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后世人来说,一日三餐似乎天经地义,早就习以为常。
不过在漫长的华夏历史上,有很长时间里,普通老百姓其实只能一日两餐,而诸侯贵族可以三餐,天子则是四餐。
一来是生产力有限,使物质相对贫乏,二来是封建社会时,利用礼制对衣食住行等各方面进行严格规定,以体现等级森严。
到了宋代时,生产水平有了较大的提高,许多等级制度也更加松弛,于是普通老百姓也悄然开启了三餐制。
其实正式的依然是一日两餐,中午这顿只是加餐,通常被称‘吃点心’,一般都是条件比较宽裕,或者体力消耗较大的人才会加餐,还是有许多穷苦百姓只能维持两餐,甚至吃了上顿没下顿。
在城市中,三餐制还是比较普遍的,何况江南一向比较富裕。
既然是加餐,通常都不会在自家做饭,也或许是没那个时间,大多人都是喜欢下馆子或吃外卖。
因此宋代大城中餐饮业十分发达,处处都有酒楼、茶坊、食肆、饭馆、夜市、小吃摊等等,贵贱皆有,丰敛由人,可以满足各阶层人的要求。
像眼下的姑苏城这般,都到未时了,酒楼中还有这么多客人,实属少见。
赵孟启一边吃着,一边饶有兴趣地‘偷听’四周客人的谈话,也算是访查民情了。
就在他身后一桌,四个商人谈性正浓。
“听说了么,上午时,百业交易所里,有人挂牌四百贯一股收购东海贸易公司的股票呢,啧啧,这眨巴眼就能赚三倍利润的买卖,怕是前所未有吧……”
“嗐,挂了也是白挂,压根不会有人肯卖的,如今有股票在手之人,都把它当聚宝盆,牢牢锁在手中。”
“郑兄,你好歹也是平江人,当初要是买上一手,如今都可以躺在钱堆上睡大觉了,哪里还需和我等一般四处奔波。”
“陈兄你就莫要打趣咱了,那股票起头就是一百贯一股,哪里是咱这小门小户能玩转的……”
“郑兄这就过谦了,你隔壁缫丝工坊章大眼和你身价差不多吧,听说他都买了五百多股呢。”
“那厮向来胆子大,赌性重,这回倒是让他赌对了……咱嘛,说实话,当初总觉得这玩意不踏实……”
“哈哈哈,依我看啊,郑兄显然是太过杞人忧天,错失了良机啊,你也不想想,那些形势豪强虽然未必比常人聪明,但观风察色的本领绝对是一等一,这赚钱的事,紧跟着他们,大体是不会错的。”
“嗐……说得也是,可惜咱当时没明白过来,现在再说,也是晚了!”
郑商人捶胸顿足,神情懊悔不已。
赵孟启挑眉,心中若有所思,为何独独高价收购的是东海公司股票呢?
这些日子,向倭国派出船队的准备工作一直在进行,却并未公开宣布过,但消息恐怕已经走漏出去了。
这年头想要保密,还真是有点难啊,以后得多多加强这方面的工作。
赵孟启存下心思,又去倾听身后人的谈话。
“哈哈,郑兄也莫要过于失落,咱们没那命,踏踏实实做点正经营生也总能混口饭吃。”
“就是啊,如今百业俱兴,商税也被燕王殿下压下来了,不管做啥买卖都是利好。”
“确实如此,咱今日邀三位来,正是有一桩合作,想看你们有没有兴趣。”
“哦?请郑兄道来。”
“不瞒三位,我家织坊产的丝绸原本堆积了不少,前日却被一临安客商全部收购,价格高出市价两成,还约定日后不管咱生产多少,只要能保证质量水平,有多少要多少,还可以事先付定金。”
“呀,那真是恭喜郑兄了。”
“临安客商?有多少要多少?能夸下如此海口的,除了朝廷应该没有几家吧?郑兄可得当心点,莫要上了当。”
“上不了当,钱货两讫,对方用得虽然不是真金白银,却也是皇家银行的兑换卷,咱去银行验过了,还兑了一半出来,没任何问题。”
“哦…为何郑兄不全部兑换?”
“陈兄有所不知了,这皇家银行的兑换卷承诺保值,比会子可让人放心多了。”
“承诺?未必可靠吧。”
“嗐,雪糖和精盐你们该都知道吧,这兑换卷啊,不仅与铜钱相绑定,还有海量金银,以及田卷雪糖精盐托底,可不是空口无凭呢。”
“这还差不多,目前来说,燕王殿下还是很值得人相信的,何况他还有一手神乎其神的生财之道,对了,郑兄要说的合作是?”
