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间很大,却被满满当当值钱的古董占据了,唯独只留下床和衣柜的空间。
仅仅一眼,就让她看到了好些相当值钱的东西,比如一张挂在墙上的画,那是著名的画家韦登的作品,是属于他代表作宗教三部曲的其中之一。
苏叶自认为自己的鉴赏能力还不够,于是戳戳夏洛克。
夏洛克进去仔细观察了一下,得出了一个结论,“大部分都是真的!”
“什么叫大部分?”凯尔豁得看向他。
夏洛克耸耸肩,“你这幅画就是假的,还有那个元青花。”
“不可能!”凯尔立刻反驳,“这都是我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很多大师都鉴定是真的。”
夏洛克掏出放大镜,不紧不慢观察了一会儿,“做的确实很真,如果不是我已经见过真的,还不一定能发现。”
“我不信!真的在哪里?”凯尔不想相信他的话,可紧紧握着的手,透露了他的紧张。
“在一位法国贵族手里,被他献给了那位陛下,兵败后,他离开了巴黎,那幅画也被他的手下带走,然后换成了法郎,目前正藏在某个富商的家里呢。”
夏洛克笑笑,没有说这人的名字。
毕竟这幅画确实值钱,价值上万英镑,如果有人知道了它在哪,或许那些爱好者会不择手段。
凯尔的脸色白了白,没想到自己谨慎再谨慎,还是买到假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说那个元青花是假的?”要知道那可是他最贵的收藏之一。
东方来的瓷器本来就是奢侈品,带上了古董属性,就更是珍贵得不得了,而元青花却又是瓷器中的珍品。
为了这个据说独一无二的珍宝,他花费了整整两万三千英镑,才终于从那些贵族富商手里脱颖而出,竞价获得。
“不,这是真的!”夏洛克道。
然而不等凯尔松口气,他又道,“可瓷器最珍贵的就在乎完好无损,可是这个……”
“它是完好的!”凯尔颤抖着嘴唇强调,可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破损后修补到完好的,修补人的手艺非常好,不用放大镜都观察不出来。”夏洛克道。
他把放大镜对准某棵树的位置,透过放大镜,可以看到一条小小的裂痕,实在小到微不足道,而且已经用图案遮掩了,但这只能说明修补人厉害,而不是元青花完好。
像这样修补过并且修得这么完好的瓷器也很值钱,但和完好的比起来,差得远了。
价值只有四分之一,这还是要遇到喜欢的收藏家,不然很多人不会购买,怕砸在自己手里。
看凯尔这样子就知道,他不是真的喜欢,而是觉得它能卖出高价,然后在拍卖会上竞拍下来,等到时机成熟,再卖出去套现。
可现在知道是修补的后,直接损失了四分之三的价值,更不要说高价卖出了。
凯尔的脸色很难看,他没注意到其他人奇特的视线,只顾心疼自己的钱了。
众人当然奇特,一个在偏僻温泉旅店当侍应生的人,居然有这么多值钱的古董,怎么不叫人好奇。
他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的?不会是偷的吧?
他们还没有忘记,是为什么要搜这间房的。
在众人的怀疑下,凯尔立刻开口为自己辩解,“我是父亲的私生子,他是个很有名的富商,非常有钱。私生子没有任何继承权,但父亲心疼我,在我成年后给了我一笔钱。这事被他夫人知道了,夫人的娘家势力很大,一直想要找到我,然后把这笔钱拿回去。为此,我不得不把钱花出去,买了古董然后带着它们来投奔老乡贝蒂夫人。他们找不到我就会消停了,等三五年之后,我再把这些古董卖出去,就能离开过富裕的生活。”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买古董,宝石钻石更容易保存和收藏吧?”小斯特朗先生半信半疑道。
“是的,我尝试过,可就买了一次,差点就被发现了。”凯尔道,“我说了,他夫人娘家势力很大,而我父亲就是做宝石和钻石生意的,她们家族也有涉猎。我明白,只要我想要购买和出售钻石,一定会被他们发现。”
“我也是偶然听到有人议论,从遥远的东方运来了一批古董拍卖。我知道,那些上流社会的贵族们,最喜欢神秘东方的东西了,不愁卖不出去。而且为了方便,我选的都是比较珍贵的,越珍贵越好,这样我更容易隐藏。”
“可事实上,你对古董了解不深,只是信任那家拍卖行,对吗?”夏洛克推理道。
“是的,那可是亲王在背后支持的,”凯尔也没想到,在赫赫有名的维鲁斯拍卖行上,也会有假的。
