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啊”
“樱花啊”
“阳春三月晴空下”
“一望无际樱花哟”
“花如云海似彩霞”
“芳香无比美如画……”
四月的大明还在因为暹罗和徐霞客归来的事情而忙的焦头烂额时,远在大洋彼岸的瀛洲却充满了欢声笑语。
在奈良通往名古屋的山道上,身材矮小的瀛洲民夫一边背着上百斤米麦,一边拿着一个饭团,开心的唱着民谣。
明军士卒在道路两侧看着他们,拱卫他们向着名古屋前进。
这样的队伍拉得很长,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前线军队的粮食供给问题。
和当初颜思齐他们想的不一样,瀛洲的民夫和农民根本就没有想要迎回幕府统治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之所以不存在,便是因为那一顿顿“银舍利子”的白米饭,以及眼下可以自由自在的种地务工。
以往的战争中,民夫们但凡做出一些不合规矩的行为,都会遭到来自武士大人的鞭打。
然而在明军这里,明军可不管他们干嘛,别说唱歌,就算是跳舞都没有人管他们,明军只要他们按时把粮食运到前线就足够了。
作为曾经的底层人,瀛洲农民可以说是翻身把歌唱。
这样的一幕,便是骑在马背上的杨文岳都忍不住摇头道:
“民不爱国,足以可见幕府统治不得人心。”
“即便如此,却也不见他们敢于造反,显然殿下对瀛洲本土土人的评价很正确,他们确实“畏威不畏德”。”
在旁边骑马并行的吴阿衡开口附和,而二人身后则是曹变蛟和曹鼎蛟。
他们警惕的打量四周,吴阿衡见状也对他们交代道:
“不用这么紧张,外围的步塘放的足够密,倘若真的能有倭寇袭杀到此处,那只能说是神兵天降。”
“是……”曹变蛟和曹鼎蛟闻言,只能作揖表示受教。
“倭寇的兵力在十二万左右,不过其中大部分都是训练不足半年的新卒,想来真的打起来,我军六万足以横扫南北。”
杨文岳没有把德川幕府放在眼里,只因为来到瀛洲之前,他大概了解了一下明日双方之前的一些作战方式。
看完之后的他只觉得颜思齐和郑芝龙几人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如果一开始就调他前来,那估计眼下瀛洲全境已经被大明拿下,甚至杨文岳已经能调动瀛洲资源,反哺大明本土了。
和他一样想法的人还有吴阿衡,不过比起杨文岳,吴阿衡想的倒是很简单:
“殿下手书说过,要波及足够多的人才行。”
“速战速决不是殿下所希望的。”
“波及足够多的人,不一定要慢慢打。”杨文岳抚须道:
“这十二万倭寇,足以牵扯上百万人。”
“眼下我军六万兵马,一千二百余门火炮,打下瀛洲全境后,将军队撤往辽东,然后调动资源反哺朝廷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国朝内部的大旱你也知道,殿下为了钱粮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我们如果不能在这种时候为殿下分忧,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殿下的嘱托。”
“这倒也是……”吴阿衡微微颔首。
在两人的交谈中,北上的人马逐渐翻越了山区,抵达了浓尾平原。
浓尾平原位于本州中南部,与关东平原、近畿平原并列为日本三大精华区的平原,境内有木曾川、长良川、揖斐川等河流流淌经浓尾平原。
从战场来说,此地的地势东高西低,居高临下,加上德川家光等人又带人趁着冬季,加固了此地的防御和城防,将江户和其他地方的火炮尽数运往此地,因此想要打下此地并不容易。
颜思齐为了避免指挥上的冲突,特意调郑芝龙和刘香等人前往了京都城,而将大坂留给了金铉,战场留给了吴阿衡、杨文岳。
这么一来,他们几人便只是挂名,打完仗后依旧还能有功绩,还能给杨文岳等人留下好感,一举两得。
可以说、颜思齐做的很不错,因为杨文岳和吴阿衡在抵达了浓尾平原后,第一件事便是修改了郑芝龙等人留下的营垒。
在他们这两个国朝宿将看来,郑芝龙和刘香两人所布置的营垒,连当初的奢安叛军的水平都没有达到。
因此他们第一步就是重新建造营垒,第二步才是检查各军军械。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五天后,明军除去进攻岐阜等山区的六营兵马,以及留守大坂的六营兵马外,其余十营三万多兵马已经集结抵达在了浓尾平原上。
明军兵马的调动,给德川家光带来了相当大的压力。
他除了在岐阜等地各自留下上万兵马外,剩余的七万兵马都集结在了名古屋。
仅从兵力来看,幕府是明军的两倍,但从装备的军械来看,明军对于幕府却是降维打击。
杨文岳和吴阿衡没有第一时间进行攻击,并不是忌惮德川家光,而是要将日军全部吸引到名古屋。
事情也没有出乎他们的预料,面对重兵集结的明军,察觉到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的德川家光开始继续征调民夫。
源源不断的民夫仅仅被发下一柄竹枪和一些竹甲便被调往名古屋,当时间来到五月初三的时候,名古屋附近已经聚集了近二十万日军。
“差不多了……”
放下双筒千里眼,杨文岳对身后一摆手,站在校台之上的曹变蛟当即下令道:
“炮营前进预备!”
