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父与子

普普通通，宛如寻常的父子。

忽略两人的身份，忽略隐藏平静之后，即将到来的动荡。

又一次对视过后，换成黎恩主动先开口。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奥斯本点点头：“时间点确实比较微妙，不过这不是重点。在克蕾雅告诉我之前，我曾经以为你不会踏足这里，至少短时间不会。我也曾劝过克蕾雅，让她不要白费功夫，可惜她不听。”

“可惜？”黎恩的嘴角多出一丝玩味。

“一点都不可惜，还好我没放弃。”克蕾雅接话，不带丝毫迟疑。

“在我面前，没必要耍这种小聪明。”奥斯本不为所动，犹如山岳“你之前是什么样子你应该很清楚，先入为主地认定了某些事，自顾自地认为我们之间处在对立面。”

“不是之前，现在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黎恩同样是不动不摇。

“那你为什么会答应？仅仅是因为克蕾雅的付出？”

眼看着原本不错的气氛急转直下，莉安娜打岔道：“菜要凉了，先吃饭吧，这可是我几个小时的劳动成果，自信之作。”

“就是就是，我早就等不及啦。”罗塞莉亚也嚷道，不知是情商上线，还是真的饿了。

奥斯本看看两女，黎恩也看向两位长辈，些许的沉默过后，同时点头：

“好。”

“哦。”罗赛发出与体型毫无违和感的欢呼。

克蕾雅则是轻舒一口气，对莉安娜投去钦佩与感激的眼神。

后者自得一笑，自然而然地拢了拢头发。

家里两个男人的脾气都这么犟，作为女主人自然要想方设法调和。

奥斯本家就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女主人才会走到这一步，不信看看德来凯尔斯生前，在最后的胜利者，唯一的皇后尹芙琳的调节下，大帝的后院始终安稳，几个孩子也都成长得非常出色。

因此，成为“不死人”的莉安娜才能放心远游，直到爱人大限将至才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换成好色皇帝，伯流斯五世那等暗流汹涌的后宫……你看莉安娜会不会走，敢不敢走。

真当圣女殿下好欺负，不懂女人之间手段？

别的不说，“不死人”这个属性本身就是优势。

只要是人，不论拥有何等绝世的容颜终究会有韶华不在的一天，莉安娜可不会。

能在这方面和她相比的，只有掌握了“越活越回去”+“随地大小变”技能的罗塞莉亚。

有了莉安娜的“主内优势”，这对认死理的父子没有再演变成你刺我一下，我刺你一下，最后话赶话，剑拔弩张，不欢而散。

或许，在男人眼里，没有当场拔剑相向，打生打死，已经算是给对方留面子。

只不过，既然在私下的场合面对面，该说的话终究绕不过去。

所以，在一顿稍显沉闷，即便莉安娜和克蕾雅多次尝试，也没法完全打开气氛，只能说些“菜真好吃”“汤真好喝”“桑德洛特面包最好吃”之类的话。

当这顿莉安娜精心准备，绝对称得上是丰盛的午餐之后，莉安娜不再可以控制缓和，而是主动起身：“罗赛、克蕾雅，帮忙把盘子端到厨房。你们两个，去沙发坐一会，我去泡茶。”

“嗯。”

“谢谢。”

父子二人各自开口，同时起身。

吃饱喝足的罗赛难得情商上线，抬头问：“这样好吗？”

“好与不好，都无法避免。”莉安娜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挑选茶叶，“吃饭喝茶的事，我能做主，一旦遇到真正的大事，你觉得他们会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是啊。”罗赛长叹一声，“如果会，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真是的，一个笨蛋已经够了，又冒出来一个。”

“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克蕾雅忍不住了。

屋子里的女人中，就属她最是担忧，当然，也少不了经验不足。

“或许有吧，但我们都不知道。”罗赛摇头。

“真正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尹芙琳，嗯，卡夏夫人故去得早，不太清楚能做到哪一步。”莉安娜自愧不如的同时随意地爆着足以震荡历史学界的勐料。

毕竟对于历史人物的记录和考据都是将各式各样的碎片拼凑的过程，谁能想到会有一个痴（心的圣）女，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另一个男人，将一切都记在心中？

若非如此，她又怎么能这么快融入这个男人的生活，让他无法抗拒，无从抗拒？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克蕾雅，你自己的选择。”

听到莉安娜的话，克蕾雅微微一愣：“我的？”

“没错。你的话，应该能感觉到，这个帝国接下来要迎来一场远超以往的试炼。

某种程度上比两年多以前的内战，比更早之前的‘百日战争’，比我和罗赛经历过的‘狮子战役’更加危险。

而你最在意的两个男人，这一次依旧不认同彼此，会处于不同的立场。到那时，你要如何自处？”

“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克蕾雅是克制，也是理智的。

“没有，我只能告诉你：做出选择好过摇摆不定，因为夹在中间是最痛苦的。””

“可是——”

“不管你选择哪一边，那两个男人都不会怪你，只会理解，他们已经做好了觉悟。无论立场如何，他们始终都是帝国，乃至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他们只是选择钢铁手腕，其实内心比任何人都要柔软。”

“您的意思是，他们其实早就——？”

这一瞬间克蕾雅想起了很多。

她虽然不是莉安娜，能十年百年如一日地暗中尾随观察，但她确实有默默关注黎恩。

这半年来，黎恩有了明显的改变。

她本以为是黎恩成长了，成熟了，想通了很多事，现在看来，似乎不止是如此？

“——那为什么？”

“这就是男人啊。”罗赛老气横秋地给出定论，“遇到问题喜欢自己扛，扛不住才会找其他人。莉安娜且不论，他可是一直知道怎么找我，却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

小丫头，我也给你一个建议吧——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不要想太多，想得越多，越容易后悔。这是我这段时间，唯一学到的东西！”

“我的内心……吗？”克蕾雅不由自主地按住胸口，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