“鉴定师也不是万能的,造假手段也五花八门,比如这幅画,就和真话一模一样,几乎看不出区别。”夏洛克道。
“那为什么你这么确定是假的,就因为你看过吗?也许他的是假的,而我的是真的。或许我这幅画就是从他那里来的。”凯尔还想挣扎一下,元青花已经亏了,不想这个也一样。
“其一,”夏洛克指着某个点道,“这种颜料在韦登那个时代没有出现过,是工业革命后才从矿物质中提取的,虽然和原画的颜色一模一样,但物质不同,足以说明一切。”
他的祖母就是著名画家凡尔纳的妹妹,在绘画上面,他不说精通,但该懂的都懂。
尤其他还是学化学的,曾好奇研究过这些颜料的物质构成和出处,所以现在才能第一时间觉察到不对,“之前那种颜料已经绝迹了,不会再有。”
“第二,那位富商家财万贯,对这幅画又是真心喜欢,曾立下过遗嘱,在他死后,这幅画捐赠给博物馆,以免自己的子女不懂欣赏卖了它。我没有收到富商破产的消息,所以它不可能被卖。”
凯尔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看着那画的眼神,恨不得冲上去撕了它。
夏洛克提醒道,“这虽然不是真的,但是我见过迄今为止,模仿得最像的。你可以把它卖给爱好者,挽回一点损失,但我不建议你当成真的画卖出去,毕竟这很容易被发现。买到画的人总是忍不住炫耀,而那位富商得到消息,说不定就要亲自去看看验证一番了。你不是要躲避某些人的迫害,就不要再得罪一家了。”
除非你有完全的把握,不让人发觉。
说到这一点,夏洛克不由看了苏叶一眼,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技术,可以把自己化成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然这画一旦高价卖出,就是死死得罪一个人,乃至一方势力。
毕竟这画的原价,普通人也出不起啊!
贝蒂夫人看着凯尔这样,不由拍拍他的后背安慰,“你还有那么多真的古董,或许卖出去后,还能弥补损失。”
说着她看向众人,“凯尔不缺钱,而且为了躲避那个女人和她娘家,只能躲到这偏僻的地方,不可能去偷坎迪斯小姐的宝石戒指,毕竟他还要隐藏行踪。要是闹大了,惹来注意就不好了。”
众人也觉得这话说得通,于是纷纷道歉离开了这里。
可既然不是凯尔,那宝石戒指到底去哪儿了?
总不可能自己长脚跑了吧?
坎迪斯再一次哭出声,既心疼到手的珍贵戒指,又害怕斯特朗家的人怪她,不让她进门了。
谁知老斯特朗先生生气归生气,焦急也是真的焦急,但反对两人婚事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这让坎迪斯小姐松了口气,飞快的上前挽住小斯特朗先生的手,“哦,亲爱的,你可千万不要生气,这件事还有挽回的余地不是吗?”
小斯特朗先生点点头,瞥了泰勒先生一眼,没有说话。
等到众人都离开,夏洛克这才再次开口。
“你还想要说什么?都说了我没有偷!”凯尔防备道。
他主要怕这位福尔摩斯先生又说出哪个古董是假的,他并不想知道真假,只想把这些都当真的卖出去。
知道了他还要想办法带去更远的地方卖,比如北美。
不知道最好,这样就可以就近在英国换成钱了。
可一旦福尔摩斯说出来,他的打算就落空了,说不定还会传出去。
夏洛克摇摇头,眼神锐利的看向他,“其余的古董我不知道真假,但我知道,你是假的,艾伯特·库里。”
苏叶大惊,“他是小库里先生?”
完全没看出来好吗?
之前的小库里先生皮肤黝黑,满脸的络腮胡遮挡了大部分脸,但也能看得出来,是一个健壮的汉子。
再看现在,皮肤白皙,五官俊朗,和之前的水手完全不一样。
而且他头发的颜色和眼睛的颜色都变了,不怪苏叶没认出来。
小库里先生被揭穿身份,条件反射的掏出木仓。
苏叶一个抬手,狠狠一击,直接把他手上的东西打落。
夏洛克和她配合墨迹,当即脚踩在了那把木仓上。
小库里先生只觉得手背一痛,然后整只手都麻了,失去了应有的知觉。
糟糕的是,自保的东西还被对方夺走了,他身后是价值昂贵的古董,这让他不敢轻举妄动,逃跑都做不到。
“还不束手就擒吗?”夏洛克冷哼一声,拿着地上的木仓,抬手指着他。
“好吧,”小库里先生举起手,“有话好好说,你们想怎么样?先说好,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之前欺骗卡斯帕勋爵是我不对,但他也没有吃亏,以一半的价钱买到了那批宝石,说到底,他还赚了,大赚特赚!”
