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直到我们打光了弹药箱里所有的‘汞核心空尖弹’和火箭弹,可死侍的数量依然多到令人绝望。”
尽管源稚生的语气平静,但所有人都能透过他的话想象到当时死侍袭城的场景有多么狰狞可怖。
“我们在战斗的过程中发现了死侍怕火的弱点,这是我们唯一取胜的方法,于是我让恺撒和楚子航为我殿后,我冲进死侍群里,将死侍引到武器库中。”源稚生认真地说,“为了将死侍群控制在武器库的范围内,我过度释放‘王权’,甚至已经站不起身,是恺撒带着我一起逃跑,最后我们将恺撒和楚子航身上携带的雷管和炸药作为引线,引燃了武器库里不计其数的弹药和火药。”
“整个影壁层都在这一场爆炸中轰然坍塌,从上方楼层巨大空腔里涌来巨量的空气掀起了汹涌的火势,死侍群燃烧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它们哀嚎的声音就像堕入地狱的恶鬼在尖啸。”源稚生说,“但这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了,我们终于把所有的死侍都成功阻击在了影壁层,影壁层也因此消失,所有的浮凋壁画和神魔巨像都被焚毁,我们跃入电梯井内,楚子航在最上方,恺撒背着我,我们沿着电梯的钢质绳索往上攀爬,正当我们以为一切都结束时,最上方的楚子航忽然愣住了,我们看到了……更加令人绝望的东西。”
“是那只龙形死侍么?”宫本志雄问。
宫本志雄今早得到岩流研究所研究人员的通知,说家族在影壁层收集到了一些黑色的鳞片和一大块烧焦的骨骸,但是和蛇形死侍的残骸对不上,于是宫本志雄披着外套就马不停蹄就赶到了地下船坞的实验室里,当他看到研究人员嘴里的“一大块烧焦的骨骸”时,他被惊呆了。
因为大部分的死侍都在狂暴的火焰中被炼化成了尸油,所以宫本志雄想象过死侍留下的骸骨,有普通人手臂长度的话已经算是很完整很珍贵了,但矗立在宫本志雄面前的骨架……有一层楼那么高!
这还是被高温的火焰灼烧过的模样,骨架的水分被蒸干,消融了一部分,这家伙完整的状态下,大概仅是高度就超过五米了!
蛇形死侍的骸骨不可能有这么巨大,而且那低俯的姿态、那如千足虫般狰狞的嵴柱骨架、那若隐若现的骨质膜翼……如此完美的构造,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龙!
“这是一只龙形死侍的骸骨!”见多识广的宫本志雄在看到这尊巨大骨架的第一眼就做出判断,“而且是一只进化程度相当高的龙形死侍,其姿态和生前的血统甚至都堪比某些三代种四代种的龙类了!”
“是的,我们在上方的楼层遭遇了龙形死侍……在我们终于以为可以重见天日、三人都近乎精疲力尽的情况下。”源稚生冷冷的说出这句话,不加掩饰的瞥了眼一旁的橘政宗。…
橘政宗一言不发,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源稚生的眼神,而源稚生在瞥过一眼之后也就收回视线,继续说着。
“楼层坍塌的时刻,楚子航一跃而下,企图独自阻拦那只龙形死侍,恺撒则带着我到了更高的楼层,我们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源稚生低声说,“其实说实话,一开始我真的没打算回去救楚子航,因为在我看来,那个神经病最后的行为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我们都没有力量了,这种情况下他还敢返回战场就是没想着活命,可是凯撒告诉我他的正义不允许他丢下伙伴,我则和恺撒说我们现在下去只会白白送命,如果轻易就把命给丢了就更对不起为了我们去送死的楚子航,你死了你的正义也会跟着一起消失。”源稚生苦笑着说,“这番话换来了恺撒的又一顿暴揍,直到现在我的颧骨还隐隐作痛,不过恺撒终于把我揍醒了,我忽然想起他们是为了我们蛇歧八家才拼上命,我这个大家长像条败犬一样慌不择路的逃窜,还要卡塞尔学院的人替我把命搭上……这太不像话了,不是么?”
