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前仆后继
一声暴呵打断了狱吏。
当狱吏愤怒的转过身来,却看到了那个极为高大的身影。
刘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的身后,看着倒在地上的周勃,脸色有些阴沉,小吏一愣,随即咧嘴笑了起来,“陛下!!!”
小吏并不害怕刘长,邀功似的说道:“这厮已经准备要认罪了.”
“让开。”
“陛下,我是奉太后.”
刘长猛地转过头来,看向了他,那一刻,小吏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什么野兽所盯上一般,背后发凉,情不自禁的就让开了道路,退到了一旁,刘长这才放开了拳头,弯着腰走进了牢狱内,刘长没有说话,只是抓着周勃的手,猛地将他扶了起来。
此刻的周勃,异常的虚弱,摇摇晃晃的,刘长便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拉着他走出了牢狱。
几个狱吏目瞪口呆,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言语,任由刘长将周勃带出去。
出了牢狱,刘长直接将周勃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马车上,随即让吕禄驾车,前往周勃的府邸。
在得知周勃到来的时候,他府内众人都非常的激动,纷纷前来,周坚更是泪流满脸,看着伤痕累累的阿父,什么都说不出来,刘长再次抱着他,走进了内屋,将周勃放在了床榻上,坐在了一旁。
周勃轻轻的呼吸着,躺在熟悉的床榻上。
转过头来,看着坐在一旁的刘长,张了张嘴,却没有能说出话来。
“周太尉啊.你这是何苦呢。”
“陛下.臣不曾谋反.”
周勃的声音颤抖着,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委屈。
“我知道你不曾谋反,也没有谋反的心思.可是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自作主张的去办事呢?为什么就这般不信任朕呢?伱要去攻打东胡,要去攻打西羌,难道朕还会拦着你吗?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知朕一声再去做呢?”
“如今倒还好,你不是谋反的太尉,朕也不是怕人谋反的君王.可这种事若是成为了惯例,那后来人怎么办呢?”
“朕废了不少力气,终于遏制了诸侯王私自出兵的乱象,你却又重开了这个传统,你说,朕该怎么办?!”
“大臣们整日盯着各地的诸侯王,想着办法要对付他们,将大权收回庙堂,各地之诸侯,都是朕的兄弟,朕也只能压着群臣,在这种时候,你为了军功,居然去哄骗一个孩子?”
刘长从怀里拿出了奏章,丢在了周勃的胸口。
“看看这个傻孩子吧,你哄骗他说去抓人,结果带回来好几车的人头,这人头对他有什么用?对河西有什么用?”
“被你如此欺骗,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他还不断的给朕写奏章,说曾答应你,要承担罪过,希望能代替你入狱你为了军功,当真是什么都不顾了吗?!”
“还有你的三个儿子,胜之得知你被抓,不断的写信给我求情,甚至想要逃回长安,被徐厉抓住了.亚夫还在外,倒是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若是他在这个时候分心,你能想到这是多么严重的后果吗?”
“坚更是已经做好了为你殉葬的准备,要与你同生死.”
“朕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是管不住你自己呢?!”
周勃费力的拿起了摆放在自己胸口的那些奏章,逐一看着,其中有很多都是刘祥所送来的,河西很遥远,那是因为河西的地盘大,可河西的都城是在姑臧,跟陇西郡挨着边,前来长安倒也不会像南国那么麻烦。
随即是周胜之所送来的书信,当然还有一些老将军们的书信。
像柴武,夏侯婴,灌婴,宋昌,周灶,秦同等开国老将军们,还是不希望看到周勃落得如此下场,都愿意担保。
抚摸着手里的这些书信,周勃不由得热泪盈眶。
“臣错矣!!”
“你现在才知道??你若是提前给朕说要去干西羌,朕会不让你去?哪怕你是去抓人,朕都不会生气,你砍那么多人头做什么?胜之也是这个鸟样子,我要人头有什么用?!犬入的范增,说什么得土灭其力,如今又不是那个诸国林立的时代,应当改变了!!”
吕禄皱起了眉头,沉思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低头不语。
“朕本来是不想插手的,奈何,你当世豪杰,就是要羞辱,也得朕亲自羞辱,这次,朕再次赦免你一次,往后,你就安心在家里休养吧就算在这里养老了!”
周勃咬着牙,“陛下,臣想回河西.”
“你还是没砍够是吧?!来,来,看来朕还得亲自”
“并非如此,臣曾答应河西王,为他开疆土,夺功勋,不能实现此诺言,臣不能安!臣定然改过,全力辅佐河西王,为陛下镇边兴民.”
刘长瞥了他一眼,“算了,你还是安心躺着吧,大汉不缺将军!”
刘长没有再理会周***身离开了这里。
吕禄急忙跟在了他的身后,周坚等人这才冲进去,围绕在周勃的身边。
出了府邸,吕禄忍不住的说道:“陛下,周勃接受了这般羞辱,可不能再外放,给与士卒了,河西国虽然薄弱,可能过陇西直逼长安,甲士也有万余人,可要谨慎啊!”
