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秋收并不是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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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附近的乡村大多以某某各庄为名,比如崔各庄、张各庄,除了命名方式与其他地方的乡村略有不同以外,其余方面却是基本一样,村子里的百姓都是以耕种为主,老和和妇女会做些其他的手工业,青壮劳力则会在农闲时进工坊做工。
朱皇帝没有强制搞什么工、农之类的区分,大明也没有农民只能种地、打工却不能搞小作坊、摆地摊之类的狗屁规定,对于百姓不能说是完全放养吧,起码也是比较宽松。
当然,朱皇帝之所以有底气敢这么搞,是因为大明本身的实力够强横,地盘的不断扩张使得大明百姓对于土地的需要不像天启、崇祯年间那么急迫,而真金白流的不断流入则使得大明百姓的人均收入够高,一家有一个壮劳力就足以让一家五口人过上比较不错的生活。
老百姓的生活好了,自然就没有人会想着反明复清。
崔各庄的百姓们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崔各庄的百姓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朱皇帝一大清早就带着三千多生员来到了名不见经传的崔各庄,并且派人邀请了农会的会首崔保国以及村子里几个上了岁数的老人,然后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村东的地头。
这还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时至寒冬,崔各庄的地里也蒙着浅浅的一层小雪,但是绿油油的麦苗依旧顽强的露出了头,在冬天的肃杀之中显露出一股不屈的生机——麦苗在静静的等待着下一场冬雪的覆盖,等到春天到来的时候,它们就会茁壮成长。
这时候来到地头上,既能闻到带着麦苗香甜的空气,又能感受到冬雪的冰凉之意。
这是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都极为喜欢的场景。
可惜的是,被朱皇帝带到田间地头的三千多生员们并没有心情欣赏眼前的一切,而那些被请来的老农则是对眼前的美景没有什么感觉,因为真正种过地的农民都体验过烈日下翻地的艰辛,也都体验过蹲着拔除杂草的痛苦,哪怕是被无数文人称赞、歌颂的秋收,对于真正的老农来说也只不过是痛,并快乐着。
不提什么“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也不提“一或水旱虫蝗,则举家皇皇无所望”,因为就算是没有任何地租、田赋,恰好赶上大丰收的好年景,秋收也并不是什么太美好的回忆。
是不是很扯?
凡是认为这一点很扯的,要么就是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坏种,要么就是些没脑子的蠢蛋。
还是以开局一个碗的朱重八同学所写的那本《醒贪简要录》为例:
朱元璋曾经在《醒贪简要录》中计算过这样一组数据:假如正一品官员的俸禄是每月支米87石,则一年需要支米1044石,折算成稻谷就需要2620石。
从这组数据我们可以看出,稻谷碾成大米是有较大损耗的,最起码在大明洪武年间的损耗率是比较大的。
按朱元璋同学的计算数据来看,其出米率只有40%左右。
按照这个方式再往下计算:要生产2620石的稻谷,需要用田873亩,种田需要耕牛,按一头牛耕地50亩计算就需用17头牛,田间劳作方面的人力花费,按一个人种田15亩计算就需要57个人耕种。
收割之后,农夫挑一担未脱粒的稻禾只能出4斗稻谷,所以就需要6550挑,如果从田里把稻禾挑到打谷场是一里路,再回去挑也要走一里路,来回就是2里,这样算下来为了挑担就得走13100里。
我们不去管朱元璋同学计算这组数据的原因以及意义,也不去管朱元璋写了《醒贪警要录》却被人骂成狗,我们只看这里面的一个关键数据:13100里。
好嘛,一场秋收就是一个万里长征,一场秋收就意味着肩膀要蜕掉一层皮,这种记忆到底美好在哪儿?
别说什么马车、板车、手推车、牛马之类的玩意,因为这些都是稀罕物——种花家当初刚刚建国,谁家里要是有个马车、磨盘之类的,那都算得上是妥妥的富户,即便是千禧年以前的种花家,农村的牲口都是重资产,可比人还精贵!
