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做的豆花果然好吃,无论咸甜,每一口都让人流连忘返。
苏叶一连吃了两碗,直到肚子滚圆,才依依不舍放下。
花满楼见他这样,笑着道,“明天再来就是了。”
苏叶点点头,“我决定了,明天,后天,我都要吃豆花。”
沈娘子见她这么喜欢,笑得合不拢嘴,“那我可就给姑娘留着了,千万别忘了。忘了也不打紧,让我家小子给姑娘送去,一盏茶工夫就到了。”
“那感情好,”苏叶笑嘻嘻的道,“沈娘子可别忘了给我加辣子,今天没了,我还挺遗憾的。”
“加加加,姑娘瞧好了吧,我家辣子是我娘家大嫂亲自做的,独一份手艺,周围许多人家都喜欢着呢,”沈娘子笑着道。
“既然如此,那让你家大嫂多给我做一点呗,”苏叶笑着起哄,“我有一个朋友,常年东奔西跑的,辛苦的紧,要是路上有辣子,吃干粮也美味啊。”
“姑娘说的是陆小凤陆大侠吧,他那样的人物,哪里看得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吃的哟。”沈娘子是个健谈的,当即笑着道。
“咦,沈娘子知道?”苏叶也笑。
“知道知道,谁不知道陆大侠和花七公子是朋友,”沈娘子捂着嘴,吃吃的笑。
“那我的朋友也不是非得陆小凤啊,”苏叶和她逗趣。
“那不会,姑娘和花七公子是朋友,又说那位喜欢东奔西跑,可不就是陆小凤陆大侠嘛。”沈娘子肯定的道,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那你就当是他吧,给我多准备一点,越辣越好,陆小凤可也喜欢辣妹子呢。”苏叶笑着道。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沈娘子笑得直不起腰,“好好好,我一准和大嫂说,要最辣的。”
“陆兄要是知道你们这么了解他,肯定很高兴的,”花满楼也笑着打趣。
“我高兴什么呀,说来听听,”一个人影突然冒了出来,披着红披风,走起路来飒飒作响。
“陆兄,谈姑娘特意为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辣子,不知道陆兄有什么表示没有?”花满楼笑了,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轻松,或许是对朋友平安归来的放松。
“哈?”陆小凤一愣,随即道,“那怎么好意思呢,我也没有那么喜欢吃辣子。不不不,是我压根不喜欢吃辣子。”
苏叶眼神微微一眯,上下打量了一下,潇洒不羁一如往昔,脸上的四条眉毛分外显眼,时不时的他还要动手摸一下,显然是极为爱惜的。
苏叶垂下眼睑,眼底的深思一闪而过,随即抬眼笑着道,“陆小凤,你终于回来了,花公子答应你的百花酿已经准备好了,你要现在去取吗?”
陆小凤眼前一亮,“真的,走走走,这可是七童专门为我准备的,这些天为了查案和赶路,一滴酒水都没沾,可馋死我了。”
闻言,苏叶和花满楼也站起来,和陆小凤一起离开。
临走苏叶还特意交代,让准备的辣子别忘了。
沈娘子再三保证,一定不会忘记。
回去的路上,陆小凤就说起了此行查探到的线索,“我先去了一趟万梅山庄,可惜西门正好出门了,我给管家留了口信,让他回去了务必来一趟江南。”
“无妨,拔除那钉子也需要我身体调养好,多等一段时间也是应该的。”苏叶含笑点头。
闻言,陆小凤摸摸两撇胡子,“之后我就去了西安的霸刀门,原是想找到门内老人的,然而我转了一圈,发现老前辈们要么退隐江湖,要么早已死去,居然没一人知道当年的事。好容易打听到,曾有一个外门弟子,十几年前退隐返乡,他的家乡正好在江湖,于是我就先回来了。”
“江南吗?”苏叶沉思,“江南的范围很大,这可不好找。”
“是的,但江南有花家在,找人不是问题,”陆小凤道。
花满楼点点头,“等会儿我就给家里写信,让人打听这件事。”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百花楼,门口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似乎正等着他们回来。
苏叶一眼就看出来,小的正是刚刚那个小乞丐。
大人一见他们,立刻单膝下跪,“小人感谢花七公子和这位姑娘的好意,但无功不受禄,小孩子不懂,我这个当父亲的,绝对不能教他不劳而获。”