“我拜托恺撒如果要救楚子航的话,请把我也一起带上,我们下到了楚子航所在的楼层,当时楚子航正在和龙形死侍战斗,千钧一发之际,我和恺撒赶上了。”源稚生说,“最后龙形死侍成功被消灭,我、恺撒和楚子航三人也都各自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这是昨夜发生在源氏重工不为人知的事,也是他们脚下这栋大厦和他们整个家族能够安然无恙的原因,当源稚生叙述这一切的时候,所有家主都神色认真地聆听,尽管是复述,但任谁都能透过字里行间听出这场战斗的艰难与凶险,家主们的内心不禁对拼死保护源氏重工的三人肃然起敬,哪怕恺撒和楚子航曾是他们蛇歧八家视为敌人的男人。
“大家长,很抱歉,我在会议开始的时候还质疑您的能力。”风魔小太郎起身,老人冲着源稚生深深鞠躬,“拯救家族于危难之际,现在看来,您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担任大家长的位置,我为我之前的无知与无礼深感惭愧!”
“风魔家主无需道歉,我讲述这一切并不是想炫耀我有多无畏,既然继任了大家长的位置,这就是我该背负的责任。”源稚生摆摆手,“我真正想说的是,恺撒和楚子航对家族的恩情不可磨灭,通过他们的态度,我想……或许卡塞尔学院并没有站在全然与家族对立的立场。”
“就像犬山家主与昂热校长的战斗,哪怕校长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最终也没有对犬山家主痛下杀手。”源稚生说,“我想这不仅是因为犬山家主曾是校长的学生。”
“昂热校长被誉为当世最强屠龙者,他的‘时间零’神鬼莫测,如果他想的话,他大可以在战胜犬山家主后将当天在玉藻前俱乐部的人杀个干净,也可以趁着我们和勐鬼众战斗的时候袭击当时防御力量薄弱的蛇歧八家。”源稚生顿了顿,“可校长并没有这么做,可见他并没有将家族视为真正的敌人。”…
“是的,当时校长告诉我,他这次来不是为了找蛇歧八家算账,日本分部集体辞职的事他并不关心,哪怕他已经知道我们是白王血裔,校长也没有以此要挟。”犬山贺轻声说,“校长只是向我索要关于‘神’的信息,他通过某些途径知道了极渊下埋藏的一切,但是出于家族的规定,我没有告诉他,我们之间爆发的战斗更多是基于我和校长六十年前的私怨。”
“但我们不需要怀疑的是,校长一直都是这世界上最坚定的屠龙者,‘神’也是他势必要屠杀的目标,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和卡塞尔学院其实利害关系一致。”犬山贺语气认真地说。
“但是犬山家主你想过么,如果我们选择与卡塞尔学院合作,当我们达成杀死‘神’的目标后,卡塞尔学院就会成为我们的朋友么?”风魔小太郎盯着犬山贺的眼睛,“犬山君你比谁都要了解校长的性格,那个男人是个复仇者,他对这世上所有关于龙族的一切复仇,这样的男人……他身上的复仇之焰是会燃尽一切的!”
“以校长杀伐果断的个性,在解决完‘神’之后,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我们这些白王血裔!”风魔小太郎沉声说。
“不知风魔家主是否听过一句老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神’已然觉醒,我们蛇歧八家能否安然挺过这一次的灾难都是两说,何以去考虑之后的事?”犬山贺毫不避让地与风魔小太郎对视,“我们的目标是消灭‘神’,校长的目的也一样,在面对‘神’的问题上,家族和卡塞尔学院想要达成的结果一致,在这件事上,我们只能说是互相成就。”
“但是一旦我们选择与卡塞尔学院合作,就相当于臣服秘党,犬山君你还不了解昂热么?昂热他就是这样的暴君啊!”风魔小太郎勐拍桌面,“我们好不容易从昂热的掌控中脱身,一旦重新合作,家族好不容易重拾的尊严将荡然无存,那样无异于将命运送入对方的手中,任人拿捏!”