“就是刚才说到的章大眼,他之所以能买那么多股票,是因为他把缫丝工坊质押给银行借贷,而今他见股票大利,便打算干脆把工坊卖了,咱就想着把它盘下来,或者干脆也建个丝业公司,把缫丝纺纱织造印染等等全包进去……”
“嚯!郑兄好气魄…说来,你家出的锦,在姑苏也排得上号的,倒也有几分底气把公司做起来,想必也就是受困于资金吧,莫非是要找我们三个合股么?……其实你大可向皇家银行借贷吧。”
“这个,咱倒是去银行问过,确实是可以,只是要对项目进行审核评估,但如今银行那边太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排下来,再说了,银行这‘助业贷’虽然只是一成五的低息,但毕竟也是利息,若非必要还是能省则省嘛,另外,这做公司也不仅仅是资金问题,咱一个人还是太势单力薄了,所以才找三位仁兄嘛,若是咱们做得好,往后说不准也能在交易所上市哩,到时候未必就比持有三大公司股票差嘛。”
赵孟启听到这里,暗暗点头,觉得郑商人倒是很有创业精神。
在他来看,金融只是调整和分配资源,实业才是整个社会经济的基础,而他又不能包揽所有行业,所能做的就是引导和扶持,各行各业要真正发展起来,靠得还是大宋所有百姓的努力。
面对郑商人的邀约,三人开始考虑。
“郑兄,盘下缫丝工坊需要多少钱?”
“章大眼开价四万贯,咱觉得约莫三万五能拿下,若是想要建立丝业公司,总共需要十五到二十万贯。”
“三万五……虽然有点略高,却也能接受,谁让姑苏如今繁盛,地价上涨了不少呢。”
“其实不止地价,人工也涨了一些,之前女织工是五贯钱一月,这月开始就要六贯了,当然,只要生意好,工坊赚得还是更多,咱之所以想盘缫丝坊,原因之一就是为了那一百多熟练工匠,至于工坊嘛,咱是打算迁到城外去。”
“城外?好好的,为何要搬到城外。”
“是这样的,据说是燕王殿下的规划,在金鸡湖东岸设立了工业园,很多大型工坊都将在那里落户,说是要改造出许多适合使用水车的的水道,用水车做工坊动力。”
这事也是赵孟启没办法,搞不出蒸汽机,只好利用水流动能了,好在大宋对水车的开发还是比较完善的,做一些适当的改进,可以带动一些简单的机械装置,提高生产效率。
在郑商人的游说下,三人还是比较意动的,至于具体细节就不好在公众场合谈了。
于是赵孟启把注意力又转到其他地方,凭着过人的耳力,把周围一圈都大概听了一耳朵,大差不差,多是洽谈商业合作的。
从目前看来,赵孟启在经济上的初步布局,算是开始展露成效。
或许赵孟启无法让大宋进入真正的工业时代,但只要能将华夏民族此时的创造力和生产力真正释放出来,那即便只是凭借手工业也足以吊打全世界。
随后,他身后的四人大概达成了基本共识,便放下了正事,开始闲谈起来。
“对了,今日花榜大会,三位仁兄是否愿意结伴同往啊?”
“哈哈,如此盛会岂可错过,同去同去!”
“说起来,这评花榜历来都在临安举行,往年陈某都是有去瞻仰的,本以为今年不在临安要错过,没想到居然移到平江府来举行了……”
“呵,这其实也不奇怪,如今咱大宋的富豪多是聚在姑苏,若是没有富豪捧场,选出来的花魁那可就失色不少了。”
“这么说来,其实还是托了‘欢王’殿下的福……”
托你妹哦。
赵孟启撇着嘴,一脸无语。
所谓评花榜,其实就是青楼选美,有的用各类名花来品评比拟名妓,评选出‘花魁’,也有干脆模仿科举考试的功名头衔来排列名妓等次,也分一、二、三甲,一甲三名自然便是‘状元’、‘榜眼’、‘探花’。
大约熙宁年间,在东京汴梁就已经开始有评花榜活动,到此时都快两百年历史了。
一般来说都在科举年时在京城举办,大多会在殿试放榜以后,今年倒是比较特殊,不但移到了姑苏城,而且府试才考完,还要近大半个月后才放榜,却急匆匆的举办了。
“据说临安较为出色的行首都来了,就连唐安安都不能免俗,今日你我正可大饱艳福了。”
“这事当真?有许多人说唐安安乃大宋第一行首,可不是轻易能见到的,今日要评花榜,总该现身了吧。”
“哈哈,有传言说,唐安安此来,志不在夺魁,而是要向一人挑战。”
“向谁挑战?虽然姑苏美人亦是妙绝,但也没有能与唐安安相比的吧……”
“若是不限于青楼的话,之前临安倒是最少有一个半人要胜过她。”
“一个半?其中一个应该是钱家嫡女,那半个又是?”
“茶娘子绾绾!因其只以面纱示人,神秘莫测,所以只能算半个,虽然二女并不一样,一个良籍,一个乐籍,但曾有好事者常把二女比较,甚至怂恿二女一决高下,但二女都未搭理。”
“恐怕卫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应该听过燕王殿下那阕木兰词吧,有风传说,那词就是写给绾绾的,而绾绾的闺名便叫姜若初,此时正在燕王殿下身边……”
“咦?我倒是听说,唐安安曾经放言,若是有人为她写出能比拟木兰词的诗词,便从良为其妾婢,因此才传言她来姑苏就是为了挑战姜娘子的。”
“这事听着就不靠谱,燕王殿下怎能允许有人将他心爱之人与风尘女子相提并论!?”
“嘿嘿,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传言是这么说的。”
赵孟启听到这,深深蹙眉,察觉这里面很不对劲。
知道绾绾真名的人其实很少,如今却路人皆知,还强行把她拉到风月女子的行列,明显居心不良。
还有唐安安这名字,他总觉得有些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