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7章该死的战争
吉尔花了约莫两分钟时间,完整诉说了自己在那家破败面包店的所见所闻,以及整件事的完整流程经过。
而马拉申科呢?
咱们的师长同志就只是一言不发,既不打断也不插嘴地搁沙发上坐着。摆出一副听故事的姿态,先安安稳稳地把这“吉尔小姐的战地奇妙冒险”听完。
直到吉尔话音渐落,带着忐忑又不确定的眼神再度望向马拉申科,眼见这位能左右他人命运的“土上帝”还是坐那儿吞云吐雾、一语不发,最终才忍不住地再次主动开口问了一句“你到底怎么想的?”。
噗嗤——
马拉申科笑了,就在吉尔这再次发问的话音还未落地之时。
也许吉尔是想问问“你笑什么?”或者“这有什么好笑的?”,不过嘛,抢先开口的仍然是咱老马同志。
“不是,我说吉尔小姐,你是不是会错意了?”
“.”
老实说,吉尔是真不懂马拉申科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一点装模作样、只是眨巴着自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一脸懵逼地望向马拉申科,暂时断开的脑回路显然还没有重新接上线来。
“好,那就由我来向伱说明,再次重申一遍我带领我的同志们来此地的目的和任务。”
“我们是军人,是苏联这个国家最精锐的陆军野战集群。我、还有我身边的所有人,我们这些团结在红旗下的共产党员们都视死如归。”
“我们来到此地、德国佬的首都、法希斯的邪恶心脏所在地的目的只有一个。”
“制造杀戮、投射战火,用势不可挡的力量毁灭掉胆敢阻碍我们目标的一切人与事物。需要杀我们就杀,需要破坏城市我们就破坏城市,需要保护我的战士们的生命安全而送那些呐粹的子民们归西,那我也绝不会手软,我们的最终目标就是彻底粉碎呐粹之心。”
“这就是战争,战争是一切人类已知的罪恶、扭曲和狂暴的终极集合体。法律里写了和没写的一切罪恶,你都能在战争中找寻得到。”
“我为了让我的战士们在这样一个世界、一种环境下活着还不迷失自我,已经倾尽全力却还嫌不够,只觉得自己无力还做得不够好、不够多。而你现在却让我分出精力,当圣母玛利亚?把全苏联红军最精锐的野战集群,当做国际人道主义救援团?”
“瞧瞧我们的战旗和师徽上印着的是红十字标记吗?国际红十字会出门右转,抱歉你找错人了。我和我的同志们来到这里是以暴制暴、为一切疯狂和杀戮画上终点跟句号的,不是来这儿舍己为人、无私奉献的。”
伸手弹了弹烟灰,闪烁着点点红光的的半截香烟还在燃烧冒烟,马拉申科的诉说也仍在继续。
“你想过没有?这座城市里有多少像你说的那样的孤儿寡母?你不是自诩是公平和正义践行者的媒体战士吗?那么问题来了,你难道打算来这里求我,让我把他们一个个全毫发无损地救出城去吗?”
“动动脑子想想,你认为那些丧尽天良、连他们自己人的命,都当擦屁股纸一样的呐粹渣滓,会好心地允许我们这么做,什么也不管甚至上来帮忙吗?”
“我告诉你,这帮呐粹邪魔会用尽一切手段,利用任何能利用的玩意儿来给我们制造麻烦、杀伤我们。”
“你或许不知道,但我来到柏林城这鬼地方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呐粹故意甩到我身上的包袱擦屁股!他们用自己人的尸体污染水源给我们下毒,丢下成千上万张着嘴等喝水吃食的平民百姓让老子处理,良知和善心成了被利用的弱点,我他妈受够这种感觉了!”
“如果你坚信的公平和正义是绝对的,那么就算我下令救出了这对孤儿寡母,那这座城里的其他同类者又算什么?他们为什么没有被救和活下去的权力?那么谁又有能力践行这种绝对的公平与正义?你,还是我?又或者是上帝?”
“很抱歉我在这件事情上无能为力,我不可能去按你说的做也没能力做到,这么做也更加没有意义。”
“我不指望你能理解和听明白我说的话,但我要说的是,如果非要让我给人命打个三六九等、高低贵贱的话,那么我的同志、我的战士们的命,就是比这帮德国佬要高级,听明白了吗?”
“.”
