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万界生死轮回神器,已经勾去了李正景的命数。
而此刻李正景体内,除却本身之外,还挤着一个千幻神君。
从某种程度来说,此刻的千幻神君,也是李正景的一部分。
所以李正景在消亡,千幻神君也在消亡。
李正景底蕴薄弱,本该要先一步消亡殆尽。
但此时此刻,却在瞬息之间,其诸般一切,尽数消散,不见踪迹。
在李正景体内,仅存下了千幻神君的神魂。
这番谋划,最终还是被千幻神君夺去了肉身!
但此时此刻,成为“李正景”的千幻神君,便要独自承受来自于诸天万界生死轮回神器的力量。
“唉……”
忽有一声叹息,显得颇为复杂。
这是千幻神君的声音,仿佛在冥冥之中回荡。
这些年光景以来,他斩去了上清之身的善念,以及玉清之身的恶念,但终究做不到“大道无私”的地步。
他仍有求索的欲念,希望通过诸般谋划,达到更高的层次。
此刻他感受到了不安,这是一种面临威胁的悸动。
自昔年剖杀逆仙,获取道果之后,他在人间之中,便不曾再感受过这样的悸动。
包括后来进入阴庭,虽感压力,却也不曾有过这种陨落之危的悸动。
可今日,这悸动来得无比强烈。
李正景提早消亡了!
或许是自觉必死,主动自绝!
但千幻神君经过这数年光景以来,也算明白了,李正景绝不会是束手就缚之人,更不可能是大战纠缠之间,自寻死路之辈。
“太阴寄魂术?”
千幻神君低沉着道:“你可知晓,这一门仙术,是本座昔年,从逆仙身上,获取的法门?人间所有仙术,除赵还真的一门剑术之外,余者皆出自于本座之手!”
太阴寄魂术,他再是熟悉不过。
昔年袁正风偶然得获这一门流落人间的仙术,又得到了东岳府君的残躯碎片,借而舍弃本体肉身,成为残玉之中的孤魂野鬼,摆脱了他的追索。
此术颇为玄妙,而且条件极为苛刻,但其中作用,对于人间的修行者而言,还远不如一门上乘的人间道术。
此术不能攻伐,不能防守,也不具备其他各方面神异。
此术只是将自身法力,连同内中神魂,寄托于一物之上。
此物可以是“肉身”,也可以是天域神石……否则寻常物事,根本无法承载得住,例如落在一个路边的岩石死物之上,依然是死于当场,魂归幽冥!
所以千幻神君基本不曾动用此法,但却不代表,他不识得此法。
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
阴庭之中。
沉寂无声,许久之后,才听得阴天子声音传开。
“东岳,你真这么有把握?”
“其实也没有。”
东岳府君摊手道:“但在你眼中,千幻神君应该是远胜于李正景的,甚至一瞬之间,击败李正景,也应该在预料之中罢?可是现在,阴天子倒是可以算一算,李正景支撑了多久?”
阴天子沉声说道:“可是本座看不见李正景的痕迹了,但千幻神君的痕迹还在。”
东岳府君闻言,不由得笑道:“可是千幻神君,不也在消亡吗?”
“两败俱伤,二者皆死,是最好的选择。”
阴天子说道:“然后你也可以陨落了。”
东岳府君摊手道:“你要杀我,也得等最后的结果清楚了再出手,否则李正景恢复过来,再入阴庭,得知我陨落于你手……”
只听得东岳府君笑道:“他元神已成,三清仙印合一,存于体内……他与仙印的联系愈发深沉,压制你愈发容易了。”
阴天子诧异道:“时至此刻,李正景声息全无,眼看魂灵尽亡,你还觉得能恢复?”
东岳府君低沉着道:“放在先前,李正景此刻便已消亡,不算过于意外!但是如今,他成仙了……”
他成仙了,所以此刻消亡,还是有些不大对劲。
至少,成仙之后,具有三清仙印在体内的李正景,理应支撑得更久。
“诈死?不可能,一笔勾销之后,李正景生机尽灭,体内一切魂灵、法力、种种玄妙,尽数归于虚无,他藏不住。”
“若是他偏偏能够藏得住呢?”
