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4章做客
赵国目前的矿产在全国名列前茅。
袁盎不曾前往迎接皇帝,反而是先一步来到了这连绵不绝的矿山,这让很多官吏都非常的惊讶,他的副手就认为他的决定十分的不妥当。
“袁公啊”
“您是赵国群臣之首,陛下前来,没有您不去迎接的道理.您这般行为,往大里说,便是对君王的大不敬,陛下甚至可以派人来抓您.若是刺史得知了,就可以参奏您公然抵抗庙堂,自持身份,有与庙堂对抗之意,这就更加坏事了,您寻常都是说大王的行为容易让庙堂误会,今日为什么自己也要做出这般行为来呢?”
这位副手,相长史姓吕,虽然姓吕,跟吕后却并非是一家,他的家族来自新阳侯吕臣,吕臣是当初参与过陈胜吴广起义的大人物,功勋赫赫,他的家族这些年发展的愈发庞大,有些时候,凭借着自己独特的姓,还能吓到一些不明真相的人,比如这位吕长史,他就从来不会介绍自己的家族的详细,只说不值一提,可赵国上下的官员们却都很尊敬他,他越是这么说,别人就越是尊敬他。
这年头,宁愿招惹姓刘的,也不能招惹姓吕的。
姓刘的做事还有诸多顾忌,宗正府不允许任何皇室成员,哪怕是关系再远的宗族去做一些抹黑宗室的事情,若是发现了,定然重拳出击,若是随意搞事,驱逐出族都算是轻的。而姓吕的大多都是为非作歹,没有人能制,他们闹出来的事情最多。
吕长史长叹了一声,他是真的后悔来给这位年轻的国相担任长史。
这位年轻的国相,为人太过莽撞,所做的事情简直都是在悬崖边上跳舞。
跟着他,每日都是提心吊胆的,当这个长史,都有些对不起自己的宗族了。
他平日里在赵国,直接架空赵王,诸事皆由自己来决定,甚至还刻意蒙蔽君王,封锁君王的消息来源,不断的清除那些与赵王关系亲密的人,疯狂的提拔自己所相信的人才.甚至,他还公然干涉君王的私事,有几次甚至偷偷吩咐郎中令关闭王宫大门,让大王无法进出,这是软禁其王啊!!是造反的勾当,一但庙堂进行追查,全族都得跟着掉脑袋。
如今更是完全无视了前来赵国的陛下,直接领着人跑到矿山去了。
吕长史想起来,只觉得是那么的心累。
袁盎并不在意这些,他平静的说道:“陛下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他来赵国,不是为了看我去迎接他,是为了矿山而来,我来这里,清点这里的成果,让陛下看的方便,这才是最重要的。”
“可您不该在陛下前来的时候偷偷跑到矿山,这难免会让人误以为您是匆忙前来作假,要欺骗君王,隐藏自己的恶行的我听闻,陛下进入王宫后,当即就有人上书弹劾您,说了关于您的很多罪行,还请求陛下现在就派人来捉拿您”
“我往夏国送了那么多人,他们当然会这么做,这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大王为人仁善,对人没有恶意,这些人都想利用大王,在国内增加自己的权势,而他们派去接触大王的人,都被我丢去了夏国,他们每次见到我都是满脸的笑容,心里大概是巴不得要咬死我吧.不必管他们了,安心做我们的事情,就算陛下怪罪下来,将我丢去了夏国,那也不错,夏国都是些我们的老熟人啊。”
吕长史听着袁盎讲述的这个冷笑话,却压根没能笑出来。
他只是苦着脸,点了点头。
“好,我去继续清点.不过,请您还是派人去王宫,告知情况,有些事,还是说清楚最好,虽说清者自白,但是误会一旦产生,想要消除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
袁盎没有回答,反而是继续查看起了此处矿工的数量以及服役情况。
吕长史离开了书房,山上的风还是有些寒冷,让他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长史有两位直属的佐吏,一个协助他记录文书,一个则是帮着游走。
这两位佐吏看到吕长史走出来,急忙开口询问道:“如何?国相什么时候回王宫啊?”
“回什么回?!陛下来赵国是为了看袁公吗?他是来看矿山的!安心办好这里的事情!莫要胡思乱想!我们这些年跟着袁公精心治理赵国,便是得罪了不少人,那又如何?问心无愧!”
吕长史说着,仰起头离开,两位佐吏跟在他的身后,皆摇着头,你姓吕,你当然不怕.唉,当初为什么要来担任这佐吏呢?
在这个全员栾公化的国家里,干正事的人还是挺多的。
刘长在王宫待了两天前一天,所来拜见的都是些上书弹劾袁盎的。
只是听着他们的上书,似乎那袁盎就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奸臣国贼。
他们说的深情并茂,有些人说起袁盎的罪行,更是泣不成声,跪在地上,用手殴打着地面,几乎要哭的晕厥了过去,大声的哭诉着:这个袁盎要将赵国折腾的灭亡了!
