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跟着众多士子,直奔陈府。陆远执意要去陈家赴宴,众人都没办法。周瑜,周仓,陆逊都是脸色紧绷,小心戒备。只有典韦和许褚神色自若,浑不在意,俨如是去吃席一般。陆远回身看看,不禁微微皱眉,低声呵斥:“我们本来就要去陈府,现在人家主动相邀,这不正好吗,你们紧张什么!”
陈府他必然要去,既是为了陈群这位大才,也是为了讨逆军的后勤补给。至于众人所说的危险,他倒不在意,陈家除非疯了,才会在这时候招惹自己!周仓一脸局促,试探劝道:“主公,报纸行遍天下,人人都知道我们讨逆军对世家的态度,陈家怎么会引狼入室,其中必定有诈!”
“胡说八道,谁是狼!”
陆远不为所动,沉声呵斥:“我们大军在侧,现在该害怕的是他们,你怕什么!”
周仓尴尬笑笑:“主公,俺不是担心自己,是主公你身系大业,不宜亲身犯险!”
“放心吧,没事!”
陆远微微动容,乐呵呵道:“我若是连一个陈家都不敢去,还怎么和各路诸侯共商大事,谈什么未来大业!”
一行人不再多说,跟着陈家士子,很快到了一个高大的门楣前。但见前方门楼高耸,匾额巨大,上书一个陈字。大门外敞,里面一路婢女相连,花枝招展,直排到院子深处的客室。一个中年儒士在大门前翘首等待,一丝不苟。这是大汉最高规格的迎客礼仪。陆远微微眯眼,不得不说,单单是这份迎客规格,就让他颇为受用。他一路被各世家喊打喊杀,无论真假,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礼遇!中年儒士一身青衫,精神朗朗,相貌堂堂,长得斯斯文文,一缕山羊胡很是儒雅,眉宇间颇为亢奋。见着陆远,中年儒士当即长揖至地,热情洋溢道:“颍川陈群陈长文,见过陆将军!”
陆远一怔,这人竟然是陈群本人!他本以为这该是个陈府嫡系子弟,却没想到是陈群亲自相迎!这就不是迎客的规格了,而是迎接尊者或长辈。“陈兄快快请起,陆某何德何能……”陆远匆忙下马扶起陈群,心头微微疑惑,冷眼遭多了,此刻待遇,既让他受宠若惊,又不禁让他疑心起来,不知对方为何如此。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天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热情。而且周仓说得没错,人人皆知讨逆军对世家的态度,陈群就是在引狼入室!陈群神采飞扬,大袖一挥,豪迈笑道:“将军,诸位壮士,请!”
他亲自带路,边走边道:“想必将军有很多疑惑吧,请进客室,陈某自当为将军解惑!”
“陆某一介武夫,许久未见过如此风雅了!”
陆远环顾两侧婢女,乐呵呵道:“皖城没有婢女,这等让妙龄女子以媚取人的盛景,陆某在乔家见过,之后乔家就许了婢女自由,也曾在鲁家见过,之后鲁家就被灭门了!”
他依旧在试探陈群,毕竟这份热情太过异常。“将军何必吓唬陈某,大军进城秋毫无犯,便可见将军心思!”
陈群轻声感慨:“陈某看着报纸上的皖城风物,也曾想还府上婢女自由,但这些女子无依无靠,赶走她们,她们还哪有生路!”
陆远微微思索,这倒是实情。皖城能够废除婢女奴籍,是因为能让女子自食其力,而颍川显然不具备这份条件。如果陈群有此心思,他倒要更高看陈群一眼了。一路寒暄着,众人终于进了客室,分宾主落坐后,一个个婢女带着道道珍馐,樽樽美酒前来,直将个个餐桌摆得满满当当。“陆某不通文墨,此情此景,还请陈兄解惑!”
陆远见婢女退下,陈群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索性不再寒暄,直入主题。“将军直来直去,陈某便与将军明言了!”
陈群亲自斟酒,取出一份报纸,神色激动道:“为了此纸,此纸已经发行两期,传遍天下,售价不过一贯,因此陈某断定,此纸成本不高!”
陆远一怔,竟然售价一贯,把价格翻了百倍,生意人果然心黑!他不禁看了看陈群,试探道:“陈兄是要买纸?”
“将军小觑陈某了!”