夏洛克拿出那份报纸,“确实不能以诈骗罪把你抓起来,但是你杀人了,而且是两个,你以为你能平安逃脱?”
小库里瞳孔一缩,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件事。
“你应该想不到,约翰当地的小报会报道这件事吧?没错,这份报纸的发行量非常小,旅店里也是旧的,但詹姆斯先生有个好习惯,那就是搜集所有报纸,供人阅览。等你养好了伤,并去掉了身上明显的水手痕迹后,这份报纸已经积压很久了。”夏洛克道。
小库里先生苦笑,“你是怎么从那一堆报纸中找到的?”
虽然成立了一间专门的阅览室,但里面有的都是最新的报纸,每月一份,剩下的都一层层累积到一起。
“在摸清楚詹姆斯存放的习惯后,这件事就很简单了。”夏洛克没说的是,他是在发现这里有约克郡本地的报纸收集,专门找来翻看的,没想到就看到了这则报道。
也是机缘巧合了,亦或者是幸运?
唔,果然,有艾维斯在的地方,就会发生案件,有她在总能碰到这样幸运的事。
苏叶还不知道,夏洛克把两人碰到案件概率比别人高的事,归咎于她身上,要是知道,肯定会不服的。
明明夏洛克的锅更大不是吗?
“那你又是怎么?”小库里想要问清楚,这家伙是怎么看穿他伪装的。
夏洛克不耐烦的打断,“我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小的笔记本,然后从里面某页拿出一张纸,展示在他面前,“这幅肖像我看过很多遍,是不是惟妙惟肖,就连人体的骨骼都画得丝毫不差?”
这正是当初苏叶素描的那种,关于小库里先生的肖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拿到了,还一直保存至今。
“你是根据我的骨骼认出来的?”小库里错愕。
“没错,”夏洛克得意起来,“人的五官,肤色,可以通过化妆的技术改变,头发可以染色,改变眼睛的颜色难了点,但也不是没有法子。我听说意大利有一位医生研究出一种药,能永久改变眼睛颜色,不过这种药副作用很大。伴随着的是眼球变黄,视力下降。你服用了这种药,但身为侍者,还是一名清理水下通道的侍者,是不能戴眼镜的。所以你平时看东西会微微眯眼,让自己看的更加清醒。”
小库里苦笑,没想到自己只以为天衣无缝的遮掩,居然破绽百出,一打眼就被人看出来了。
苏叶没想到是自己当初的画起了作用,可她左看右看,都没发现眼前的凯尔,和当初的库里先生有丁点的相似。
想到夏洛克说的看骨骼,她下意识注意了下头型,额头,颧骨,鼻骨和下巴,好吧,这个时代没有整容的技术,化妆再厉害,也不能改变骨骼的样子。
当初她画的时候,下意识的按比例还原,并没有任何艺术加工的痕迹。
而这也给了夏洛克很好的参照物,让他第一次就发现了不对劲。
头骨和指纹一眼,你也能找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即便是双胞胎,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形成微妙的差异。
夏洛克观察事物,总是直击重点,抛开现象看本质。
他已经熟悉了画像上的头骨形状,见到凯尔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
之后他又露出了一些破绽,比如游泳技术精湛,比如厌恶海鲜,比如说话的时候,会带一些只有水手会讲的俚语。
这一切都符合一个水手的标志,巧合多了,就不再是恰好。
苏叶举起手里的画像,对比了一眼,好吧,这下她也看出来了,凯尔确实是小库里先生。
“那么,现在你可以说说,你为什么要杀害那两个人吗?他们不是你的手下吗?你其他手下呢?”夏洛克解释完,立刻严肃起来,眼神犀利如鹰隼,牢牢盯住眼前的目标不放。
小库里生生打了一个寒颤,看了身后的宝贝一眼,放弃了抵抗,“他们不是我的手下,而是敌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从不是他们好心收留我,而是一开始,就是他们和凯瑟琳那个女人设的局。”
