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急诊大厅
相比白天,晚上门诊关闭之后,才是急诊发挥最大效能的时候。
今天是个不太平的日子。急诊科总值班文秀池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却和之前一样,对此根本无能为力。
从下午三点开始,各种各样的情况就层出不穷:
先是120拉着淋巴癌晚期的老年患者到院,一路急奔送到抢救室的时候已经没了心跳和脉搏。
插管,接上各种监控仪、推肾上腺素,心肺复苏,接呼吸机全是无用功。
患者家属的哭声响起,就像是一根冰冷无情的手指,推倒了后面成片的多米诺骨牌:
车祸造成颅脑外伤的年轻男子,还没推进手术室就停止了呼吸,肇事司机脸色惨白地跪在对方父母的脚下,但却于事无补;
主动脉夹层大出血的中年女子,在单位加班晕倒后被紧急送了过来,可惜为时已晚;
突发性脑干出血的男子抢救无效死亡,儿子惊恐地抬头,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这病会不会遗传
文秀池按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将这些纷乱嘈杂都清除出去,打点起精神,向分诊台走去。
她刚刚接到了通知,有患者和护士吵了起来,需要她去救火——这也是总值班的职责之一。
分诊台时刻都守着大量的患者和家属,极有经验的护士会根据病情轻重,逐一进行评估分级,以确定就诊的优先次序——但现在这秩序却被打乱了。
几个家属气势汹汹地围着护士小黄,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你到底懂不懂,不懂就叫大夫来——我爸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让他在这干等?”
“刚才后面那个人,明明不怎么严重,结果却先进去看诊——凭什么,他是你家亲戚朋友吗?”
“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大家都在这排队,凭什么不按顺序来?别的事夹塞也就罢了,这救命的事,也能插挡儿吗?”
他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给小黄插嘴的机会。
另外两个分诊护士要顾着其他患者,几次出声解围都不被理会,只好呼叫了文秀池。
文秀迟先去看了一旁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他大约六十多岁,紧皱着眉头,左脚脚踝肿得老高。
分诊系统整合了患者的生命体征和症状,评级是四级,也就是不紧急。
为什么要分级,就是要在有限的时间和医疗资源条件中,实现医疗效果的最大化。
否则,在治疗轻症患者的时间里,真正危重的人就可能失去生命。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这个道理。否则也就不会隔三叉五地,出现眼前这种争端。
当了几个月的总值班,文秀池对于处理这种事极有心得。
针锋相对,唇枪舌战,还是苦口婆心地解释说明,求得理解——这些事都只能耽误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当务之急,就是把人带走,恢复分诊台前的秩序。
“大叔,请跟我来吧。”文秀池对哼哼唧唧的男子说道:“拍个片子,看看骨头有没有问题。”
“哎,好,大夫,我这脚疼得啊,多少年都没遭过这个罪了!”男子说道。
文秀池看了这脚肿胀得程度,也知道肯定不能舒服。不过再怎么样,肯定于性命无损——分到四级是十分合理的。
她随便安慰了两句,起身唤道:“谁是这位患者的家属?”
那几个人正争得脸红脖子粗,并没在注意到这边。
文秀池就看向患者,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大叔,现在拍片的人本来就不少,就是拍完了还得等上一个小时才能出结果,予以对症治疗。”
“您确定还要在这多耽误时间?”
男子一听,果然着急起来,立时高声喊道:“老大老二,别在那瞎掰掰了,赶紧过来,跟大夫走了!”
他这么一喊,那边几个闹事的家属立时撇下了小黄,紧紧地围了过来,推着轮椅跟着文秀池就走。
离开大厅的时候,文秀池看见门口又进来了七八个人。
走在中间的老爷子精神头十足,长长的白胡须上还打了一个结,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以她在急诊多年练出的火眼金睛来看,这些人个个面色红润,步履稳健,看不出来有什么急症。
这大概又是白天太忙没空看门诊,晚上要来挤占急诊的医疗资源的。
文秀池一边走一边想着,心里对这种做法相当反感。
等到开了处方,打发了男子一家,她马上便冲进了急诊大厅——又有新的危重患者送进来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儿躺在平车上,神态自若,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
与她的淡定表现完全相反的,是旁边的医护人员,以及家属高度紧张的态度。
平车被推得飞快,全程一路飞奔地冲了进来。
移床,催吐,洗胃一系列事情做下来,文秀池才惋惜地看向床上的女孩儿。
她有一头又长又黑的秀发,肤色白晳,就是到了这时候,还不忘了掏出了手机,摆了造型来自拍。
“我就是吓吓他,不是真的想死,妈你不用担心。”田楠已经恢复了精神,笑着安慰在一旁垂泪的母亲,然后又在微信里与朋友聊天:
“你告诉他了吧,他要过来吗?”
“哎,怎么办,要命了要命了,我唇膏都掉了,衣服也湿了,怎么好让他看见啊!”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要装柔弱是吧,我懂,你放心!”
文秀池就将患者的母亲叫到了一旁。
“刚才了解到的情况,你女儿喝的是百草枯,喝了大约五十毫升,对吧?”
“没错。”田楠的母亲说道:“这孩子也就是太不理智,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们倒是不怕麻烦。”文秀池叹了口气道:“接下来,就多陪陪你女儿吧。”
她转身离开,去了抢救室。
有的人,就算再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偏偏难以如愿。
还有的人,明明有健康的身体,却要自寻死路。
这么多年,她早就学会了不再纠结,做可以做的事,救可以救的人。
十分钟后,当她从抢救室里出来的时候,就遇到了在门口等着她的田楠母亲。
“大夫,我女儿需要用什么药吗,还是说,没事就可以回去了?”
文秀池看着这位还是懵懂无知,完全不明白问题严重性的家属,再度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