“那……”
阴天子淡淡道:“那就不要让千幻神君,知晓藏匿的方向,但他似乎已经发现了。”
——
千幻神君的法力汇聚,抬头看向了这一纸金色书页。
金色书页之上,空白无字。
但他隐约觉得,金色书页上面,是可以显现文字的。
“这就是你用来镇住玉清仙印的宝物?”
“甚至是你修行如此迅猛的原因?”
“是否还是让你有胆量与我较量的根本?”
“这短短时日以来,你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朝着最好的方向走,是否则金色书页,还能给你指出明路?”
“但诸般种种,各类神异,本座也不再继续猜测了。”
千幻神君平静说道:“自此刻起,我也是李正景了……你能以太阴寄魂术,将自身的魂灵,藏在其中,不受消亡之灾,想必这金色书页,另有神庙,居然可以抵抗来自于诸天万界生死轮回神器的一笔勾销吗?”
他抬头看着这金色书页,感叹道:“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啊。”
他身上有避劫法物,原是想要等着李正景消亡之后,再来动用,可以避灾,从而免去被诸天万界生死轮回神器灭杀的下场。
但李正景此刻的消亡,绝非寻常,他携带的避劫之物,在耗去之后,想必这金色书页,就会成为自身最大的劫。
“还有一个选择,带着你的避劫之物,冲上前来。”
忽然之间,金色书页,浮现了文字。
千幻神君顿时凝重,又看了一眼。
“多看一看,你的避劫之物,能够承载得住?”
金色书页,文字再起。
“两个选择!”
“你可以动用避劫之物,免去这场属于‘李正景’的灾劫,然后我用金色书页,与你较量一场,确认最后谁能成为未来的李正景。”
“第二个选择,带着避劫之物,来冲撞这金色书页,逼出我的魂灵,你自己凭太阴寄魂术,藏在此中,避过‘一笔勾销’的劫数。”
“要不要试试?”
金色书页之上的文字,显得极为清晰,更有着一种源于李正景的言语风格!
“很好。”
千幻神君法力汇聚,宛如洪流,携避劫之物,冲撞金色书页,远远不绝,进入其中。
——
“李正景彻底消亡了,而千幻神君也在继续消亡,但为何苦苦支撑,到了最后关头,却似乎放弃了挣扎?”
“千幻神君的气机,如山洪决堤,尽数倾泻,步入消亡的末路。”
“终于支撑不住了吗?”
无论是天界各方势力,还是阴庭这边,都万般关注。
而在人间之中,能够看穿茫茫大海,看见其中阵法内部真相的,更是寥寥无几。
然而在云空山之上,已经长高了不少的祖长命,捡起了一个铜镜,听到了内中关于府君的声音。
“李正景或许只是要寻千幻神君,同归于尽!”
“先前李正景的气机尽数消失不见,眼下的千幻神君,也以令人极为惶恐的速度,正在不断消去。”
“也许是本座高估了你师尊李正景。”
“阴天子已动杀机,你速往大地之下,去见那上清龙脉身!”
东岳府君的声音,显得万般凝重,旋即便断去了法力。
祖长命年纪尚幼,处事必然不能周全,而且想要见到上清龙脉身,也一样很不容易。
所以这番话,是对鬼谷灵官等人说的。
果不其然,未过片刻,祖长命便将这番话传至京城方面。
正经团伙众人,皆为之沉寂。
他们修为不足,除安定帝及五行造化树之外,都基本无法看见东边海域的景象。
毕竟正经团伙之中最为强大的李造化,陷在了造化古船之上。
而龙女娃儿已经在飞升的霞光之中,即将跨越两界壁障,真正进入天界。
而安定帝与五行造化树,也不过是看得迷迷糊糊,并不能知晓其中的结果。
眼下看着阴庭诸位鬼神,已经回返了阴世之中……未想却还是留下了一尊勾魂使。
“什么意思?”
