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横准备妥当,刚出了门,竟见王小二站在门口候着。
“怕都头寻不到地方,我便定了位子,又赶了回来,好巧不巧,刚到没一会,都头便出来了。”王小二一脸巴结说道。
雷横哈哈一笑,道:“你小子办事爽利,来来来,这点碎银子,你便是拿着。”
王小二接过细碎银子,喜不自禁,连声道:“都头出手便是大方,只是方才都赏过小的了。”
“让你拿着便是拿着,那小娘子我们便去见见,若是好,往后便多听一些。”雷横这会心情着实不错,此番去一趟梁山水泊,得一大把金银,手中那是阔气太多,便是连说话的语气,都硬气太多。
王小二欢喜不已,手腕一抖,那碎银子便入了袖子,脸上道:“都头仁义,我们这些小人都愿意跟都头后面办事。都头,咱们走吧。”
雷横点点头,这几日什么地方都没去,的确闷上数分,也不停留,跟着王小二赶到勾栏当中。
这勾栏布置得极好,雷横刚到门口,只见门首挂着金字账额,旗杆吊着等身靠背。
王小二一旁道:“这些日子,城里不少富户都来捧场,那白家的娘子,现在红火着呢。”
雷横只顾听,到这个时候也不多话。
在这东昌府,他一个都头,周遭几乎都是认识。
刚进了屋子,便有人过来打招呼。
“雷都头,好久不见了啊,今日这曲子,听一听,绝对值。”
“这小娘子美着呢,都头,里面请。”
“拜见雷都头。”
雷横心情颇佳,一个个见礼打招呼,随即到了青龙头第一位坐上。
看戏台子上,此刻已开始整理。
那王小二见事情办妥当,也不多话,他就是个办事的,当即便告了一声,当即退了出去。
雷横换了一身衣衫,并没有穿着衙役服侍,等茶水上来,他自顾自喝了一大口。
没过一会,只见一个老头裹着头巾,穿着一件茶色罗衫,系一条皂巾,手中持着一把扇子,上来呵呵一笑,道:“老汉是东京人士,来到此处宝地,承蒙各位看官照拂。老汉白玉乔便是,如今年迈,只能靠女儿白秀英歌舞吹弹,还请看官捧场一二喔。”
这老头说话顺溜,脸上神色自然,便是演戏中人。
他话一说完,便是锣鼓一敲,果然见一个女子登上台来。
这女子定然便是那白秀英了,这女子一上台来,先是参拜了四方,等于见了下方客人之礼,等后面锣棒响动,如撒点而齐声,气氛一下子便起来。
白秀英脚下踩着舞步,饶了一圈,念了四句七言诗,便说道:“今日秀英招牌上明写着这场话本,是一段风流倜傥的格范,唤作‘豫章城双渐赶苏卿’。”
这话一出,这白秀英说了开话又唱,唱了又说,合棚价众人喝彩不绝。
雷横坐在上面,看那妇人时,果然是色艺双绝,心中暗暗叫绝,先不说这容貌,光是这声音,便是悦耳至极,犹如泉水叮咚,更如黄鹂鸟来,纵然不去想那些词曲,听得也是舒服至极。
雷横面上露出欢快之色,一只手按着扶手,心情大好。
再看那小娘子,只见罗衣叠雪,宝髻堆云。
樱桃口杏脸桃腮,杨柳腰兰心蕙性。
歌喉婉转,声如枝上莺啼;舞态蹁跹,影似花间凤转。
腔依古调,音出天然。
舞回明月坠秦楼,歌遏行云遮楚馆。
高低紧慢,按宫商吐雪喷珠;轻重疾徐,依格范铿金戛玉。笛吹紫竹篇篇锦,板拍红牙字字新。
“这小娘端的美丽得很,人长得好看,小曲儿也唱得好听。”雷横自言情不自禁赞叹说道。
白秀英唱到一半才停歇,来回走了一圈。
这白玉乔按唱道:“虽无买马博金艺,要动聪明鉴事人。看官喝彩道是过去了,我儿且回一回,下来便是衬交鼓儿的院本。”
这一唱一停,自然是要讨赏了,也算是这听曲儿的流程。
那白秀英走路犹如一阵威风,拿起盘子指着道:“财门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过,旺地上行。手到面前,休教空过。”
这讨钱的话儿,也说得有文采,不得不说,这词曲也是用心考究,着实难为人了。
白玉乔道:“我儿且走一遭,看官都待赏你。”
白秀英托着盘子,先到雷横面前。
这雷横坐在第一位,今日过来,自然是想打赏一番的,只是往口袋中一摸,心中咯噔一下,暗呼不妙,方才更衣过后,只顾着听曲子,倒是忘了带一些银子过来。
他想了想,并无在意,在这东昌府,他名声在这,有何顾忌?
只要说一句,那也是铁板钉钉,当即道:“今日忘了,不曾带得些出来,明日一发赏你。”
白秀英上下打量雷横,见他生得不凡,以为是打趣她,笑道:“头醋不酽彻底薄。官人坐当其位,可出个标首。”
雷横一听这话,自然知道意思。
这头等位子,那是打赏惯常例子,平素他都是带着银钱,这次倒是马虎大意了。
只是这美人到前,周遭又有看官都盯着,雷横向来又是好面子,听到这话,登时通红了面皮道:“我一时不曾带得出来,非是我舍不得。”
白秀英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道:“官人既是来听唱,如何不记得带钱出来?”
雷横听到这话,沉声道:“我赏你三五两银子也不打紧,却恨今日忘记带来。”
白秀英心中登时起了火气,以为这人在戏耍她,当即道:“官人今日见一文也无,提甚三五两银子。正是教俺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白玉乔叫道:“我儿,你自没眼。不看城里人村里人,只顾问他讨甚么。且过去自问晓事的恩官告个标首。”
雷横在东昌府,那也是头面的,此刻竟被这两个唱曲的;冷嘲热讽,当作骗子一般的眼神,心中也是闷火一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