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好久不见了，黎恩。

最后一次见到你是刚入学的时候，算起来已经两年多没见面了吧。

特奥让我看了你最近的相片，你真的长大了，也变得更有男子气概了。

想必这也应该让你很受女生欢迎，但你个性木讷，可能一点都不稀罕吧。

事实上，我之后必须尽快赶往东部大陆，那边也是惨不忍睹。枯竭的龙脉，持续扩张的不毛之地，可以说与西部已是不同的世界了。

恐怕这半年应该都无法回去，本想在出发前见你一面，但想想这或许就是女神的安排吧。

我听说了你在内战时“灰之骑士”的名号，我当初之所以会收你为徒，就是因为你体内的“鬼之力”，还有你的过去与身世之谜。

想必你一定为迷惘所困，但你无需感到畏惧，我传授给你的是“七型”——为无边黑暗带来刹那闪光的剑。它的精髓远异于其他型，我也不清楚你能否领略其中的“理”。

即便如此，我在10年前还是选择你作为“最后一名徒弟”。不是卡西乌斯，也不是亚里欧斯，我将让“八叶”真正完成的一刀寄托在你的手上。

哪怕是刹那也好，成为在动荡时代中照亮黑暗的一刀吧。

如果是和你共享灵魂的同志们，继承灵魂的同志们一定能办到。

你好好保重吧。

——我打算等到从东部回来再相见时，就将奥传授予你。

云·卡法伊上。

这是云老师在悠米尔时给黎恩写得信，辗转通过货运渠道送到爱丽榭手中，再由爱丽榭送给黎恩。

重来之前，收到的就是这一封。

内容一模一样，毫无变化。

虽然已经看过一次，但重新观览，黎恩又有了不同的体悟。

首先是老一套，师父就是师父，不在帝国，只凭传言和父亲的闲聊，就推断出自己的状况，并给出破开迷惘的关键，只可惜自己当时太过愚钝，没能发觉。

如果能早些领悟其中深意，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其次，“第七型”。

卡西乌斯师兄代师传授的奥义“无刃剑”，对于理的描述，是“同在”，与我同在，与彼同在，与万物同在。

这与“共享灵魂”“继承灵魂”的同志这一点相呼应，自己也确实是以羁绊之力成功晋级奥传。

但“为无边黑暗带来刹那闪光”，这一点与“同在”是有差别的。

虽然理解为与“黑暗”同在，不被黑暗所吞噬，继而斩开黑暗，但黎恩总觉得不止是这么简单。

“无刃剑”不过是奥传，其上还有免许皆传，应该要等到自己递出属于自己的一剑。

况且，师父不止一次提过，七型最深远，是八叶真正完成的一剑。

从这个角度出发，卡西乌斯师兄开示也只是片鳞而已。

不是在轻视师兄，而是事实如此，他精研的是一型螺旋，哪怕其他型都有着相当的修为，也不可能比得过“螺旋”，更何况七型本就特殊，无论是型还是理都迥异其他。

所以，“同在”只是一个阶段，“为无边黑暗带来刹那闪光”才算是完成，不止是突破“黑”的诅咒，也不止是终结帝国的暗影。

照这样看来，自己似乎是有点走偏了。

朝着修罗进发的一剑，绝不是什么闪光之剑。

突然觉得对不起师父，辜负了他的期待。

不过他先到的“后一封”型也说了，我有我的道路，我可以去走自己的道路，只要心不偏，就不会真正走上歧途。

那就先完成已经打磨出雏形的一剑，有机会的话再去完成师父布置的课题。

正如奥蕾莉亚所说，自己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说不定以“圆满”的方式解决诅咒的问题，就无师自通了。

终结黑暗，带来光明，这个寓意不是一般的美好。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一剑，就叫“拂晓”吧。

怀抱着这样的期待，黎恩放下师父的“前一封”信，拿起另外一封，来自悠米尔的家信。

——半年不见了吧，黎恩。

看着这封信的你能身体健壮就再好不过了。

你应该已经听爱丽榭说了吧，五月下旬的时候，云师父造访了悠米尔。

他留了一封信给你，于是我就委托值得信赖的快递送给爱丽榭，再确实交到你手上。

说是顺道一提也不太对……总之我想说说之前承诺的事。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真正的父亲”是谁了吧，爱丽榭虽然之前就觉得不对劲，但我和母亲在你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既然发现了，却还是没能说出真相这点，我必须先跟你道歉。

我和“他”——吉利亚斯·奥斯本的关系大概要从四十年前说起。他是北部的平民出身，他父亲与我父亲两人交好。

因为这份情谊，男爵家便收留了因为雪崩而失去亲人，年仅十三岁的他。

当时我才五岁，我便把吉利亚斯当成自己的哥哥。之后他在十七岁时进入托尔兹，离开了悠米尔。

毕业后进入正规军，以优异的表现不断晋升。结果却被当时的贵族派盯上，虽然无法公诸于世，但在父亲过世，我继承爵位之后，他也持续与悠米尔保持交流——直到十四年前的那一天。

暌违三年，我终于在通话中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希望你能收养一个孩子。然后忘了我跟你所有的过往，也不要告诉那个孩子任何事。

抱歉，特奥，但我现在也只能求你了。”

我马上答应他，在风雪之中，我策马前往他指定的地点。

之后的事就跟你知道的一样。

我一眼就看出，那个孩子绝对是他的儿子。

我知道他结婚并育有一子，也曾看过婴儿时期的照片。而且跟他相片上的妻子也有几分神似。

但我完全把这些事抛在脑后，我收养了那个孩子，让他成为舒华泽家的长男。

幸好露西亚也赞成我的决定，而爱丽榭也很快地就喜欢粘着你。

之后的日子，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那孩子长成了英姿飒爽，让我们夫妇引以为傲的儿子，也成了让爱丽榭相当自豪的哥哥。

我也知道你为了自己体内的神秘“力量”而烦恼不已，于是你拜云师父为师，努力靠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你是个很棒的儿子，很棒的哥哥。对我们一家人来说，没有人能取代你的位置。

虽然他变了很多，但我还是相信“他”就跟以前一样，是温柔又可靠的吉利亚斯哥哥。也是在痛苦的决断下，不得以才把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他人的父亲。

但即使如此，我们也完全没想过把你“还”给他。就算真的要来一场对决，就算我真的毫无胜算，我也绝不会让步。

我就是为了将我的想法告诉你，才会执笔写了这封信。

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代我向爱丽榭问好。

特奥·舒华泽敬上。

比云老师更加正式的言辞，看得出来经过反复斟酌，才最终下笔。

看上去非常疏离，但黎恩知道这才是养父特奥·舒华泽的表达方式。

父爱如山，就是形容他这样的人。

而生父吉利亚斯·奥斯本也一样。哪怕最后以刀剑相交，互相理解，黎恩也很难想象铁血的怪物会是“温柔又可靠”。

这一对义兄弟，其实都是一样，喜欢把事情，把情感都藏在心里。

似乎自己也是一样。

好像是什么都说了，实际上却还是留了一个无关大局的秘密。

因为不想让人担心，怕说了，有些事就没法做的这么理所当然。

该说，不愧是一家人吗？

希望有机会，三个男人能坐下来，好好地喝上一次酒，喝到大醉——不出意外，应该是自己第一个倒下。

不，一定会有的。

虽然还差一些欠片，但关键性的方向已经遭到了，通过托娃的梳理，通过Caster提供的信息，通过小幻的特殊能力。

生父被逼着不得不放下的，养父明明在意却说不出口的，自己都会帮他们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