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节 远水不解近渴

“清元天”天主革真人再度登临“玄元天”，道袍褴褛，赤着一双大脚，风尘仆仆来到“清灵云海”前。碧蟾子迎上前来与之见礼，革真人看了他一眼，温润如玉的眼眸中忽然亮起凌厉光芒，低低道了句：“道友……又何至于此！”

碧蟾子微微一笑，并不言语，拂开茫茫云海，现出一条康庄大道，侧身延请革真人入内。革真人稍一犹豫，“混沌锁链”尽复旧观，碧蟾子道行更胜于从前，他若贸然闯入“清灵云海”，这次可没有“幽冥剑”斩破锁链，从容脱身了。

一刹仿似百年，革真人毅然踏入云海，随碧蟾子一路前行，来到通玄殿前。

浑天老祖上前相迎，稽首为礼，碧蟾子立于他身后，双眸注视革真人，毫无惧色。革真人虽窥破对方根脚，却也不愿出言说破，当下从袖中摸出一只袖囊，郑重其事递到浑天老祖手中。老祖神念一扫，脸上顿现讶异之色，不禁抬头望了一眼，道：“这是无妄子道友……”

革真人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该当他出，总不能让老道吃这大亏。浑天道友觉得这些赔礼可够赎回‘清元天’的诸位同道？”

此乃应有之意，浑天老祖笑道：“革道友用心了。”他举袖一拂，通明殿从云海深处冉冉升起，门户中开，诸位大德鱼贯而出，窍眼中钻出一缕缕清灵之气，解脱束缚，重获自由。但这些年镇于通明殿下，浑浑噩噩，虽未吃什么苦头，身心为清灵之气侵蚀，道行大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元气。

革真人眉头微皱，也不与浑天老祖多纠缠，使个“袖里乾坤”的手段，将“清元天”诸位同道一网打尽，扬长而去。既然收下赔礼，旧怨一笔勾销，浑天老祖也不阻拦，负手遥望，忽然神情微动，革真人竟未曾远离，而是驻足立于“清灵云海”之外，任凭时空如流云过天，道袍飘飘，毫无去意。

浑天老祖微一沉吟，主动追上革真人，碧蟾子不声不响紧随其后，虚空之中隐隐响起锁链碰撞之声，布下天罗地网。

革真人目视浑天老祖，淡淡道：“浑天道友可是觉得些许赔礼还不够，反悔了？”

浑天老祖不置可否，问道：“革道友驻留于此，不知何意？”

革真人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浑天老祖心头猛一跳，扭头望向“虚元天”方向，神情为之一肃，道：“无妄子道友念念不忘，仍不肯撒手吗？”

革真人道：“愿赌服输，这些赔礼本当贫道与无妄子道友各出一半，如今他一力承担，只求贫道留在‘玄元天’，拖住浑天道友不得抽身，些许小事，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

浑天老祖心下了然，无妄子意欲趁魏天帝立足未稳，孤注一掷攻打“虚元天”，革真人应其所请，借赎回“清元天”同道之机，驻留“玄元天”，令他不得抽身相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无妄子阴魂不散，真当他软弱可欺！

革真人察觉气机微妙变化，面露讶异之色，道：“浑天道友对那位魏道友如此上心，不惜在‘玄元天’内再起道争吗？”

浑天老祖道：“革道友算无遗策，可惜漏算了一招。”

革真人目视碧蟾子，叹息道：“浑天道友手段了得，贫道此番无有‘幽冥剑’在手，只道不费手脚，却不知上了无妄子道友的当。”

碧蟾子的身影渐次隐没，虚空之中锁链“叮当”，络绎不绝，如涟漪一圈圈扫过，时空竟为之破碎。浑天老祖道：“革道友何出此言？无妄子道友亦不明就里。混沌之下，乱象迭生，即便贫道也不曾料到有今日之劫。”

革真人连连摇首道：“在劫难逃！悔之莫及！在劫难逃！悔之莫及！”话虽如此说，他却没有分毫退意，任凭时空乱流席卷而至，探出手掌轻轻一按，身后隐隐现出十二碧城，将己身护定。

“混沌锁链”镇定天域，将革真人困锁，浑天老祖推动“清灵云海”，刹那间淹没天地，万物退回混沌之初。革真人闷哼一声，身后十二碧城由虚化实，撑开一方域界，守住方圆丈许之地，任凭对方施为，双眼微合，不闻不问。

十二碧城远在“清元天”，远水不解近渴，浑天老祖引动清灵之气，聚成一条涓涓细流，朝革真人撞去。一声轻响，如水泡破裂，革真人脸色一苦，眼角多了一条皱纹，他无奈睁开双眼，喃喃道：“浑天道友……”话音未落，又一道清灵之气撞来，十二碧城地动山摇，革真人脸上再多一条皱纹。

“清灵云海”一重重压上前，浑天老祖立于不败之地，恃强凌弱，毫不留手。革真人为“混沌锁链”所困，避无可避，只能不惜元气硬接清灵之气，脸上皱纹渐多渐密，挺直的腰背也佝偻成一张弓，身后十二碧城土崩瓦解，塌作一片废墟。

革真人隐隐觉得不妙，他虽落于下风，终是拖住了浑天老祖，然而易地而处，魏天帝也同样拖住了无妄子，究竟是哪一方先撑不下去，尚在两可之间。此念一起，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魏天帝得道才多久，“虚元天”残破不堪，无人镇守，如何抵得住无妄子倾力来攻？

“混沌锁链”越收越紧，革真人以拇指掐定食指，念了个“疾”字，释出一道神通，身后十二碧城从废墟中重新立起，将清灵之气的攻势尽数接去，又撑了数日才轰然倒塌。革真人故技重施，再度施展神通，立起十二碧城，这一回撑得更久，足足十余日后才化为乌有。

浑天老祖不为所动，专心致志接引清灵之力，如伐巨木，只管一斧斧劈去。革真人连施神通，十二碧城塌了又起，起了又塌，前后七次反复，最后一次足足撑过百日，这才黔驴技穷，黯然收手。

清灵之气再度撞来，革真人双手十指两两相搭，或抵或勾，眉心蓦地开裂，射出一道碧光，与清灵之气同时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