“哔哔——”
木哨声作响,旌旗翻飞,在木哨声下,一千二百余门五斤炮被推上战场,而这一幕也被一直警惕在城头的日军各大名看在了眼里。
“哔哔!”
“敌袭!警惕!”
叫嚷声不断地响起,不管是城头还是城外防御营垒,总之所有日军都如惊弓之鸟般的炸起。
日军在名古屋外围的工事,主要是效彷明军的壕沟、羊角墙、拒马、堑壕、鹿墙所构成的。
不仅如此,他们还建立了许多斜面压土的木板来抵御石弹带来的冲击。
这样的防御营垒确实很不错,但他们唯一低估了的就是明军的火炮数量。
“八嘎亚咯……”
用单筒望远镜看到明军上千门火炮被缓缓推上战场的时候,德川家光忍不住骂了一声。
半年的时间里,日军不过才制造出了六十三门火炮,而反观明军一口气就拿出了一千二百门火炮。
这样的差距让德川家光暗骂的同时,心里对于这一战的胜负也不由开始有些难以衡量了起来。
半个时辰的煎熬,当明军将火炮推进到距离名古屋城两里外的距离时,所有火炮都停下了脚步,炮手开始挖掘火炮阵地。
在他们的四周,六千骑兵部队游弋,保护火炮阵地,让日军所有将领只能眼睁睁的旁观。
明军骑兵的战斗力,他们已经在多场战斗中体验过了。
浓尾平原加上这六千明军骑兵,便是十万日军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们,出了营垒就是死。
“定射装填,方向寅时三刻,高度三十五度,试射一轮,放!”
“彭彭彭——”
随着阵地的构建完毕,名古屋城外明军的火炮再一次发出了轰鸣声,上千枚石弹被击发出去,狠狠砸在了名古屋城头和营垒之中,在日军阵列中制造出一片片的死亡。
虽然昨日下过一场大雨,但所幸的是明军在保存火药方面做的相当不错,早先便用油脂布将所有的火药进行了包裹,因此也没有出现回潮的情况,还能正常使用。
加上明军燕山五斤炮射程远,日军的火炮根本对付不了对方,所以只能被动挨打。
一个时辰的炮击下来,先不说城头的女墙被击毁多少处,单单城外营垒的豁口就被打出了十余处。
如果不是还有一些豁口被及时填补,杨文岳都准备指挥六千骑兵冲锋过去了。
“定射装填,方向不变,高度三十度,试射一轮,放!”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明军发起了第二轮试射。
伴随着“轰隆隆”的火炮作响声,经过调试的高度终于达到了杨文岳想要的高度。
上千枚石弹清一色的砸入了名古屋西城外营垒之中,打得营垒之中的日军人仰马翻,沙土飞溅。
“方向高度不变,给我先打五个时辰!”
放下双筒千里眼,杨文岳对曹变蛟交代,而曹变蛟当即下传军令。
在他的传达下,明军的火炮开始按照每个时辰十二轮炮击的速度开始有条不紊的炮击日军营垒。
明军在前方炮击日军营垒,而在后方的日本农民则是有说有笑的为明军开采石弹。
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一个人基本上三四个时辰才能弄出一枚石弹,但架不住他们人多。
十二万日本农民有说有笑的挖掘、打磨石弹,明军留守的士卒不会苛责他们,催促他们。
他们中途谁饿了,就自己去火头营吃饭,吃的喝的都和明军一样。
一些休息的民夫还跑到了前线去观战,手里拿着曾经吃不起的“银舍利子”白米饭团,一边吃一边调侃道:
“这群笨蛋,为幕府打仗他们又没有银子拿,干嘛要这么拼命,还不如直接投降,吃上只有武士才能吃的“银舍利子”。”
“你都说他们是笨蛋了,他们如果聪明的话,就该和我们一样投降了。”
“哈哈哈哈……”
日本农民有说有笑的调侃着对面的同胞,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同胞。
毕竟在幕府统治下的日本,农民不过就是耗材罢了,需要的时候夸一夸农民,但是到了分利益的时候,又会把农民一脚踢开。
比起只懂得画饼剥削的幕府,南边的农民们都觉得大明才是来解放他们的人。
或者说都不是“觉得”,而是“肯定”。
毕竟除了大明,谁还会给他们这群卑贱的泥腿子吃“银舍利子”呢?