朱皇帝当年也是种过地的,知道那种汗珠摔八瓣的感觉。
所以就出现了一副很奇怪的场景:眼前明明是一幅初冬浅雪盖麦苗的美景,然而无论是朱皇帝还是那些生员又或者是那些老农,却没一个人愿意欣赏。
心知其中原由的朱皇帝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对张德全吩咐道:“去拿着东西来给乡亲当垫子,至于那些吃饱了撑着的混账们,就让他们这么坐着,先去去他们心头的火气。”
等到被请过来的老农和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生员们都坐下之后,朱皇帝自个儿也寻了个地方坐下,笑着对几个老农说道:“今年的年景可好?吃穿都如何?”
农会会长率先嘿嘿笑了一声,用手扯了扯身上的衣衫开始显摆:“陛下您瞧,外面这件是我家大儿媳妇今年新给做的棉袄,里面这件是蒙古布政使司那边儿传过来的什么绒衣,这两件加一块儿,那可真叫一个暖和。”
农会会长崔保国旁边一个老农也咧嘴笑了起来:“穿的好,吃的也好,只不过以前是肥肉贵,瘦肉贱,现在倒反过来成了瘦肉贵,肥肉贱——也幸好肥肉贱了,我这也能放开了吃了,哈哈哈哈。”
朱皇帝也同样被逗笑了:“你老人家能吃肉是好事儿,可是这肥肉还是少吃的好,这玩意儿不是很好消化。”
说过之后,朱皇帝又将目光投向了农会会长崔保国:“咱这次带着这么些生员过来,就是想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民间疾苦——这些混帐东西说要让咱恢复祖制,咱嘴笨说不过他们,也就只好把他们带过来了,让他们看看,真正的老百姓有几个想恢复祖制的?”
被朱皇帝这么一说,无论是农会会长崔保国还是那些被请来的老农都感觉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这些被勒令坐在地上的生员老爷们要求恢复祖制?
你老人家嘴笨说不过他们,就把他们带过来让俺们说?
我滴个老天爷哎,这些生员要是搁在大清那会儿可都是妥妥的进士老爷,是文曲星下凡,他们说要让恢复祖制,俺们哪儿说的过他们哟!
崔保国和几个老农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瞪了半晌,最终还是崔保国这个农会会长试探着问道:“敢问陛下,这些生员小老爷们要恢复啥祖制?”
朱皇帝哈的笑了一声道:“他们要恢复的祖制可就多了,比如说朕规定百姓见许无需下跪,只需揖礼即可,但是他们认为百姓不跪拜官员就会有损官威、官仪、官气,地方的官员们也会因此而不讲官威、不修官仪、不养官气,他们就不会爱民如子,也不会为民做主,也不会成为民之楷模,所以,他们要恢复百姓对官员的跪拜之礼。”
“再比如说,朕早在当初御极称帝的时候就已经明旨诏告天下,彻底废掉了农赋、田税,加重了商税,但是他们觉得这样儿是不把商人当百姓,应该恢复农赋、田税并且降低商税,让商税回到十五税一甚至三十税一的税率。”
“再再比如说,朕废除了科举,又广建社学,但是他们认为这样会使得读书人变多,他们希望恢复科举,让教育掌握在他们手中。”
“还有,朕废除了户籍之制,许百姓可执百业——以你崔会长为例子,伱不想种地了可以去经商,可以去从军,也可以去做官老爷,只要你不违反大明律,你愿意做什么行业都可以,但是他们要求朕恢复户籍之制,以后就是农民的儿子只能种地,军人的儿子只能当兵,他们的子孙后代当然也只能去做官老爷,毕竟官老爷们贪腐六十两白银就要剥皮实草。”
“……”
朱皇帝得吧得吧的说了一大堆,崔保国和那几个被请过来的老农是越听越生气,而被勒令坐在雪地上的那些生员们则是陷入了沉思。
这就是你老人家说的嘴笨?这就是你老人家所谓的说不过我们?