“放屁,周勃是疯了才会谋反。”
“唐国就在一旁虎视眈眈,河西国连唐国的一郡都不如,他有什么本事谋反?况且,他一家三侯,只要不出事,定然世代享受荣华富贵,谋反??”
“可陛下方才说不会让他继续担任河西太尉啊”
“废话,他干了这种事,不让他闲居反省,直接让他官复原职,那还叫惩罚吗?!”
“可您说大汉不缺乏将军.”
“是不缺将军,可周勃是一般的将军吗?除了我和师父,谁敢说能胜过他??”
“那就这么放过他?”
“那也不行.这厮不是最喜欢爵位和食邑吗?”
刘长咧嘴笑了起来,吕禄顿时了然。
刘长刚刚回到皇宫里,正准备抱抱女儿,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待着自己的张相和张左相,两人此刻正在争执着什么,张不疑看起来有些激动,声音也很大,而张苍就要沉默很多,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张不疑大声喧哗,高下立判。
看到刘长到来,张不疑即刻收声,连忙大礼参拜。
张苍也行礼拜见,刘长拉着两位国相,走进了殿内,让他们坐下来,刘长便吩咐吕禄去准备些吃的,自己坐在了他们的面前,问道:“怎么在朕的厚德殿门前大声喧哗呢?”
张不疑急忙说道;“陛下恕罪!只是因为商讨国事太过急切”
“好了,好了,说吧,什么事?”
张苍清了清嗓子,说道:“佃户之事。”
“这次臣准备徙民之事的时候,方才主意到,如今大汉的佃户问题已经非常的严重,大量的余丁成为了大户之佃户,我们每次迁徙豪族,却只是迁其宗族,佃户不过是从一个豪族手里转变到另外一个豪族的手里梁国的佃户已经占据了全国户籍的两成,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情况了!”
“百姓多爱故乡,宁愿成为佃户,也不愿意离开家乡,前往他处谋生”
张不疑不悦的说道:“直接说解决办法不就好了?陛下,我认为,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下令禁止大户养佃户,如此一来,余丁只能乖乖上路,前往各地定居,可能在近期内对生产造成破坏,可从长远来说,绝对是可行的!”
刘长此刻还是有些茫然,“我大汉豪族何时如此强盛了??”
“也算不上是豪族,只是有耕地的军功贵者,雇佣余丁为自己耕作,算不得豪强,只能算是大户富户,只是这些大户的数量一多,佃户的数量就会成倍的增加这些大户是不能轻易动的,他们都是军功起家的老甲士,若是动他们,以后谁还愿意为大汉征战呢?况且,他们的出现,对大汉并非是什么坏事,陛下不就是要让天下的百姓都变成富户吗?”
“只是这佃户太多,就会出现很多的危害,佃户是代耕,代耕始终比不上自耕啊可张不疑的想法太过急切,不可行”
张苍认真的回答道。
“陛下,请看,这是近几年各地佃户的数量.”
刘长稍微翻看了几页,大吃一惊。
“怎么增长的如此之快?这可不行啊,这么下去,天下之民不都要变成大户之佃了吗?”
刘长轻轻抚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
“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刘长似乎想起了什么,让两位国相靠近自己,随即得意的说道:“你们说,如果朕提前将这些人都变成朕的佃户,那地方大户是不是就没办法让他们变成佃户了呢?”
“啊???”
张苍此刻都有些懵。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张不疑在办政能力上虽然不如张苍,可是在这一刻,他迅速反应过来,问道:“陛下是准备要租官田公田吗?!”
张苍听到这句话,方才反应过来,急忙摇着头,“不可,不可,官田乃是根本,岂能用佃户这一套来进行?!”
秦国拥有一大批的受田和分田,这些田,其实就是官府名下的耕地,主要作用是拿来赏赐的,军功制下的产物,众所周知,军功制最大的诱惑是爵位,而爵位最大的体现就是耕地,爵位越高,所拥有的耕地就越多,而秦国的公田,主要就是给这些作战的将士们所准备的,平常是由罪犯来进行打理。
我大汉自然是不会抄袭秦国那一套东西,因此就将受田和分田改了名,叫官田和公田,虽然基本上作用和治理方式各方面都一模一样,可名字不一样,那自然就不是同一个东西。
张苍第一时间否定了刘长这个听起来就荒唐的政策,可随后,他却又若有所思。
刘长解释道:“这有什么,屯田一开,大汉的官田就越来越多了,各地的官田反正也需要人来打理,倒不如直接租给百姓,让这些没有耕地的余丁去用,与其给大户当佃户,倒不如给朕当佃户呢!”
张苍苦笑着,“陛下啊,您怎么能拿百姓当佃户来用呢?”
“这还不是耕地不够用吗?可以将耕地分成好几种,租期也是我们制定啊,不许他们买卖,租期到了可以申请延长,就将租期定个五十年,你觉得如何啊?”