“既然如此,花家店铺还缺一护卫,不知先生可愿往,月钱就抵这金子了,扣完为止。”花满楼收起折扇,温和的道。
那汉子还要犹豫,花满楼接着道,“一来孩子还小,总在外面跑不安全,二来你身上的内伤不及时治疗,恐活不过五年,到时孩子更难以为继。”
汉子看了看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儿子,再看一眼花满楼,最终下定了决心,双手抱拳,“感谢七公子大恩,以后有用得上李某的,请尽管说,李某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
花满楼摇摇头,笑着道,“你且先养好伤,然后拿着我的信笺去花家商铺。”
“是!”汉子抱拳又是一揖,才起身拉着孩子要走。
走出几步远,那孩子突然挣脱父亲的手,走到花满楼和苏叶面前,跪下,磕头,“谢谢公子姑娘救我父亲。”
众人一瞧,眼神不由柔了柔,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懂事,谁能不喜欢呢。
苏叶拍了拍他的头,把人扶起来,从纸袋子里拿出绿豆糕给他,“去吧,好好照顾你父亲,然后好好练武。”
小孩看着绿豆糕,咽了咽口水,却依然先看向自己的父亲,直到他点头同意,才接过去咬了一口,然后笑眯了眼。
看着这一大一小父子走远,三人心情都不错。
回到百花楼,陆小凤大剌剌坐着,花满楼去泡茶,而苏叶则是自告奋勇的去拿酒。
等茶上来了,酒也到了。
酒自然是陆小凤一个人的,花满楼不爱好,苏叶不能喝,两人喝茶作陪。
陆小凤抱着酒坛子,连灌了好几口,才一抹嘴巴斯文起来,开始用酒杯了。
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才详细的说起经过。
等到他说完,酒也喝完了,迷迷糊糊站起来,晃晃不清晰的脑袋,“怎么回事?怎么才一坛我就醉了?”
话音刚落,他直接瘫倒在桌子上,没有彻底晕过去,却失去了行动能力。
不过这时人也反应过来,“你,你们下药?”
花满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握在手里,笑而不语。
“为,为什么?”陆小凤结结巴巴道。
“自然是因为你假装成陆小凤过来骗我们,居心不良,我当然要先下手为强了,难道要等你得手了,再行动不成?”苏叶端起茶抿了一口,好心地解释道。
“胡,胡说,我就是陆小鸡。”‘陆小凤’不服气反驳道。
“啧,这就自暴自弃了,不反驳一下?”苏叶嘲讽,陆小凤本尊是不可能叫自己陆小鸡的,而会这么叫的,全天下只有一人。
“司空摘星!”花满楼叫破来人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假扮成陆小凤来骗我们?”
“你,你先给我解药,不然我不会把陆小鸡要我说的消息告诉你们,”司空摘星知道自己这是栽了,也懒得辩解,直接谈起条件。
花满楼看向苏叶,他还不知道下了什么药呢。
苏叶装模作样叹气,“实在对不住了,这药没有解药。”
“什么?”司空摘星惊得大叫,可偏偏身体绵软无力,手指头都动不了。
他哭丧着脸,“姑奶奶,算我求你,看在陆小鸡的份上,赶快给我解了吧。”
苏叶摇摇头,笑着道,“这就是普通的麻药,和麻沸散差不多,没有解药,等时间到了药效就过去了。”
“不可能,麻药不可能是这个效果,”司空摘星表示不信。
江湖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麻药,那玩意儿药量轻了,会让人一时麻痹,药量重了,则彻底晕死过去。
绝对不会像这样,浑身软趴趴使不上力,可头脑却是清醒的。
“哦,我只是对原本的麻药做了一点小小的改良,”苏叶伸出大拇指,比了指甲盖大小,意思是真的很小。
实际上,这是她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夏洛克和兰伯特做化学实验的产物,药效几乎相当于药用手术麻醉,当然药效强了,仅仅一点点,就能让人失去力气,再多一点,则是失去感情。
她是非常小心控制了用量的,就差没拿试管来精确计算了。
司空摘星两眼一翻,苦兮兮道,“姑奶奶,这个时间是多久啊。”
“六个时辰,”苏叶笑嘻嘻道。
“那我也要六个时辰后告诉你们,陆小凤的关键消息,”司空摘星赌气道。
“行啊,我们不着急的,”苏叶笑着看向花满楼,“七童,不然我们去钓鱼吧,等六个时辰后再回来听司空神偷的消息?”