看看崔保国和那几个老农吧,他们原本都是些老老实实的泥腿子,他们往常都特别尊敬我们这些生员老爷们,可是现在,他们望向我们这些生员老爷的目光有,有杀气!
就在一众生员们忐忑不安之时,朱皇帝却又恰到好处的做出了最后的总结:“咱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恢复祖制,而且他们口口声声代表了天下万民,他们说是在为百姓谋福——咱琢磨着,既然他们代表了百姓,那不如咱亲自来听听你们的想法?你们真想恢复祖制?”
当朱皇帝的话音落下后,崔保国噌的一下就站起身来,指着一众生员们骂道:“我入恁娘!恁这些王八糕子们还是个人了?俺们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
“恁要是实在不愿意当人,恁就随便找个粪坑跳进去淹死,也省得埋恁祖坟里再丢恁家老祖宗的人!”
“还他娘的口口声声的替俺老百姓着想,去恁娘的个批吧!只要恁这些王八糕子不来折腾俺,俺们老百姓就能活的好好的!”
“……”
崔保国是真的急眼了,也顾不得眼前这些被他指着鼻子臭骂的生员们都是以往高高在上、走到哪儿都受人尊敬的进士老爷了,崔保国甚至都把朱皇帝给忘到一边儿了。
在场的一众生员也被骂懵了,除了胡闻洪家的小犬胡言以及捧他臭脚的那些生员依旧面无表情外,剩下那些像徐振东一样家庭条件并不是很好的生员则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了?
怎么崔各庄的老百姓们对恢复祖制会有这么大的意见?
难道祖制真就全错了?
等崔保国慢慢平静下来后,朱皇帝先是微微扫视了一众生员们一眼,然后才呵的冷笑一声道:“你们这些没脑子的蠢蛋,现在还觉得自个儿是在为民请命?”
嘲讽完一众士子后,朱皇帝又直接将目光投向了崔保国:“崔老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些生员们可都是一口饭都没吃上,倒还要麻烦你回村子里找些人手煮些饭食给他们。”
崔保国却直接梗着脖子叫道:“没有饭食!要是陛下饿了,俺们崔各庄杀鸡宰羊给您老人家置备下饭食,可您老人家要说是给他们这些混账王八蛋们吃的,那俺们崔各庄是一粒米都没有!”
等回过神来后,崔保国才发现自个儿硬怼了朱皇帝一句后,于是又赶忙补充道:“这是您老人家定下的规定——大明律不能在百姓没有违犯大明律的前提下强制百姓去做不愿意做的事儿,大明律保护百姓的财产不受任何人侵害……”
瞧着有些语无伦次的崔保国,朱皇帝却是哈哈笑了一声道:“崔老哥先别急,咱这是跟你商量着来,可不是以大明皇帝的身份给你下旨——你放心,咱当年也是种过地的,知道真正的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也分得清什么是真正的老百姓,什么是他们这些混账东西所说的老百姓。”
安慰了崔保国一句,朱皇帝又接着说道:“还有,咱让你帮忙准备饭食,可不是让你给他们杀鸡宰羊,而是想让你按照钱聋那时候普通百姓家的吃食给他们准备一份早饭。”
崔保国眼睛一亮,问道:“只要按钱聋年间的普通百姓吃食来准备就行?”
朱皇帝笑着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按照钱聋年间普通百姓的吃食来准备,要不然的话,咱还用得着把他们带到咱崔各庄来?”
得到朱皇帝肯定的回答,崔保国却是嘿嘿笑着应了下来:“那行,俺这就回村子里去准备,保证让这些混账王八蛋们想起来大清朝到底是个什么鸟样儿!”
等崔保国匆匆离去后,朱皇帝却又将目光投向了几个老农:“恁说这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一点儿苦都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