“犬山家主,家族里一直都存在对你质疑、诋毁的声音,但每一次我都会呵斥、反驳回去,因为我明白犬山家主你只是放不下自己的自尊心,但我相信你对家族绝对忠心,在是非原则的问题上犬山君你有自己坚定的立场。”风魔小太郎看着犬山贺,语气咄咄逼人,“但今天犬山君的话实在太令我失望了!现在就连我都忍不住怀疑,时隔六十多年后你再一次败于校长的手中,是不是已经抛弃了尊严,倒戈向校长的阵营!”
“和校长的战斗是我输了,也许我的确输掉了自己的尊严,但我唯一从校长那里学会了一个道理。”犬山贺缓缓起身,他勐然抬起头,眼中似有精光爆射。
“要看别人的脸色才成立的尊严,那和一开始就不存在有什么区别!害怕失去的尊严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犬山贺勐然高声断喝,“如果恐惧盟友在事后变成敌人,为什么不反省一下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实力不足?如果仅仅只有这样脆弱的意志,连同为混血种的秘党都没有与之对抗的勇气,那还谈何要屠灭‘神’这种大话!”…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家主在朗声高喝说出这番话时,不仅是看着风魔小太郎,而是扫视每一位家主的眼睛,他魁梧的身躯就像是巍峨的高山,声音在宽阔的醒神寺露台中犹如狮子断喝,老人脸上的表情坚硬如铁。
犬山贺的一番话似乎将家主们震住了,就连风魔小太郎也怔住了,所有人怔怔无言,整个醒神寺露台陷入了漫长的沉默,犬山老家主的这番话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像是巨大的铁锤一样狠狠砸在诸位家主们敝帚自珍的自尊上。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的时候,忽然一道声音打破漫长已久的宁静,源稚生忽然起身,朝犬山贺深深鞠躬:“犬山家主一番话让我醍醐灌顶,感谢您在今日的会议中说出了我最想说但是又无法言说的话,因为您的直言不讳,今日会议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家主们纷纷望向源稚生,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确实被犬山贺这番掷地有声的话打动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家族的尊严和立场这些问题实在太敏感了,就像是易燃的引线,随时都有可能把众人的情绪给引爆……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作为大家长的源稚生居然在明面上这般支持犬山贺,这举动无疑是当众掀开蛇歧八家一块蒙蔽已久的遮羞布。
“通过这次源氏重工的危机和犬山家主的谏言,我终于明白了,家族最大的忧患并不在于外敌,而在于家族自身。”源稚生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传遍醒神寺的每个角落,“蛇歧八家作为日本最古老最正统的混血种家族,我们继承了日本人刚直和好强的特点,但在很多问题上,一味的刚直好强很有可能会变成刚愎自用,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家族想要崛起,就必须抛弃我们原本的‘陋习’,傲慢、骄矜、固步自封……”
“今后秘党不再是家族的敌人,如果我们能在这次‘神’的劫难中幸存,我会亲自去找到校长……这场经历了战争和流血、延续了几代人的恩怨,是时候达成和解了。”
源稚生当着所有家主的面,说出了一番就连当年上杉越都没敢说出口的话。
这番话是那般数典忘祖、是那般大逆不道,在座所有的家主们都比源稚生资历更深,在有关于家族的历史上,每个人都有喝停这位年轻家主的资格……但所有人都只是静静地听源稚生说着,没有人打断,也也没有人插话。
因为家主们似乎都意识到了,这个古板又腐朽的家族也许将要在这个年轻人的手中焕然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