张不疑叫道:“陛下乃仁义之君也!!这哪里是租田,这是陛下要将官田赠与天下之人啊!!”
“你且莫要说话!!!”
张苍打断了张不疑,随即看向刘长,“陛下的想法是好的,可陛下可曾想过,若是将官田和分田租出去,分给没有耕地的百姓,那往后拿什么来赏赐有功的将士呢??”
“咱不是要开垦边塞的土地嘛,这些土地赏赐出去不就好了?如此一来,还能起到实边的作用?!”
刘长说着说着,眼前一亮,言语也愈发的激动了起来,“对呀,可以大量的赏赐这些边塞的土地啊,这是一举多得啊!!朕大才也,如此好的政策,都被朕给想到了!!”
张苍的脸却越来越黑。
“陛下想的还是不够全面啊,应当将出征的将士所开辟的土地直接赏赐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开垦,最好将他们的家人都送过去,从周围找个几十万人强行迁徙,在这里修筑城池,驰道,长城.”
刘长大惊,看着张苍,“您与朕所想的一样啊!”
“非臣也,是那秦王跟陛下所想的一样啊!!!”
刘长恍然大悟,“哦,朕说怎么越听越耳熟呢,原来是秦王的暴政啊!我大汉仁义为本,可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啊张相啊,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损害战斗力,还能将官田分出去,减少佃户的数量,然后再让其他佃户乖乖的去南方呢?”
张苍抿了抿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陛下.您这”
“张相乃大汉能臣,一人之下,什么事是您做不到的呢?”
张不疑还在一旁鼓吹了起来,张苍也不吃他这一套,“臣无能为力。”
“老师,您可不要这么说,朕是相信您的,您先回去想一想,可以问问群臣,结合一下群臣的想法,朕也好好想想.肯定是会有办法的。”
“唯!”
张苍前脚刚走,张不疑即刻问道:“陛下,现在就去嘛?”
刘长一愣,“去哪里啊?”
“曲逆侯府啊!”
刘长有些迟疑了起来,“算了,便是曲逆侯,在治国方面还能比得上张相嘛?还是再等等,张相召集群臣,说不定还能想出个解决办法呢.对了,季布,他的那个设立新府的政策,是你提出来的?”
“臣也是得到了陛下的启发,陛下常常在地方上询问百姓的情况,从而知道了很多奸贼的所为,故而臣就想,不如设立一个府邸,让百姓们能将地方的情况奏告上来,如此也就不必劳烦陛下一一前往各地询问”
刘长笑了起来,“不错,不错。”
“你最近功绩倒是不小往后得更加用心。”
“唯!”
“那季布这个新政,群臣以为如何呢?”
“大多都是赞同的,唯独新上任的郎中令申屠嘉,说此政无用,寻常百姓不敢用,地方豪族却是能拿来对付官吏,说季布是给豪强们递了刀子,不顾季布御史的身份,多次挡在他的车前,说了很多无礼的话。”
刘长轻笑了起来,“你也不必生气,申屠嘉这个人,为人耿直,向来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他所担心的也不错,若是豪强利用百姓,抨击那些真正做实事的官吏,那这政策反而容易害民,不过,这些豪强,一个县中官吏就能轻易诛杀,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哪个豪强敢与官吏作对呢?”
“申屠嘉较真,你也要告诉季布,让他不要忘了自己最初的身份,身为朕的舍人,就要宽容大量”
张不疑点着头,又说道:“只是,臣与这厮也起了争执。”
“哦,你又为何与他起争执呢?”
“他说陛下识人不明,因为栾布,季布,晁错,臣与您亲近,就委以重任,因为与刘敬,柴武,周昌等人有怨,就罢免他们,让他们派往远方,实乃昏君之所为!”
“什么?!这老狗!!”
刘长猛地跳了起来,“这厮分明就是武最余孽!!!”
“来人啊,让张释之将这厮抓起来!!”
就在刘长咆哮的时候,吕禄却走了进来,笑着说道:“陛下,郎中令申屠嘉求见!”
吕禄刚说完了这句话,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飞了过去。
吕禄惊愕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方才飞出去的是陛下。
申屠嘉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奏章,脸色很是肃穆。
庙堂这些大臣们,各个都只想着讨好皇帝,做事急切,骄躁成风,这如何能行呢?他申屠嘉就是看不惯,这次定然要劝谏陛下,亲贤臣,远小人!!
就在那一刻,有什么东西飞奔而来,一把将申屠嘉撞翻。
申屠嘉是从底层甲士杀出来的,武力并不低,可此刻,他几乎都没有反应的余地,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趴在了地上,而陛下则是骑在他的身上,用肘子抵着他的后脖颈,愤怒的质问道:“来,来的正好,你告诉朕,朕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啊?!”
申屠嘉愤怒的叫道:“陛下乃桀纣之君也!!”
那一刻,刘长仰头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