以同龄人的视角来看,马拉申科其实是个相当自律、非常能控制住自己,抑制负面心理并调整自我情绪的人。
很少失态的马拉申科意识到了自己稍微有些上头,捏着眉宇之间的眉心部位双睦微闭、重新校准并调整着自我。另一只手还不忘将已经快要烫到手指的烟头,按灭在一旁的烟灰缸之内,将那即将燃尽的烟雾缭绕提前终止。
“想骂我是畜生、冷血、见死不救,这些都随便,我理解并且保留意见。这不会对接下来对我进行专访造成任何影响,公私分明两码事,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想说什么就说吧。”
战争就像是一座屋子,屋子里和屋子外的人隔着厚厚的不可见墙壁,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马拉申科从不指望刚从屋外进到屋内,大吃一惊并产生了一大堆不切实际妄想的人能理解自己。是非曲直马拉申科自己当然也分得清,但落实到具体行动上怎么做、可不可以做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了。
“我听过你在柏林城外的故事,在那座小镇里。”
“.”
已经把脑袋转向另一边、凝视着窗外景色的马拉申科沉默不语,只是任凭不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吉尔,带着那颤抖的腔调继续把话说下去。
“一位吃着红军军用罐头的德国老奶奶拉着我的手,哭着说这是她近半年来吃到的第一顿肉。我还看到孩子和妇女们拎着大桶小桶,在拉着水罐的红军卡车后面排队取水。那座小镇是我来到柏林的第一个地方,在那里我看到的是希望,而不是杀戮与消亡。”
泪水已然在从眼角滑落、流淌过柔美的脸庞顺着下巴缓缓滴落,掺杂着哭腔的语调仍在继续。
“我曾期望着,带来这一切希望让它生根发芽的人能做更多,让被战火烧蚀过的每一寸土地重新焕发出生机与美好.”
“抱歉是我太天真了,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明明亲眼见到了那些呐粹的狰狞丑恶,却还希望挥舞长剑奋力扑向邪龙的勇者能做得更多”
“真的很对不起,十分抱歉,将军,希望您能够原谅.”
没有多余的等待与更多的解释、任何的话语。
马拉申科能听到吉尔匆匆离去的凌乱脚步声,从自己看不见的身后传来。即便没看见、但却也知道这位心地善良、对美好和正义始终心存希望的姑娘脸上,究竟流淌着怎样的满面泪水。
马拉申科没有出演挽留、更没有出门去追,任凭开门离去的吱呀声在自己身后响起,脚步声渐行渐远几乎已无法听见。
深邃静滞的双睦依旧在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直到熟悉的声音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再次从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响起。
“或许你应该多少安慰一下,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在镇子里待了半天采访的过程中帮了不少的忙,临街的十几家物资分发都是她上门采访的过程中帮忙做的。”
持续了一天的激战临近尾声,已经跑到了西边的太阳即将再次沉入地平线消落。
彼得罗夫政委也恰逢时宜地携带着文件和报告前来城中,同马拉申科和库尔巴洛夫短暂会面,进行一些必要的工作探讨与问题的解决。在门口选择等待而不是打断谈话的过程中,当然也偶然听到了方才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对话。
冲着马拉申科一语道尽的政委同志,坐在了方才吉尔离去的沙发上、马拉申科的身旁。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夹,又一次选择静静地等待着师长同志、等待着在自己亲眼见证下一点点成长变化的小马拉申科。
直到马拉申科不再凝视窗外,而是双睦微闭地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就是因为她心地善良,所以我才宁愿让她把我当恶人,认为这是我的错。”
就坐在马拉申科一旁的政委同志把玩着手里的怀表,时针与分针即将重叠的最后时间已然所剩无多。
“但这仍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你知道如何留存住那份美好与希望,就像你在镇子里的时候清楚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一样。”
“.”
仰倒在沙发上的马拉申科依旧双睦微闭、保持沉默不语,但另一只握住烟灰缸边缘的手却是越抓越紧、愈发用力,直至本就力道十足的大手因为用力过猛而抓得青筋暴露,最终再也忍耐不住。
一通狂暴而起、用青筋爆满的拳头,将紧紧握住的烟灰缸奋力丢出去老远,砸在墙壁上发出“咣当”的声响紧接着跌落在地、旋转打滚,盛放在其中的烟头与烟灰直接散落一地。
那是一顶铭刻着弹痕、沾染着丝缕鲜血的德制钢盔,从一个残忍虐杀了领袖师侦察兵的呐粹渣滓尸体的脑袋上扒下来的,被憎恨敌人到了极致的复仇者们拿来当了临时烟灰缸用。
与那烟灰缸打转同时伴随着的,同时还有马拉申科那燃烧着怒火的骂声。
“这他妈该死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