——是你特意这么安排的么？”

“不，城主府的守卫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了。”那黑影回答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自从上一次的莫尔纳事件发生，城主府没有了城主之后——”

“这里便没有多少追随者了呢。”

黄昏随着对方这句话音的落下而缓缓地落到了城主府外无尽平原与山峦联合形成的地平线当中，同时也将这里的光线彻底带入了深沉的昏暗，位于这片阁楼区域内的点滴灯火也随之开始逐渐点亮，将这片毫无装饰的狭小空间和正在向二人走来的那道黑影照亮了少许——依旧是那副匀称而又壮硕的战士身材，依旧是全副铠甲的模样，属于莱纳的那张刚毅的面庞仿佛也并未在段青离开了的这段时间内发生太多的变化，就连审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里的光芒也并未因为段青的接连提问而有任何感情上的波动：“没错，他们是自己走掉的。”

“以强者为尊的自由之城，原本就不会有什么喜欢丧家之犬的同情者。”依旧是背负着双手的模样，莱纳声音低沉地回答道：“同情与怜悯是对生活在这里的人最为粗暴无礼的对待，换做是本人，我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可是……”心中犹豫了片刻，段青终究还是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可是你是一位毫无疑问的强者，即使是在失去了城主之位的现在也是如此，正在城中为非作歹的那些王座候选人们，现在应该也没有一个是你的对手吧？”

“实力上的强大并不能代表内心的强大，在十二王座的候选人当中，我已经是一位毫无疑问的失败者了。”摇了摇自己的头，莱纳率先朝着阁楼般的狭小空间深处返身走去：“带头破坏选拔规则，破坏传承了近千年的城主之位，并且试图隐瞒所有人，直到最后暴露之前都没有任何悔改之意……”

“本人没有资格继续担任城主之位。”他取出了自己的那颗本应充满强大的能量、此时却已经毫无光泽的王座宝珠，原本毫无感情的那张磐石般的面庞上此时也多出了几分苦涩：“更不用说代表着公平与审判的天秤座王座了。”

“你的这些理由我倒是可以理解。”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斟酌了一段时间的段青依旧试图劝说和安慰着对方：“不过想必那些世俗的凡人应该也会像我一样不想这么多，而是依旧看重你的那份实力吧。”

“我莱纳原本就没有什么追随者，即使是在过去，没有入我法眼之人也是不配作为我麾下的一分子的。”重新恢复了坚毅的神色，莱纳声音低沉地摆了摆手：“既然原本就没有什么累赘，现在自然也没有什么牵挂，这对曾经审判一切、现在沦为罪人的本人来说，无疑是再合适不过的结局了。”

“可是自由之城不想看到这些。”

代替了段青刚刚想要发出的声音，站在一旁的雪灵幻冰摇着头回答道：“内心的法则与世间的法则终究会有冲突的时候，你现在的选择未必是自由之城的大部分人想要看到的选择，更何况是自由之城饱受内忧外患、许多人正在死去的现在——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这座你们之前守护和传承的城市逐渐步入毁灭吗？”

“……”

定定地望着雪灵幻冰的脸，负着双手的莱纳久久地没有发出自己的声音，仿佛正在考虑着什么的面庞也在一段时间的思索之后陡然变得严肃，转而朝向了位于阁楼侧面的窗外：“那也应该由自由之城的所有人，自行决定自由之城的未来，而不是由所谓的城主——”

“自由之城的现状，想必身为现任城主的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与段青对视了一眼，伸手按胸的雪灵幻冰向前走了一步：“争斗、杀伐、混乱、还有死亡——这些画面现在就在外面一次次的上演，从我们来到这里之后就从未停止过，难道您不会对此感到痛心吗？”

“这便是这座城市的规则，是来到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自一开始就已经有所领悟和认可的规则。”望着窗外的莱纳摇着头回答道：“强者生，弱者死——既然没有这个资格在这座城市里生存下去，那么他们自然也会像我一样做出更适合自己的选择的。”

“自由之城的创始人们向往自由，但他们也绝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发展在这座城市里出现！”雪灵幻冰向前倾斜的面庞似乎变得更激动了几分：“他们一定还是希望这座城市能够成为让他们的子孙后代繁荣昌盛下去的希望之地！而不是一座死城！难道您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就算如此，现在的我也已经没有多少能力改变这一切了。”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莱纳用背转过身的动作作为雪灵幻冰斥责声的回应：“失去了王座候选人的资格，也便失去了统治自由之城的资格，而作为一名没有人会听从的孤家寡人，我又能为这座城市做什么呢？”

“你当然可以做到。”