凯瑟琳是老库里先生的妻子,七八年前过世了,留下一子一女。
说起来这是一个比较悠久,牵扯了三代人的故事。
凯瑟琳夫人娘家也是富商,而且是黑白两道通吃的那种。
而贝蒂夫人的母亲,是一名高级交际花,当初在法国名动一时。
这样的交际花风光的时候受万人追捧,可等到落寞了,会变得凄惨无比。
贝蒂的母亲就想着,趁年轻,成为某个有权势人的情人,可她当了好几次情人,甚至还为其中一人生下了女儿,却在被厌弃后,无一人愿意帮她。
而且她生孩子的消息被竞争对手散播了出去,身价大跌。
就在这时,她又被一人盯上了,这人就是凯瑟琳的父亲。
她知道自己反抗不了,就要了一些英镑,把女儿送到了以严厉著称的女校。
等到贝蒂夫人年满十八,毕业出来后,母亲早已香消玉殒。
她无处可去,只能给人当家庭教师,可能是她运气不好,遇到的几任男主子,都觊觎她的美色。
无奈她只能换了一份又一份工作,正好库里家需要家庭教师,是为库里先生的妹妹请的。
这家里老的男主人已经去世,新的男主人,也就是库里先生还是个没结婚的年轻人,应该不会有那些花花肠子。
库里先生确实表现的也很不错,每天忙于家业,空闲下来关心妹妹的学习进度,对她也是温和有礼,保持距离。
这让她产生了一定的好感,就没有抗拒他的接近。
一来二去两人居然相恋了,库里先生甚至向她求了婚。
她高兴的答应了,当晚两人喝了一点酒,就在一起了。
几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希望婚事能提前,不能让孩子成为私生子。
然而晴天霹雳,她居然从自己教的女学生,库里妹妹那里得知,他的哥哥在法国秘密结了婚,妻子即将来英国和他们一起生活。
这是何等的欺骗和羞辱,贝蒂当即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然后她却被拦住了,并被关在了阁楼。
后来那个妻子,也就是凯瑟琳夫人来了,高高在上打量她的狼狈,同时说出了一个实情。
这是一早计划好的阴谋,因为凯瑟琳夫人不能身孕,而两家联姻的要求就是,她可以对外假装怀孕,给库里私生子一个婚生子的名头。
库里之前选的人,凯瑟琳夫人都不满意,因为长得太好看了。
只有贝蒂这里她答应了,原因也很简单,她查到贝蒂居然是父亲旧情人的女儿。
她威胁贝蒂,如果你痴心妄想,就把她私生女的身份以及母亲是交际花的事公之于众。
另外,她还拿出了一些母亲的遗物诱惑贝蒂夫人。
无可奈何之下,贝蒂夫人只能答应了,想着生下这个孽障后,就离开这个伤心地,再也不回来了。
然而在她生产前夕,女学生偷偷过来告诉她,凯瑟琳夫人打算让她死在生产上,她想办法拿到了阁楼的钥匙,赶快跑吧。
她没有犹豫,这是她向往的自由,于是带着女学生给的一点英镑,半夜偷偷离开了库里家庄园。
之后她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进了女修道院,对里面的院长道,自己是被强怀孕的,肚子里的孩子天生带着原罪,她想要把孩子留下,让她一辈子赎罪。
这位院长是个心善的,虽然知道她有意隐瞒,还是收下了她,并让人帮着遮掩。
就这样,她没有被库里家找到,但修道院本来就清苦,条件很差,再加上她怀孕期间也不能好好养胎,孩子生下来后,她的身体也虚弱不堪。
生下的是一个男孩,女修道院不能再留着他。
而她则是爬都爬不起来,更别说养育这个孩子了。
狠狠心,她请求院长把孩子送回库里家,自己则找了一户人家躲起来,以免凯瑟琳知道她在修道院,跑来灭口。
后来她和詹姆斯相识,知道她的遭遇后,詹姆斯没有嫌弃,反而很怜惜她,他们就成了夫妻。
有了安稳的生活后,她也尝试和儿子取得联系,但小库里先生认为是母亲抛弃了他,非常仇恨,不愿意和她来往。
贝蒂夫人不怪自己儿子,毕竟在库里家长大,教什么都是人家说的算。
她怎么能期望那些人教他体谅母亲呢,他能知道自己是他的亲生母亲,都是一件很意外的事。
“那你又为什么从婚生子变成了私生子?”苏叶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