“放!”
“砰砰砰——”
明军的火炮阵地依旧在怒吼,相比较打炮打得舒心的他们,单方面挨揍的日军就显得十分难受了。
营垒之中的日军武装民夫被打的狼狈躲藏,许多人不是被石弹打死,就是被石弹打碎的木屑割伤手臂,刺中身体,一时间营垒之中满是死伤者。
炮击三个时辰,近五万枚石弹洗地,德川家光的脸色铁青,只因营垒之中的武装民夫死伤已然大半。
尽管对于他来说,武装民夫不过是耗材罢了,但就算是耗材,也不可能连一点价值都无法发挥就全部阵亡。
“先让他们撤回城内!”
“嗨!”
德川家光向旁边的尹达政宗下令,而对方也迅速下令召回西城营垒之中的日军。
他们的举动被杨文岳看得清楚,而吴阿衡更是说道:
“看来死伤太多,倭寇撑不住了。”
“那就乘胜追击,打掉他们城头的精锐。”杨文岳说着,并转头对曹变蛟道:
“火炮前移三百步,高度三十五,打他的城头!”
“是!”曹变蛟作揖应下,并命人传令。
火炮阵地一刻钟后接到指令,随后花费半个时辰前移构建阵地,紧接着又继续开始了对日军名古屋城的炮击。
轰隆隆的炮声没有一丝停止的迹象,所有日军都战战兢兢地蹲在女墙背后。
哪怕有一些胆大的人起身,但大多数时候他们所面对的都将是一枚枚疾驰而来的石弹,将整个人打的血肉模湖,鲜血飞溅。
那种亲眼看着身边同袍被打成碎肉的画面冲击感,让许许多多的武装民夫和足轻纷纷惊恐的逃下城头,而德川家光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无力阻止。
同时他也知道,即便这群人逃了下去,但恢复平静之后,面对督战队刀枪的威胁,他们还是得回到城头。
“将军大人,明军的火炮根本停下来的迹象。”
“混蛋……他们的火药是用之不竭的吗?!”
城头的尹达政宗和德川家光被明军火炮打击的不胜其烦,他们也想反击,可偏偏他们又没有什么反击的能力,只能被动挨打。
城中的那六十几门火炮,射程不过一里半,根本不足以威胁明军火炮阵地。
不仅如此,数量如此稀少的火炮,恐怕在开炮暴露位置的第一时间,就会遭到明军火炮的集火攻击。
这么一来、日军就真的没有什么重型火力了。
“放!”
“放!”
“放……”
整整一天的时间过去,指挥六千多名炮手的两位炮营参将从一开始的激动,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最后的索然无味,谁不知道他们一天内下令打出了多少发石弹。
或许除了直面明军石弹的日军以外,别人根本想象不出那是一幅怎样恐怖的画面。
“大军回营休整一夜,明日卯时继续炮击。”
杨文岳看着被打出不少豁口的名古屋城头,果断下达了全军休整的指令。
尽管他知道,眼下如果重兵压上去,那或许可以攻陷名古屋城,而休整一夜的代价便是这些豁口被修补,但他还是照常下达了指令。
他这样的做法,自然引起了曹变蛟、曹鼎蛟等人的不解,因此曹变蛟没有直接应下,而是疑惑问道:
“经略,为何不乘胜追击?”
“是啊经略,若是休整一夜,岂不是给了倭寇修补城墙的时间?”