花满楼轻咳一声,笑着站起来,“也好。”
见两人真的要往外走,司徒摘星大感不妙,忙叫住两人,“等等,等等,我说还不行吗,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虽然这里是百花楼,按说比较安全,但花满楼都不在,安全能安全到哪里去。
他现在又动弹不了,要是有歹人找上门来,小命休矣。
两人背对着司空摘星,都不由露出笑容,缓了缓才转过身来,“说吧。”
“先说说你们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明明我易容的非常好。”司空摘星还是觉得不服气,怎么这两人没一个惊讶的,合作默契把他直接坑进去了。
先不说苏叶本人就精通化妆易容的技巧,司徒摘星的手法虽然不同,但对于精通此道的人,却是容易识破。
再说,司空摘星虽然有故意学着陆小凤行事,但苏叶又不是其他人,跟着福尔摩斯学了那么久,早就善于观察人了。
司空摘星的手保养得宜,一个神偷的手,就和一个机关大师的手一样,要勤于练习,手指越灵活越好。
陆小凤的手指虽然也灵活,那是因为练灵犀一指的缘故,但那毕竟是要夹武器的手,皮要厚一点。
这不是骂人的话,是真的,陆小凤手上的皮肤确实较一般人厚,平常看不出来,但苏叶不是一般人啊。
再然后是脚印,两人一般高,但他们行走的习惯不同,脚印也就不尽相同。
正好昨晚下了一场雨,石子路还好一点,泥地上很容易留下痕迹。
她一眼就看出了两人脚印的区别,一个左脚踩得深一点,一个习惯于用脚尖着力,似乎下一秒就要腾空而起一般。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破绽,比如司空摘星为了模仿,总是时不时摸嘴角的胡子,然后把红披风逗得飒飒作响。
陆小凤偶尔也会这么干,这是他的鲜明特色,却绝不会如此刻意。
他的动作是自然而然的,就像是人的小动作,自己都没意识到去做的时候,别人也不会在意次数的多寡。
而故意模仿,就是会比较显眼,做的次数多了,很容易让人觉察。
苏叶笑着解释完,“我不知道花公子是如何看出来的,我就看出了这些。”
“还就这些?”司空摘星失声尖叫,他引以为豪的易容,到了别人嘴里却处处是破绽,已经够憋屈了,可苏叶好似仍觉得不够一般。
苏叶笑而不语,司空摘星的易容确实厉害,反正他没有从面容上看出不对,能看出这么多破绽,纯粹是司徒摘星演技不到家。
“好吧好吧,那花满楼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司空摘星有气无力的道。
花满楼笑笑,“如果是陆小凤,一定会先来百花楼喝酒,而不是去豆腐坊找我们。”
一击必中!
所以这就是竹马竹马,相互太了解,也太不用客气了。
司空摘星和花满楼是通过陆小凤认识的,还没好到这种程度,所以他完全意识不到,陆小凤是把百花楼当家的,才不会管主人去哪了,反正是会回来的,还是喝酒比较重要。
“服了,我服了,”司空摘星觉得,他遭遇了人生滑铁卢。
“别这么丧气嘛,或许我可以教教你,怎么伪装的更到位。”苏叶看着快哭出来的猴精,笑着安慰道。
“真的?”司空摘星顿时高兴起来,如果不是身上没力气,说不定就要跳起来了。
“真的,”苏叶点点头,这只是小事,何况她也想知道,司空摘星的面具到底是如何制作的。
“我不白学你的,”司空摘星上下打量苏叶,“我教你轻功。”
“我轻功还不错,就是没内力,”苏叶摇摇头。
“我师门的内力不能外传,”司空摘星为难起来,倒是花满楼心里一动,看着苏叶若有所思。
“没关系,我想要知道你易容的方法,我们可以互相学习。”苏叶道。
“你也会易容?”司空摘星好奇起来。
苏叶眨眨眼,突然来了兴趣,“等着。”
她回屋拿了许多胭脂水粉出来,都是花满楼让人为她置办的。
花满楼实在是一个周到人,女子一应物什都有,从衣服到首饰,到胭脂水粉。
苏叶拿着瓶瓶罐罐出来,带着司空摘星的面,把那些涂抹到脸上。
没多久,眼前人就变了一个样儿,和之前半仙半魔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饶是擅长易容的司空摘星都惊到了。
“没想到仅仅是通过化妆,你就能做到这种程度。”
苏叶笑笑,“有意思吧。”
司空摘星道,“有意思。”
“我觉得你的面具也挺有意思的,用什么做的?”苏叶道。
“人皮,我从陆小凤脸上剥下来的,”司空摘星眨眨眼。
“啊,那我也想要一张,不知道陆小凤脸上还能不能再剥一张下来。”苏叶也眨眨眼。
“我觉得可以,陆小凤脸皮厚。”司空摘星一本正经道。
“我也觉得可以,”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花满楼坐在他们旁边,摇着扇子笑听他们拿陆小凤打趣。
笑闹完,他们才说起正事,司空摘星也把那个重要的线索讲了出来。
据说那个退隐的前辈姓李,今年四十来岁,家乡应该就在杭州。
这下子缩小了范围,比之前更容易了,花满楼当即休书一封,让人送回家。
六个时辰后,司空摘星果真恢复了知觉,他蹦蹦跳跳,觉得没哪里不对劲,松了口气,然后抢了桌上的瓶瓶罐罐就跑。
人消失在眼前,空气中还残留一句话,“谈家姑娘你不错,我下次再来找你讨价,你可不要被陆小鸡那个浪子骗了,他就是个混蛋。”
苏叶挑眉,“难道他以为我喜欢陆小凤?”