阻止了雪灵幻冰想要继续向前的动作，伸出手来的段青随后声音低沉地笑了笑：“就算是孤家寡人，就算是为自己斥罪的罪人，想要做到一些事情的话，终究也是有自己的办法的。”

“我们冒险者一路走到这里来，还不是绞尽了脑汁、用尽了自己一切的手段。”宛如自嘲一般地笑了笑，他随后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雪灵幻冰身上：“没有力量便靠头脑，没有头脑便靠人脉——只要拥有信心和决心，办法总是可以想出来的。”

“从第一眼见到你们开始，本人就明白你们的本质了。”眼中显露出了怀念的光芒，莱纳那颇具怀念的目光随后也落在了这座城主大厅的某一格窗台所在的位置：“当时的你们也是怀着这样的信心和决心来到这里的么？”

“很高兴你还记得这些。”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回头望了望那扇窗户的段青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不如说你居然还记得这些事，实在有些令人受宠若惊啊。”

“虽然不知道你的模样为何有所改变，不过我还是能够认出你的。”

身体坐回到了长椅上，莱纳身上的盔甲也随着他恢复了端坐姿势的动作而发出了轻微的金属碰撞声：“能够在莫尔纳之星发生了这么久的时间之后再度见到你们，我也要感谢命运的眷顾。”

“阁下的信任令我们非常感动。”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段青随后也深深地低下了自己的头：“只要阁下没有记恨这件事情就好。”

“若是本人还有所怨恨，本人便不会同意先前那位女士的提议了。”

暗示着暗语凝兰曾经来过一次的事情，莱纳随后朝着自己正对面的几个简约的座位示意道：“那么就说一说吧，你们所谓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来自这座城市里的黑暗，现在多半是复辟者和他们背后的神秘势力所为。”依着对方的指示坐在了其中一个座位上，段青回答的声音里仿佛也带上了几分刻意压低的味道：“其他的王座候选人或许也有杀伐决断的意思，但挑起矛盾的主要还是他们，而且——”

“隆道尔回来了。”

他指了指窗外，属于这座城市此时再度被笼罩起来的黑暗之间：“而且是带着大量的人手回来的。”

“……此事当真？”

强大的威压在这位包覆着铠甲的战士身上一闪而过，莱纳的眉头随着他颤抖的话音而逐渐倒竖了起来：“他……居然还敢回来？”

“他与他背后的势力，想必应该也不用我来说明了吧。”点着头发出了两声苦笑，段青的目光也随着他收手的动作而一同收了回来：“有了这个家伙的帮助，复辟者此次渗透自由之城的速度和进展也一定会快上很多呢。”

“身为一名罪人，我或许没有资格左右自由之城的未来。”眼眉逐渐地闭合在了一起，莱纳的语气中也开始充满了杀气：“但是隆道尔——他的罪还没有审判，他必须为自己先前和现在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的目的。”忍受着近在咫尺威压所造成的战栗感，段青苦笑着继续说道：“就像先前我们在这里做过的事情一样，如果能够摸清楚他们的目的和计划，我们接下来的应对方式也会变得容易一些。”

“我们曾经在塔尼亚那边得到了一些情报——或者说是预言，它们向我们揭示了一些可以摸索的命运。”说到这里的灰袍魔法师用探询的目光望着莱纳：“如果阁下实在无法出手相助，那么阁下是否能够答应我们的另外一个请求，把自由之城的历史和详细背景向我们介绍一下呢？”

“自由之城的历史和背景？”再度睁开了自己的眼睛，莱纳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疑惑：“你们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那则传唱至自由大陆四处的预言，想必阁下也有所耳闻吧。”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段青笑着示意了一下：“那则预言里提到的‘四个星辰’和‘四个皇帝’——我们细数了一下自由大陆上的各个国家和地区，最后把眼光放在了自由之城这一边。”

“能够称之为‘皇帝’的人，现在只剩下‘城主’这么一个位置了。”

气氛随着这句话的出现而开始变得安静，最后连同段青不再说话的动作和莱纳的沉默而开始逐渐弥散，直到照亮着这片狭小空间的灯火开始摇曳、两名玩家开始变得坐立不安的时候，眼前的这位抱着双臂陷入沉思状态的战士身影才终于有了自己的回答：“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那么在意‘四个皇帝’指的是什么，但是自由之城现在的城主应该不是其中的一部分。”

“但是自由之城的历史上的确曾经出现过皇帝。”他站起了身，同时声音低沉地回答道：“准确地说，是自由之城所传承的部分中存在着皇帝，或者说是王朝。”

“其名为罗德里克。”

视线落在了城主府另一边的窗外、此时正映现在深沉黑夜里的无尽之海表面，这位神情复杂的战士声音低沉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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