刘长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来看他们的表演,赵国人在表演上还是很有天赋的。
他们甚至还会复述袁盎曾经的对话,一人分饰两个角色,内容且不谈,就这个大胆且创新的表演风格,让刘长有种在梦里看话剧的感觉,看的很是激动。
他们看到刘长那激动的模样,表演的自然更加卖力。
吕禄却低声在刘长的耳边解释了起来。
“春秋之遗风,在赵国还是相当的浓烈.您现在看他们的神色举止,会觉得很夸张,但是这放在过去是很常见的,春秋时有很多种劝谏方式,他们甚至会采取唱歌,乃至跳舞的方式来劝谏,还会以化妆,舞剑的方式,千奇百怪,这都是最初的礼法所演变而来的,赵人向来特立独行,陛下不可嘲笑.”
吕禄是知道自家这位文盲皇帝的知识水平,特意给他解释,免得他又说出什么可以遗臭万年的经典语录。
刘长还真的是头一次听说古代有这样的风气,不过,确实,春秋的遗风,就是喜欢夸张,做什么事都做的很夸张,包括驱鬼仪式,甚至君王上个厕所都弄得很夸张这里头都是礼,如今有了儒家的礼,其实很多东西还是被简化掉了,否则皇帝和群臣见面两个时辰,一个半时辰都是在忙着各种见面礼了繁琐且没有什么必要。
在刘长看来,这就是过去的贵族闲的没事干了,特意编出来吓唬底层人用的。
虽然吓唬人很好玩,但是浪费时间就没什么必要了。
赵王坐在一旁,听着这些人哭诉着国相的恶行,整个人都懵了。
我的国相居然是这样的人??
他在经过了短暂的沉思之后,还是找回了理智,他急忙摇着头,反驳这些人的话语。
“长!你可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袁盎虽然有些倔强,不听话,暴躁,但是这些时日里,他对寡人都是百依百顺,从没有发生过什么他将我架空的情况,至于那些人,他们都是自己请辞去夏国的”
“大王!您是被那厮给欺骗了!!”
“他只是明面上答应您,却压根就没有按着您的吩咐来做事,您有所不知,就在您那天从他的府邸出来后,他就吩咐我们,让我们不要按着您的想法去操办什么千老宴之类的,让我们明面上答应您,在背地里拖着,不能执行.”
刘如意瞪大了双眼,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刘长给抢了先。
“我大概知道了,禄,记下这些上奏的大臣.然后让他们都出去吧,朕还要接见其他官员。”
几乎没有人在刘长面前说过袁盎的好话,在这些弹劾袁盎的人离开后,刘长又接见了一些其余官员,在这些人当中,也有几个让刘长重视的人物,其中一个年轻人叫文党,字仲翁。
此人的言谈举止,让刘长很是惊讶,他并非是来弹劾袁盎,也不是为他说好话,作为那些弹劾者口中被袁盎提拔上来的心腹,他在见到皇帝之后,说的却都是些治理地方的道理,他向刘长提出了五个建议,都是关于赵国的治理问题,他的劝谏方式总算是正常的,没有春秋遗风。
“陛下,治理地方,无非与水,农,教。”
“水利之能,交通之便都是不能轻视的,而如今所遇到的困难,大多是因为兴修水利的人不是为了治理地方而修建水利,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政绩而去修建,臣以为可以废除水利在政绩考核里的作用,加以农产来代替如此才能改变现状至于农桑,这是庙堂大事,而农桑所遇到的问题,是因为地理问题,土壤的肥力不同等,而百姓手里的往往都是些最贫瘠的土地,这些土地上三四年的出产,尚且不如良田一年之产出故而要想办法对土地进行增产,农家的肥料,以及最新发现的更改土质,都是很不错的办法.希望庙堂能进行推广.”
这位年轻人在治理内政上有着自己的独特的见解。
刘长听着,都忍不住的点起了头。
刘长忍不住的询问道:“伱是何爵位?”
“不过是寻常之士,尚无夫爵。”
“哼。”
刘长冷哼了一声,挥了挥手,就让他离开了。
吕禄看的目瞪口呆,挺有才能的年轻人,就因为没有爵位就要给人赶出去吗??刘如意是忍不住了,他开口劝谏道:“长啊,这个人虽然年轻,也没有爵位,但是听他的话,还是很有才能的,为什么要将他赶出去呢?”
刘长不悦的瞪了刘如意一眼,“你也知道人家挺有才能的?那为什么还不给他爵位,反而是那些来我面前跳舞的,一个个爵位高的离谱?!”
赵王一愣,“这爵位也不是我封的啊是阿父”
“俗话说,父债子偿!这是你阿父所犯下的过错,自然要你来承担!”
刘如意觉得有些道理,可很快就醒悟了过来,“不对啊,我俩是同一个阿父啊!”
