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一行人急行而走,前面骑马,后面马车紧随,一路丝毫不停。
花荣摸着脸蛋,冷冷道:“若不是为大局着想,我火剐了那厮!”
一旁刘黑子愤愤不平:“正向当场结果了他!实在兄弟眼神让我莫动。”
“杀他一个人容易,便是杀那一群衙役,也是简单非常。杀得痛快不假,可是让其他兄弟们暴露,随便一路被拦截,恐怕便有诸多兄弟陷入险境!”花荣深吸一口气,神色倒也从容。
林冲回过头,道:“花荣兄弟,此番忍耐,乃有计谋。咱们快行军,等入夜进北面树林,这大半日的功夫,其他分散开的兄弟,想必也跳出这浔阳江附近,到那个时候,彼此之间都会安全。”
“花荣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恨那几个衙役,做的全是鱼肉百姓之事。”花荣恼火不已,顺势瞥了一眼王正青,道,“王相公,这地方为祸,他们得的好处,败坏的是朝堂名声与威望。”
王正青摇着头,心中凄凉,胸口中的正气,竟然都觉得无法坚持。
过去他的骄傲与自负,在方都头的傲慢之中,彻底化作飞灰。
“若是地方之上,都是这些方都头横行,往后的日子,又该如何?”王正青喃喃自语。
从郓城一路南下,遭遇连番追杀,到如今见识地方上的麻烦,王正青过去的信念,不断崩塌!
“王相公无须忧虑,上梁不正下梁歪,东京那些上位者,贪婪而奢侈,上有所好,下必效仿。”林冲看得透彻,“王相公见到的是方都头,可是方都头那都是朝堂之上蔓延的触须罢了。”
王相公深以为然,感慨莫名:“林将军,每次所言,都是一言中的,看透本源,表面看似方都头,实则是朝堂纲纪败坏,上位者那里出了问题!深刻,还真是深刻啊!以往之时,我总单纯的认为,乃是个别人的问题,现在想来,乃是根子彻底烂了!”
“哈哈哈哈哈!王相公由此明悟,也算是一种解脱,省得为自个而难过。”林冲骑着马,神色从容。
刘黑子也骑着马,腿部早就重新包扎,不满地道:“只可惜便宜那方都头,讹了咱们钱,还敢对花荣兄弟对手!换做以往,像他这样的人,俺早就把他砍了!”
林冲道:“光是打打杀杀不能解决问题,花荣做得很好,保护几百位兄弟们的性命,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花荣嘿嘿一笑,道:“林冲哥哥说的是,当时也是怒火中烧,只要想着其他兄弟安危,我便不恼了。”
王相公心情有些沉重,这些梁山兄弟都是为他征战至此,可以说,他亏欠巨大恩情。
“林将军,此番北去,有何打算?”王正青驱马上前,下意识问道。
林冲微微一笑,道:“王相公有何高见?”
王相公当即道:“林将军待我不薄,梁山对我恩重如山。我王正青若在不知好歹,才是迂腐之徒!以我所见,当要尽快拿下郓城,再将济州、兖州拿下,当务之急要尽快占据齐鲁之地,有海之地,才为上乘,否则的话,我梁山便为四战之地,很难有发展之机。”
“王相公所言有理。”林冲颔首。
王正青又道:“攻伐最易,可是要做大事,光靠攻伐根本不够。人心背向,诸地势力,当要考量。只有杀戮,若无恩德,便如唐末黄巢,纵然攻破长安,最终杀戮太盛,得不到足够民心归属,最终还是走向败亡之路。
大义与名号,素来都是号召天下关键。如今天下承平日久,林将军尚要积蓄实力,不可轻言称王之举。”
林冲提着缰绳,这些道理他自然懂得,不过,既然王相公主动献策,他当然要显出重视的姿态。
“王相公所言甚是,战术再强,若是方略错漏,终究会面临败局。”林冲淡淡说道。
王相公一惊,转而心中又是一喜。
果然啊!
这位将军,乃有人主之兆,心思澄明,乃是一步看百步之人。
“好一个战术再强,若是方略错漏,终究会面临败局。”王相公越想越觉得此话的高明。
这句话的含义,实在精神,同样不是术的层面,而是道的层面。
王相公又道:“若有海岸,便能做诸多事,然后北面那一边,若是能不开启战端,还是莫要轻启战端。若是北面承压,南北作战,乃是极大的坏事!”
“不错,若是北面与齐丹国对峙,又跟朝廷争斗,梁山精兵一旦损耗,后果不堪设想。”林冲深觉有理。
王相公道:“最好的办法,便是做国中之国,朝堂又无法奈何我们。”
“大宋一两百年的重文抑武,想要重演唐末藩镇的强盛,怕是很难很难。”林冲摇摇头,并不抱指望。
以眼下的处境,梁山唯一能做的便是猥琐发育,逐渐发育地盘。
静待时机,再过几年,北方的那股力量,将会席卷南下。
那个时候,既是机会,也是梁山的凶险,若是抵挡不住,他们梁上同样会淹没在洪流之中。
“足够的人口,能够征战的军队,稳定而可靠的赋税,相对廉洁的官吏。这些都是构成成功的基础。”王相公认真说道,“等王某回山,将一些想法写成文书,到时候再给将军过目,若是能行,便一步步改变。”
“我得王相公,犹如刘备得孔明。”林冲哈哈一笑。
王正青一听这话,面孔一空,只要是个人,那都是喜欢被重视。
现在林将军夸他为孔明,王正青只觉人生得遇明主一样。
“王正青何德何能,能得将军厚爱,从今往后,肝脑涂地,效忠与将军!”王正青抱拳说道。
林冲哈哈一笑,道:“天色也黯了!花荣,寻个好地方,安营扎寨。”
花荣策马而来,道:“方才已寻斥候,前方一里路,有个好地方,可以做今晚露营之地。”
“咱们疾走至此,想必其他人也到各自地方,无须再过担心。”林冲神色一凝。
花荣道:“我听李俊说,这一带有不少山贼,啸聚山林,只怕趁着夜色,想要寻我们麻烦。”
“一会营地安顿好,让李俊与他的两个兄弟,来见我。此番幸亏有他帮衬,否则要出大事。当要让我林冲,好好重谢才对。”林冲认真说道。
“哥哥所言极是,若无李俊兄弟们救治,刘黑子哥哥只怕危重,恐难等到哥哥来救!实在大大的恩情。”花荣动容说道,不由得想起当初危险。
王正青也道:“那李俊是个大才,看着是普通百姓,做起事来,条理清楚,游刃有余。这人与我们同去梁山,往后定能立下不世功勋!”
“哈哈哈哈!王相公慧眼识才,我更是要好好见见此人了。”林冲心情大好。
三人又闲聊一阵,那天边的日头,一落下山,很快便不见踪影。
夜幕渐渐降临,营地篝火升腾,营帐也渐渐打开。
每个人都在忙碌,准备晚餐的、布置帐篷的、去打猎的,还有将周边挖出排水渠,防备夜里降雨的。
这一忙活,又是一个时辰,直到月亮照耀大地,众人分散在六七个火堆前,各自吃着肉食。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没过一会功夫,便有马儿嘶鸣的声音。
下一刻,一群人提着火把,呼啸而来,领头男子,身着都头的皂衣,远远望着林冲等人,登时喊道:“说过不能让我再见到!你们竟然还没走!实在不把我放在眼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