“老夫安排的,怎么了?”虚极阎尊恼怒道:“大家同乡一场,老夫留个人,哦不,留个鬼,在这里守着李正景,不服啊?等李正景这回死翘翘了,正好让勾魂使领回阴庭,免得这次进入尘世间,过不了片刻,又要折返,干脆等着罢……你们也可以放心,等李正景入了阴庭,到本阎尊麾下,自然会善待他的。”
“老爷就算陨落了,只怕也留不下魂灵,去不得阴庭额,你留个勾魂使也没用。”白霄尊者闷声道。
“也未必……”
安定帝低沉着道:“大地之下的上清龙脉身,显得极为安静,没有挣脱国运封锁,从而祸乱中州的举动。”
“千幻神君不该如此平静。”
鬼谷灵官低声道:“按时候算,此刻千幻神君应该彻底抢占了龙脉之身,而且他恨极了我等,此刻应该会起用地龙,哪怕翻了中州……”
“而且他的太清之身,与李正景死斗于东海,这龙脉之身一旦脱困,就该去东海,共同对付李正景的。”
随着鬼谷灵官的声音,当即挂壁鸟也恍然大悟,说道:“但一切太过于平静了,你认为在憋大的?”
“也可能只是人家有十足把握,将老爷击败于东海之上。”
鬼谷灵官这般说来,又笑着说道:“我等看不清其中局势,但天界和阴庭的仙神,想必是看懂了!既然东岳府君来讯,那么咱们一起结伴,去看一看,这条承载了整个中州的地龙!”
李正景魂灵消失,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但也可能,不是一个坏消息。
但无论怎么将,若是李正景陨落,那么正经团伙,最好的方式,是分崩离析,各自逃命。
而最差的方式,也差不到哪儿去了……那就是李正景死后,正经团伙诸位都被千幻神君所杀,作为陪葬!
“老爷不会死的。”
五行造化树挥舞着枝条,大声喊道。
“咱们都不希望老爷陨落。”
袁正风这样说来:“人间众生,能否存活,全靠他了……”
他这般说着,也不由得有些憋闷,但下一刻,怔了下,低声道:“话说回来,大家想过没有,老爷如果真是以太阴寄魂术,藏匿了自身……那代表老爷身上有大秘,至少是可以承载太阴寄魂术的。”
声音才落,袁正风就觉得各个方向的目光,充满了古怪。
“老爷修行二三年,能跟阴天子这样不知多少万年的老怪物直面相对,你认为老爷没有大秘密?”
鬼谷灵官无奈道:“再怎么样出色的天纵奇才,也不至于数年之间,修行有成……他身具大机缘,天上地下,无一不知,只是在仙神眼中,这场机缘便是三清仙印。”
可现在看来,或许老爷的金色书页,比三清仙印更加强大。
有着安定帝带路,寻找龙脉之首,并非难事。
眼看黑暗之下,火光闪烁。
那好似是一轮大日,几乎有湖泊般巨大。
“这居然就仅是一只眼眸吗?”
鬼谷灵官接好了自己半边身子,尚未恢复,见得一只龙眼,差点就要爬过去,看着那烈日般的眼睛,仿佛连自己的眼中,都沾上了许多光彩。
而那只眼睛,缓缓抬起,充满了黯淡、疲惫、疑惑、以及不解。
“千幻神君!”
挂壁鸟颤声道:“太清天道身为主导?”
“还是我!”
语气平淡,声若洪钟,尽管疲惫,仍有威严。
场中沉寂了一下,面面相觑。
挂壁鸟低声道:“上清龙脉身,你没有被炼化?”
“原本被炼化了……”
上清龙脉身低沉着道:“但最后关头,还是放弃了……”
鬼谷灵官问道:“为什么?”
上清龙脉身缓缓说道:“成为龙脉,是长久岁月的煎熬……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作为大地,也不应该过于仁慈。”
祂低沉着道:“其实这条地龙,从一开始,就不该拥有神智的,所以……本座将自绝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