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6章死亡工厂(一)
劳动使人自由,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让人觉得可笑的笑话?
罗斯科夫怎么也不会想到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以劳动者光荣为座右铭的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这么想。
但当他以一名红军战士的身份战败被俘后,一切的转变也就自此开始。
罗斯科夫永远也不会想到,那个该死的大门上挂着的牌子上写着的标语竟会如此讽刺,让所有曾经将之信以为真的人,到最后都觉得自己是彻头彻尾的蠢货。
“欢迎来到兽笼,同志们。不要误会,也不要轻信德国佬挂在大门上的那块牌子,你很快就会知道,德国佬在这里是如何残忍虐杀牲畜的,也就是我们。这里有无数像我们一样的劳动者,但这里只生产死亡,这是唯一的最终产品。”
罗斯科夫至今都记得自己刚来这里时,那位胡子拉碴、骨瘦如柴的更早被俘老红军对自己说过的话。
老实说罗斯科夫当时还挺不服气的,因为听他自我介绍是主动投降被呐粹俘虏的,而自己则不同,自己是被炮弹震晕过去之后、部队战败撤走,被德国佬打扫战场的时候从死人堆里提溜出来弄醒被俘的,这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
如若不然的话,罗斯科夫认为自己一定会像个真正的战士一样战死沙场,为了祖国和神圣的信仰流干自己最后一滴鲜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一个德国佬的阶下囚。
“别老想着自杀,德国佬终有一天会失败的,我相信我们还能活着回去,相信我们的同志能来救我们出去。多想开点,小子,整天垂头丧气的,德国佬没把你杀了你自己都先郁郁而终了,打起精神来。”
罗斯科夫已经忘了跟自己说这话、劝自己在这鬼地方努力挣扎着活下去的那个人,具体叫什么名字,甚至都不记得他的长相。
毕竟,这鬼地方的人员流动性实在是太强了。
今天才搬进来的舍友,明天放工休息的时候就可能会不见踪影,床铺上空空如也不见人回来。
也许是干活的时候死了,也可能是尝试逃跑被德国佬的卫兵一枪打死了,或者被查出是个犹太人以后抓去“洗澡”了。
总之,原因并不重要,反正这个人的名字还有他存在过的痕迹很快就会被遗忘,每一个来到这里又消失于此的人都是这样,罗斯科夫觉得自己可能也不例外,并且自己这病恹恹的身子在如此高强度的劳动下,恐怕也是坚持不了多久、就快要彻底倒下了。
呼——呜——呼——
屋外深夜中的寒风在不住呼啸、凄厉不停,罗斯科夫的栖身之地、这座被称为“宿舍”的长条木屋里根本阻挡不住这样的严寒。
简易的长条形木板拿钉子简单固定在一起组成了墙面,木板之间的缝隙大到罗斯科夫的食指都能完全塞过去。
待这样的破屋子里想抵御严寒是不可能的事,只能另想办法。
罗斯科夫找机会从“消失的舍友”床铺上偷了点破布和床单藏起来,这得赶在德国佬过来检查之前,虽然他们不是天天都来、而是随机抽查,但这帮呐粹走狗很厌恶有人私藏公物,哪怕是几片破布也不行。
罗斯科夫曾亲眼看到有人因为藏破布被抓、而被德国佬拖出去喂了狗,被几条五大三粗的凶狠军犬给活生生扯成了碎片,进了狗肚子里充当饱腹饲料。
德国佬从不会深夜查房,白天倒是有可能会来,所以夜晚可以相对安心一些。
也正因如此,罗斯科夫才把自己私藏的几块破布取了出来,勉强塞在了自己的铺位床头用来堵住木板缝隙和窟窿、抵御寒风。这么做至少可以让自己多活一个礼拜,如若不然的话,罗斯科夫觉得本已经患上了重感冒的自己,非得病情加重到死在这黑夜寒风里。
能坚持一天算一天,也说不准明天会发生些什么,罗斯科夫总觉得在这种鬼地方活着还是尽量想些好事为妙,绝对不能放弃希望,否则自己费了那么大劲儿地苟活到现在不都前功尽弃了吗?做事情总得有始有终,何况是对待自己的生命。
吱——呀——
“喔喔喔,今晚可真冷!我都快冻透了,同志们!你们最好赶紧感谢我,因为我给你们带好东西回来了!”
长条小木屋的那扇破门响了、被人从外面向内推开,连带着一并刮进来的还有无尽黑夜的阴冷寒风与飘散的飞雪。正在忙活挂破布的罗斯科夫,刚一回头就看见了门外闪身进来的瘦小身影,这才赶忙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下床说道。
“我们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小伊万,你不是被德国佬带去加班干活了吗?还能这么快就回来?”
门外黑夜中闪身进来的人被唤做小伊万,人如其名的确实是个非常瘦小的男子,长期的营养不良与饥饿加上本就不到一米七的身高,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个发育不良的萝卜头、多过像一个成年人类男性。
既然有小伊万,那自然就得有大伊万。
紧跟着罗斯科夫的步伐,从长条小木屋里其它床铺上下床围过来的其他人里,那个绪着满下巴浓密络腮胡的大个子男人就是。
“妈的,外面下雪了吗?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绪着络腮胡的大伊万嘴里在骂骂咧咧,一路赶回来且身上只有破布单衣、被冻得够呛的小伊万脸上却带着些喜悦。
“等会再去想下雪的事,同志们,我带回来了面包、还有肉干,都没有发霉的那种。估计只放了三四天左右,比上次带回来的那些放了一周的发霉货好多了,咱们一起分着吃了吧。”
活在这鬼地方里能吃上新鲜的肉干和没有发霉的面包,这可是件堪比过年的稀罕事。
一屋子的同志们很快就围坐在那张破烂的小圆桌前,桌子上摆着小伊万从破布袋里倒出来的“高端货”。每个人都吃的颇为高兴乐呵,脸上也带着许久未见的开心喜悦,晃在略显漆黑的煤油灯下有那么一丝温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