陈群目光火热:“将军,蔡侯造纸,功盖天下,左伯造纸,扬名当世,而此纸若能推广,用于著书立说,传播学问,于天下人而言,功莫大焉,其功绩必不会小于蔡侯!”
陆远呵呵笑道:“陈兄想要这份名声?”
他当然知道纸好,无需陈群一直夸,他也想推广出去!不过知道了陈群为何这般热情,剩下就看陈群想要干什么了!“诚如将军所言,陈某的确想要名声!”
陈群侃侃而谈:“陈某立志扩建颍川书院,让寒门子弟得以读书,但荀氏走后,带走了大量藏书,连书院都不复存在。陈某原本心灰意冷,直到见到此纸,才终于得见希望!”
陆远微微动容:“所以你想要的名声,是用此纸著书,让寒门子弟能读书?”
“将军觉得,从古至今,有寒门士子吗!”
陈群自斟自饮,淡淡笑道:“寒门子弟要读书,首先得有闲,不用劳作便有吃食供应,其次得有钱,以学富五车而论,需要六百名族人卖身为奴,才能买够这些书!”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振奋精神道:“将军能让皖城百姓人人有饭吃,有衣穿,陈某也想让家乡子弟人人有书读,守律法,知礼仪!”
陆远心头震撼,他倒没算过这些,只知道皖城识字的太少了,每一个都是宝贝。现在听陈群一说才明白,普通百姓根本读不起书,只有世家子弟才行,而他与各世家水火不容,自然找不到会识字的人来帮他。最大的原因还是书籍太贵,书写成本太高。就像蔡邕家藏书万卷,人人仰慕,是单单仰慕文化吗,还有财富!什么寒门士子,全都是忽悠穷苦百姓的毒鸡汤!他不禁重新审视陈群,这个一举推翻了举孝廉制度的人,格局胸襟果然不一样!陈群盯着陆远,目光殷切道:“陈某想要改改天下浊气,想要这份名声,还望将军相助,颍川陈氏,必会牢记将军恩情!”
“陈兄,你有没有发现,报纸的笔迹每份都一样!”
陆远意味深长道:“你想要用纸张著书,靠着人为书写,何其艰难,但如果靠皖城技术,却易如反掌,到时别说是颍川百姓可读书,天下百姓都可读书!”
他随即将活字印刷术详细介绍一遍,并未藏私。毕竟活字印刷术只有和宣纸配合才有用,宣纸才是核心技术。陈群目光越来越亮,连连赞叹:“巧夺天工,真是巧夺天工!”
他本就聪慧异常,稍一细想,就理解了活字印刷术的原理。有印章发明在前,无论是活字印刷术还是雕版印刷术,都只是思路上的一个改进,把一个萝卜刻章变成一排萝卜刻章而已。“将军,你将此事告知,需要陈家做什么!”
陈群依旧目光热切:“将军是行伍杀伐之人,还请直言相告,只要陈家付得起代价,必不敢有任何推诿!”
“陆某要在颍川经商,需要陈家支持!”
陆远乐呵呵道:“至于陈兄想要重振书院,何不去皖城开设书院,有整个庐江支持,书籍发行到全天下也易如反掌,颍川百姓同样会因此获益!”
他大概了解了陈群的性情,也不愿意再虚与委蛇。心中佩服归佩服,但条件却一样都不能少。像陈群这样的人,不到皖城为自己所用,着实可惜。这不是那种夺一城一域的谋士,也不是能冲锋陷阵的猛将,而是可以定规矩,掌尺度,提纲挈领的大才。而陆远需要在颍川建立他新的补给基地,此事也不容耽搁。陈群只沉吟片刻,便猛地一敲桌案,断然道:“好,陈某答应了!”
对他来说,这选择不难,他想要的就是推广书籍,本来只能计划到颍川,现在能推广到天下,大大超越了他的预期。至于前往皖城,这个更和他心意。当下乱世,颍川身处四战之地,荀彧都带着族人离去了,他能去皖城,刚好可以给家族留个退路。而陆远想要在此经商,这对陈家来说,只是顺手为之的事,不需要考虑!陆远会心一笑,颍川的布局敲定,现在只差找到徐庶和那位水镜先生!陈群举杯,朗声笑道:“将军,除夕之夜,得此喜讯,陈某要为将军加上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