花满楼摇着折扇的手一顿,“你不喜欢吗?”
“喜欢啊,”苏叶说的毫不犹豫,“这样的朋友谁不喜欢。”
花满楼的扇子重新扇动起来,带来清风徐徐,“是的,他是最好的朋友。”
苏叶歪歪头,总觉得他这话里的含义不一样。
然则,夏季的夜晚似乎不适合思考,苏叶看着满天繁星想。
杭州城很大,饶是本地势力最大的花家,要找到一个十几年前回来这里的人,也花了一番功夫。
三日后,花府的消息传来,说是人找到了,住在柳树巷。
苏叶和花满楼一起出门,去拜访这位隐退的武林前辈。
柳树巷离百花楼比较远,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到那边了打听才知道,原来这里姓李的人家还真不少。
但要说到十几年前回乡的,四十几岁的汉子,住在巷口的婆婆立刻就想到了,“你说的是李大虎吧,他小时候跟着父母去了西安,后来不知怎的又回来了,说是送父母落叶归根。那会儿他还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回来了也就没走了,修缮了老宅,六七年前还娶了一个贤惠的女子为妻。可惜那女人福薄,难产死了,他就带着儿子两个人过。喏,就住在最里面倒数第四家,你进去问一问就知道了。”
“好,谢谢婆婆,”花满楼礼貌的告辞。
这里的房子似乎还不错,都是独门独院,地上是青石板铺成,按说能住在这里,这位前辈也应该有点家底。
两人走到老婆婆说的院门口,敲响了门。
一开始没人应答,他们又敲了一下,才有人脆生生询问,“找谁?”
这声音是小孩子的,恍惚听着有点耳熟。
花满楼稍微想了想,当即明白为什么耳熟了,“你好,我是江南花家花满楼,来找一位李姓前辈。”
话音刚落,就听到落锁的声音。
门打开,苏叶一瞧,可不耳熟嘛,这不就是昨日的小乞丐,那李姓前辈就是他爹?
这叫什么,人生何处不相逢?
小孩见到他们也很惊讶,“花公子,谈姑娘,你们来找我爹吗?”
“是的,你爹在家吗?”花满楼温和地笑笑。
“在,我去找我爹,”小孩点头,然后跑回房间大喊,“爹,爹,花公子来了。”
不一会儿,之前见过的那位大汉走了出来,见到他们也很惊讶,“花公子,谈姑娘,快请进,小锐去倒茶。”
“好嘞,”小孩屁颠屁颠跑向厨房,没多久就提着茶壶出来。
李前辈接过,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都是粗茶,恐公子和姑娘喝不惯。”
“无妨的,我们上门打扰,是有一些事想要咨询。”花满楼温和的道,同时他也不忘了喝一口茶,表示真的不介意。
李前辈见此,放下心来,“花公子请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花满楼点点头,放下茶杯,认真的道,“我们此来,是听说李前辈曾是霸刀门的弟子,那你可知当年西安另外一江湖势力霹雳堂灭门的经过?”
“啪——”李前辈手里的壶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热水溅了出来,然而他就像是没有察觉一般,脸色惨白,“你,你们究竟想问什么。”
这显然是知道什么了,而且是内情,不然不会这么惊慌。
“李前辈莫慌,我们只是想找到当年霹雳堂被灭门的真相。”花满楼温和的道。
“是了是了,霹雳堂堂主姓谈,谈姑娘也姓谈,难道你就是谈家后人?”
由一个姓氏就能联系到这么多,这一定是知情人,就不知道他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