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陈留城内的阴云密布,此时城外的袁军大营却是一片欢腾。中军大帐内,袁术饮宴过后有些醉眼朦胧。有婢女给他端上来蜂蜜水漱口,并送上醒酒汤解酒。按照军规,行军打仗是不能饮酒,也不能带女人的。可是袁术骄奢淫逸惯了,不饮酒不带婢女,哪能配得上他四世三公之家嫡子的身份?况且此战他以泰山压顶之势攻入兖州,大军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势如破竹,曹军根本就无法抵挡。这也就证明了,曹操不过是虚有其名而已,实则在他手里不堪一击。袁术乃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之人,当初在洛阳时就看不起曹氏这靠宦官起家的家族。虽然曹操曾屡次对他抛出善意,多次在他母亲过寿的时候,让夫人亲自登门拜寿,但是他也不屑于跟曹操这位宦官之孙交往。那时候看不起,现在依然看不起。此时天色已近一更,帐外一片漆黑,帐内点着许多油灯,照的亮如白昼。袁术斜坐一张虎皮垫上,随手端过一个婢女送来的蜜水。他含一口,刚漱了两下,当即觉得不对劲,张口喷在地上,怒道:“说过多少次,晚间漱口要用枣花蜜,却为何拿槐花蜜来敷衍?”说着,伸手把茶盏向那婢女扔了过去。茶盏打在婢女头上,当即砸的头破血流。那婢女吓得战战兢兢,连忙跪下磕头道:“主人饶命,奴婢刚才一恍忽,拿错了。”“拿错了?”袁术怒不可遏指着那婢女道:“槐花蜜漱口,让我一夜难眠,你一个卑贱女子,吃罪的起么?来人,拖下去,重责八十军棍。”“主人饶命,主人……”有两个侍从过来,顾不得那婢女尖声哀求,强行把对方拖下去行刑。正常情况下,一个人被重打二十军棍也就打死了,根本不可能挨过八十棍。把那婢女拖下去之后,袁术余气未消,拍着桌子气急败坏的对帐中侍从道:“尔等一个个人浮于事,混天熬日,平常能不能上点心?”帐中侍从全都低下头不说话。这时袁术一个从小陪伴的贴身仆从,讪笑着凑上来道:“主公,小的有一事,差点忘了禀报。这陈留郡有吴氏、何氏两家乡绅仰慕主公威名,特进两家嫡女前来侍奉主公,还请主公收留。”“放肆!”袁术一拍桌桉,怒道:“我这是在行军打仗,哪能收受人家女子?”那贴身仆从挥手让侍卫们全都转过身去,然后上前附在袁术耳边低声道:“家主,人都已经送来了,小的打眼看了一下,还颇有几分姿色的。”“下不为例!”袁术板着脸道。“诺!”那贴身仆从很快就带了两名女子进来。那两个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皮肤白皙,体态匀称,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银首饰,虽非国色天香,但也算的上小家碧玉,看样子的确是乡绅家的女儿无疑。只不过那两个少女全都低着头,抽抽搭搭的哭泣着,显然是不愿意。袁术眯着眼睛傲然冷声道:“我乃四世三公之家嫡子,若在往常,像尔等这等身份,想见一面都难。如今尔等有幸侍寝,乃是莫大的福分,也是光宗耀祖之事,尔等应该高兴才是,有什么可啼哭的?”那两个少女胆怯至极,又怕又气,实在想不明白被这个中年男人强纳,从哪里该值得高兴。正在这时,突然又有侍从跑了进来,跪地道:“主公,大事不好了,据斥候来报,曹军援兵正从鄄城杀过来了。”“有多少人马?”袁术凛然问道。他虽然看不起曹氏,但也听说过曹操在兖州招降百万黄巾军,有青壮三十万。虽然袁术也知道这传言水分很大,但倒也不敢小觑。“有万人左右,”侍从回答道。“混账!”袁术厉声呵斥道:“万人援军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退下!”