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6章金色的光芒
马拉申科勉强记得面前这个头缠绷带抱着自己大腿搁这儿哭天喊地的人,他是基里尔的副手,坦克一连的连副。
基里尔之前跟自己提起过,对这人的评价还算是不错蛮好的那种。
如果是放在平时,马拉申科肯定对面前这个连副能抱有不错的态度,至少有说有笑那是必须的。
但是现在,已经全然陷入“傻眼”状态的马拉申科真的提不起这个兴致、更没工夫跟这哥们搁这儿扯什么你后不后悔或者谁替谁死,饶是这副连长抱住马拉申科的大腿再怎么使劲晃,师长同志也依旧是像没了魂的断线木偶一样瘫坐在地、无动于衷。
也许是眼泪苦干了、嗓子喊哑了,又或者是真的意识到自己这么做没有任何作用了。
总之,那连副的哭嚎叫喊并未持续太久,瘫坐在地上的马拉申科依旧是维持着傻眼了的状态好一会儿功夫,最终在没有任何人开口的情况下主动起身、原地站起。
“你要去哪儿?”
“.”
放心不下马拉申科的政委同志在身后开口发问,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师长同志仅仅只是恢复了思考的能力、情绪依旧在谷底撂着,即便是政委同志的发问也只是索然无趣地随口一答。
“不知道,去哪儿都可以,随便了.”
“.”
有心想要让马拉申科振作起来,提醒他师长的身份和该干的事情、应尽的义务。
但话到嘴边又显犹豫的政委同志终归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曾几何时与马拉申科一样年轻的自己,在遇到类似的事之时难道不也是这个状态吗?你凭什么要求一个年轻人能有一个半百老头的处事不惊、任大风大浪再怎么拍打摧残也无动于衷?这本来就不现实。
为人处世的能力是需要漫长的岁月积淀,在一次又一次的挫折受伤中成长起来的。
即便马拉申科如此特殊又如此强大,但他终归也只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的年纪又怎能在遇到如此悲剧时一点情感波动和失魂落魄都没有?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政委同志索性把话咽了回去,招来了身边之人小声嘀咕叮嘱了几句,交代了一些必要的事情之后随即追着马拉申科的步伐赶了上去。但却并未来到马拉申科的身边与他并肩而行,只是隔着一小段距离在马拉申科身后吊着,就这样一直走回了师部。
“有些话我知道我不该说,但你还是应该尽早振作起来,这是必须的,你知道为什么。”
“.”
马拉申科明白政委同志的意思,这是当然,更加理解这是自己必须要做到的,但这确实需要些时间。
一语不发地摸过桌上的烟盒随手取了一根塞进自己嘴里,摸出打火机做点火之势的马拉申科终于悄然开口。
“还有别的东西吗?就只有这把口琴吗?”
“.”
无言的人轮到了彼得罗夫政委,剩下的就只有从口袋里取出某物的缓缓开口。
“这是基里尔的遗书,应该是他早就写好一直带在身上的,里面有他想跟你说的话。”
望着政委同志手中递过来的这信封,上面的点点血渍还透着生命的猩红,指尖夹着烟的马拉申科倒是没有太多的犹豫就将之伸手接了过来,已经被开启拿出又装回去的信纸随即展开在眼前。
“叔叔、还有车长同志,当你们看到这个的时候,我想我大概已经离开这个我所深爱又不舍的世界了。”
“怎么说呢,能有这样的结果也并不算意外,对吧?战士倒在了保卫祖国的战场上,有太多太多的同志们都是以这样的归宿走到了终点,但却不是我们伟大理想和毕生所追求奋进事业的终点。”
“就像你说的,车长同志,努力而短暂地在自己这一生的革命奋斗道路上走完旅程,将手中的旗帜留给身后还在前行的同志们继承,用自己的身体为他们铺就通往前方的道路,这真的很了不起!为了人类最伟大的革命事业奋斗终生,不是吗?”
“所以啊,我一点都不为我自己最终走向这样的终点而悲伤难过,正因为有这样的觉悟,所以我才能坦然面对并接受。人的一生无论如何都会走向终点,这就是我的终点,我为此感到自豪与骄傲。当春暖花开、阳光明媚,仙鹤在苍穹下飞舞,在安静课桌前朗朗读书的孩子们会记得是我,还有无数前赴后继的同志们为他们争取来了这样的明天。”
“我对此非常知足,叔叔、还有车长同志!我相信我在生命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刻也不会有遗憾,更不会有悔恨和不甘,因为我把毕生的时间和最宝贵的生命都献给了这样一件无比伟大的事业。”
吧嗒——
当泪水滴落信纸的轻声响起传来,整个脸颊早已不知何时布满了泪痕的马拉申科在无声哭泣。
有心想要放声呐喊哀嚎些什么,却又被这字里行间传递流露的真实情感所感染、胸口堵的难受,这种近乎于窒息一样的感受真的是让马拉申科感到无法言喻的撕裂痛处。
一张信纸阅毕,之后还有最后一张。
泪水朦胧了双眼的马拉申科颤抖着手换页,牙齿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半点声来,很力道之大距离把嘴唇要破流出血来也仅仅只差丝毫。
“我好想我的妈妈,我真的好想好想她。”
“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我的身边就只有她。爸爸是个英雄,但我从没有见过他,只是在照片里见到过他的样子,他和叔叔长得好像啊,车长同志,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个人的笑容几乎完全一样!妈妈也说我长得像爸爸。”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妈妈在厨房里忙碌准备晚饭,那时候我还只有她的腰那么高,我记得很清楚。我用小手揪着妈妈的围裙,妈妈在搅拌盆里的面团准备烤香喷喷的面包,我在乎的不是面包有多香,而是那阳光、那天下午的厨房,真的好温暖好温暖,那是我这一辈子最难以忘记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