二人的疑惑也是明军之中许多将领的疑惑,而对于他们的疑惑,杨文岳和吴阿衡却皱了皱眉。
他们这时才发现,不过几年时间,明军将领的基础素质虽然提高了,但谋战的水平却下降了很多。
对此,吴阿衡只能站出来解释道:
“第一日便勐攻的话,敌军士气、辎重、钱粮都足以支撑大军再勇勐作战。”
“哪怕不足以抵抗我军,被我军赶出名古屋城,但我军的伤亡却不会低下来。”
“先用火炮磨去他们的士气,用时间消耗他们的辎重,钱粮,然后在最后发动总攻,才能用最小的伤亡击败敌军,甚至围歼。”
“谋战这块,你们还需要学很久……”
“这……末将懂得了。”曹变蛟等人闻言只能勉强作揖应下,不过杨文岳却看出了他们实际上并不认同这种说法。
因此在曹变蛟他们离去后,杨文岳才对吴阿衡说道:
“燕山兵家学府锤炼出来的,还是只适合做总旗,小旗官那样的军官,不适合做参将。”
“领兵三千以上,自然是需要天赋的,这个急不得。”吴阿衡倒是没有杨文岳那么悲观,而是为曹变蛟他们说情。
不过面对他的说情,杨文岳却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可这种说法。
在他看来,眼下的明军新生代将领,都有一种暴发户式财大气粗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却没有用在正途上,而是用在了不在乎士卒性命这点上。
或许只有杨文岳他们这群从奢安之乱、复辽之役走过来的人才能知道,一个百战老卒的性命有多么可贵。
杨文岳宁愿用几十万斤火药和几十万枚石弹来换取胜利,也不愿意用数千上万的将士性命来换取胜利,这点便是他们那个时代走过来人的心理。
这一夜的明日军营境况各不相同,明军那边欢声笑语,吃着肉,唱着歌,即便那十二万日本民夫都分到了一千头羊,每个人吃的满脸流油,恨不得把锅底都舔干净。
反观日军名古屋城内,许多足轻得到的不过是一个一斤重的粟米饭团,外加一些野菜罢了。
伤者喊痛的声音不断地在城内回响,与明军的营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即便如此,这也是日军能勉强休息的一个时刻。
然而这样的时刻并不长久,因为德川家光等幕府将领,实际上已经不认为自己能战胜明军,更想不出如何能全身而退了。
他们不是没有派人给颜思齐、杨文岳等人送出投降的书信,为了有一条退路,德川家光甚至愿意退居成为尾张的一个小小藩主。
这对于他和德川氏来说,已经是十分屈辱的一种选择了,但即便如此,杨文岳还是拒绝了他们的想法。
原因很简单,大明要彻底的让日本安稳,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当地的环境安稳下来。
不管是政治还是军事,又或者是经济。
这三者都和藩主们有关,因为他们手中占据了日本近九成九的土地,控制了绝大多数的商铺店铺,还掌握有足以威胁明军统治地方的武装力量。
因此不管从哪一点来看,杨文岳都不可能接受他们的投降。
他要的,是彻底的把日军全歼,将所有大名一扫而空,然后分地给日本农民,再迁移大量人口来充实日本,利用日本人口去开拓前往北亚墨利加的航线,建立补给集镇。
这些才是朱由检要他做的,与这些相比,集中歼灭日军和波及人口根本不值一提。
朱由检还是低估了杨文岳这种明代士大夫的手段,尤其是在赶苗拓业这一块。
在杨文岳看来,他们根本就不用波及那么多人口,完全可以靠发地来收取民心,然后以限制当地人口流动,只给他们提供一个务工的方向,那就是北亚墨利加航线。
只要限制务工,那么数百万农民就会开始担心自己的吃饭问题,而这个问题会随着汉人的迁移到来而爆发冲突。
这种时候,只需要大明再发布一条,为了体恤瀛洲百姓,限制汉人参加北亚墨利加开发,专供瀛洲人前往务工,那只需要花三百多万两银子,就能雇佣上百万瀛洲人心甘情愿的为大明开拓北亚墨利加。
或许这在经济账上有些亏本,但别忘了,这上百万人所有消耗的商品,都只能从大明获取。
因此实际上这银子兜兜转转,还是进入到了国库之中,而且他们不会和俘虏的囚犯一样暴动,因为他们是自己选择前往北亚墨利加务工的。
就这点来说,大明要维持北亚墨利加的统治成本,下降了数倍不止。
可以说、在杨文岳的想法下,大明本土都不用出动任何一个人,仅凭一千五百余万瀛洲人,就足够在十几年内,把北亚墨利加的部分地区,开发到诸如大明云贵两省的水平。
这就是驭民之术,不仅不会让瀛洲百姓感到痛苦,反而他们会感谢朝廷给了他们外出务工赚银子的机会。
“呼……”
吹干墨迹,杨文岳将手书放置信封之中,随后起身走出营帐,将手书交给了门口的亲随,让对方派人将信速速送回京城。
亲随闻言当即应下,随后转身离去。
恐怕连杨文岳都不曾想到,便是他今夜的这份信,将彻底奠定瀛洲行省百姓成为大明最出色远洋打工人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