“可是你长的更像!”
刘长骂道:“这个老昏君所封的侯们,都是这个德性,还说什么识人之能呢,看他封的都是些什么人”
“高皇帝册封的应该是他们的父祖吧”
“是啊,连他们后来的子嗣是什么样的都看不明白就册封,这分明就是有眼无珠!”
“好了,在这里待的也够久了,我们去矿山!见一见这位十恶不赦的袁国相!”
矿山分布在邯郸周围一边跟代国相连,一边则是跟唐国相连,在这遍布着群山之地,有着无数座矿场,数以万计的劳工在这里工作,远远的就能看到那滚滚升起的浓烟,这里的道路是崭新的,为了方面运输矿产,马车走上去还是有些危险,刘长干脆就骑着骏马,当他们来到邯郸外最近的矿场的时候,袁盎亲自领着当地的官员们前来迎接。
刘长打量着远处的那个年轻人,比起当初,如今的他看起来更加的成熟,甚至整个人都没有了多少锐气。
“臣拜见陛下!”
袁盎附身行礼,诸多官吏纷纷行礼拜见。
刘长望着远处那热火朝天的一幕,翻身下马,走到了袁盎的身边,眼神始终盯着远处,袁盎还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一股巨力所抓住,猛地就被掀了起来,袁盎看着一旁的刘长,“陛下之神武,不减当年。”
“我是不减当年,倒是你,怎么变得这般瘦弱了,我记得你当初还挺强壮的,拿了把剑还能吓得住群臣,看你现在的模样,怕是连张不疑都吓不住了。”
袁盎摇了摇头,“臣老矣。”
“你还没我大呢。”
刘长拉着袁盎,两人就朝着山上走了过去,刘长主动询问起了矿场的情况,袁盎认真的作出了回答,他似乎早就知道刘长要询问什么,故而提前做好了安排,对答如流,还都没有走到营帐里,就已经将各种情况说的清清楚楚,别的不说,这办事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刘长脸上带着一丝笑容,“盎啊,我刚来赵国,就有十七个人上书弹劾你,还都是国内的大官,按着他们的弹劾,都可以将你诛族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有所耳闻。”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呢?”
“陛下乃是贤明的君王,谁是谁非,一眼就能看穿,臣又何必畏惧呢?”
“哈哈哈,说的好,倒是颇有点你大哥的模样了。”
“你确实不用害怕,就安心治理好赵国那些上书弹劾你的人,我觉得他们也挺有天赋的,我准备将他们带回去,让他们在乐府里当差,给我表演什么的,对了,那个叫文党的,我也要带走,他挺有才能的,我准备让他治理河西郡,看看成效.”
“乐府??表演??”
长安,相府。
张苍眯着双眼,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很是疲倦。
他伸出手来,揉了揉脑袋,再次看向了坐在面前这被五花大绑的年轻人。
“来人啊给他解绑。”
几个甲士上前,拿去了那年轻人身上的绳索。
年轻人骂骂咧咧的,“你们敢如此对我,等陛下回来,定然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张苍询问道:“这么说,你带着人强闯关卡,是为了给孝仁皇帝送行?”
“还要跟陛下商谈很重要的事情!是陛下下令让我前来禀告的!”
“嗯,柴国尉你可知强闯关卡是死罪?”
“他们不许我进去,我在关卡外等了十三天啊,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吗?”
“陛下不在庙堂,外臣要进长安,自然要等陛下的诏令。”
“那也不能让我在关外等着吧?我又不是什么反贼,他们不许我进来,我自然就要以这种办法来进长安。”
坐在张苍面前的人乃是滇国尉柴奇,也就是柴武的儿子,这位国尉在前不久因为强闯关卡的缘故,被北军捉拿,直接押着送来了长安,也算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进了长安,本该是由太子来见他的,但是如今太子正在最忙的时候,就由张苍来见他,询问他的来意。
柴奇为人火爆,性格急躁,有群贤之能,是属于那种适合被群贤给赚上厚德殿的人才。
哪怕是坐在大汉国相的面前,柴奇也不老实。
“我这次来,是奉陛下的命令,就你们朝中的事情最重要,地方的事情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我们已经在萧相的率领下,打通了与身毒的道路,烧出了一片路,马车可以通过,虽然不足以让大军通过,但是传递消息什么的可比海路更快啊.我这次带来了详细的舆图,就是想要献给陛下,对了,还有就是关于身毒道路那边的一个消息.也是个非常重要的消息,我需要尽快见到陛下。”
“陛下在赵国,若是很重要的事情,你直接告诉我就好,我派人去禀告陛下。”
“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消息.”
“哀牢人决定归顺大汉,他们的首领决定接受陛下的册封。”
“哀牢国?他们为什么会想要归顺?”
“哦,我滇国在探索道路的时候不小心跟他们发生了点小矛盾我们就将他们的大王请到了国内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