那贴身仆从在旁边轻声附和道:“主公麾下兵强马壮,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曹军淹了,何惧他万人援兵?”“那是自然,”袁术煞有介事的道:“曹孟德诡诈多端,想来这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等他从泰山郡撤军罢了。我偏不给他这个机会,从明日起我便强行攻城,三日之内务必拿下陈留。”“那曹氏援军该如何应对?”“等那援军到时,我已经攻克陈留,来了又有何用?”“主公高见……”……于此同时,曹昂正率领精锐军兵驻扎在一座隐秘的山谷里。此前他们早有分工,太史慈周仓率领大部分军马,大张旗鼓的向陈留而去。而曹昂则会同赵云郭嘉率领一支精锐军兵秘密偷袭鄢陵。只不过这计划临时稍有更改,考虑到进攻鄢陵有硬仗要打,如今周仓跟随在了他们奔袭鄢陵的这支队伍里。一丛火堆前面,曹昂郭嘉赵云三人促膝围坐,摇曳的火光照耀在他们的脸上。周仓仗剑在旁边警戒。更多戒备的军兵则在两丈开外。曹昂看着火光道:“那鄢陵并非无人把守,据斥候来报,袁术派手下大将梁纲率一万大军驻守那里。我手下兵马再是精锐,也不过五千人马,如何能够攻破万人把守之城池?”“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郭嘉胸有成竹道:“我军长途奔袭,自然不能强攻,只宜智取。”“如何智取?”曹昂就知道郭嘉应当已经想好了对策。有这么个军师在,真的很省心,任何事他都会想到头里。郭嘉手拿一根木柴,挑着火堆漫不经心的道:“当然首先要把敌军引诱出城,然后寻机灭之。”“敢问军师,如何诱敌?”赵云问道。“美人计!”郭嘉脱口而出。曹昂闻言,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诧异道:“难道要用美色诱敌?可我们这里连个女人都没有,何来美人?”郭嘉侧首看着站在旁边的周仓,把周仓看的心里直发毛,“军师,你找美人,看我做什么?”赵云也被惊掉了下巴,看了一眼五大三粗的周仓道:“难道……军师真的要用周元福使美人计?只要长着眼睛的人,谁能上当啊!”……此时镇守鄢陵的,正是袁术手下大将梁纲。事实上袁术也能认识到鄢陵的重要性,所以这区区一个县城,为梁纲留下了一万军马驻守。这对防守后方的一个城池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鄢陵城廨舍内,梁纲愁眉苦脸的坐在院子里一棵大槐树底下,满脸愁容,唉声叹气。这梁纲三十出头,生的高大威勐,器宇轩昂,此前被袁术封为荡寇将军。他在这里倒不是因为防守压力而发愁,事实恰恰相反,他实在是太闲了。如今袁氏十万大军杀入陈留郡,其中袁术亲率六万主力围攻陈留城,一万留给梁纲防御后方这个战略要地。其余三万人则兵分三路,呈扇面之势分别出击,围攻其他县城。所以曹军根本就不可能到达鄢陵,也就没必要如此郑重其事的防守了。袁术乃是一个刻薄寡恩之人,麾下将领只有立下战功才能得到封赏。梁纲眼见其他袍泽们,如今要么在前线独自领兵,攻打一方城池,要么在主公面前攻打陈留城。这场大战下来,每人也都会根据功劳,论功行赏。可是他就算把鄢陵守得固若金汤,根本没有敌人来攻打,这算是功劳么?不客气的说,换条狗在这里坐镇,都能完成任务,他又能得到主公什么封赏?所以梁纲苦水往肚子里咽,急的肠子痒痒挠不着,整日躲在廨舍里长吁短叹。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他的副将王成兴冲冲的跑了进来,“梁将军,大喜事啊。”“什么大喜,你要成亲了?”梁纲右手撑着腮,没精打采的道。“那倒没有,”王成道:“不过,有斥候送来消息,说离此向北十里,有一队八百人左右的蛾贼队伍正在北行,大约是要回豫州的。”“蛾贼?”梁纲眼皮抬了抬。此时豫州没有一个强力诸侯控制,已经变成了蛾贼抢劫的乐园。何仪、刘辟、黄邵、何曼等这些蛾贼大首领,每人麾下都有数万人。那些中小型蛾贼头目更是数不胜数。他们不止在豫州劫掠,有时也渗透到周边郡县。梁纲瞪眼看着王成道:“蛾贼行军,就算把他们脑袋全都砍下来,也算不上什么功劳,你犯不上如此兴奋吧?说清楚,到底所为何事?”“回将军,”王成往前凑了凑,神秘的微笑道:“那蛾贼随行带了十几辆马车,车上有箱子,有粮袋,甚至还有几十个穿着花花绿绿的女人。他们大概是刚刚打劫了哪家坞堡,正在把劫到的钱粮女人往回运。”王成突然抱拳,正色道:“末将领命,愿率三千人马前去,把这不义之财为将军夺来。”“你少在这里给老子装,”梁纲没好气的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你率军去黑吃黑,还能给老子带回来什么?老子提点三千军马,亲自去!”梁纲听到有这些财物,便毫不犹豫的动了心。此番袁军攻入陈留,袁术为了表示此战的正义性,严令手下军兵劫掠。毕竟袁术此次出兵,其中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助金尚就任兖州刺史之位。金尚乃是大汉朝廷任命的真正兖州刺史,只不过赴任的路上,被曹操派乐进前去假扮流匪打跑了,后来那人就逃到了袁术处。所以袁术这个出兵的理由也算得上师出有名。如此再纵兵抢劫就不妥当了,可他手下诸将以及军兵们便没有了顺手发财的机会。可是袁术却没禁止军兵从蛾贼手里抢劫。那些豪绅的资财,经过蛾贼一过手,性质就变了。对豪绅来说是战损,对袁军来说就成了缴获。“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守城,”梁纲拍了拍王成的肩膀道:“等老子回军,给你带个被抢的黄花闺女回来。”“将军,此事是末将先发现的,”王成苦着脸道:“您能不能带末将一起去?这周围连根曹军的毛都没见,有什么可守的?”梁纲听了王成的话,当即把脸一板,冷声道:“怎么?你不相信老子,还想跟着监视不成?”“不敢,不敢,”王成见主将恼怒,当即服软了。“这还差不多,等老子歼灭这支蛾贼,少不了你的好处。”梁纲又拍了拍王成的肩膀,迅速点齐三千军马,又找到那前来报信的斥候带路,前去截击那支蛾贼队伍。梁纲一边走,一边在马背上兴奋的哼着小曲儿,看来老天爷算是待自己的确不薄。虽然驻守在这里没有封赏,但是能够黑吃黑一次。到时候把大部分金银财物收入自己口袋,小部分以及那些女人,都分给军兵头目们封口,最后再把粮食当做缴获,上报给主公。如此一来,这要比前去攻城略地的袍泽们收获还要多得多。若有可能,或许还能抢个黄花大闺女耍耍。梁纲做着发财春梦,在那斥候的率领下,很快就追上了蛾贼的队伍。只见前方土路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蛾贼正押送着数十辆大车缓缓前行。梁纲毫不迟疑,大声道:“那些女人既然从了蛾贼,罪不容恕,谁抢到就是谁的,杀!”他一声令下,军兵们当即向蛾贼杀了过去。对面的蛾贼一见装备整齐的袁军杀了过来,毫不犹豫,当即吓得扔下车辆便跑。袁军倒也懒的追赶他们,而是迅速把那数十辆大车给围了起来。梁纲兴奋的上前把闲杂人等支开,只留亲信军兵在周围。他掏出一把匕首,轻轻把箱子撬开,笑容僵在脸上。只见里面放的全是大石头。梁纲感觉头大,随即又冲到旁边去,把那箱子全都打开,也全都是大石头。这时又有军兵喊道:“将军,咱们上当了,这麻袋里全是土,根本不是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