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在战场上这是件很难得的事情。
清晨六点半,当第一缕朝阳落在四行仓库时,又是南风盛行时。
突然一阵军号声响起,铜号声像柄利刃,划过南岸因为昨夜大战,而多少有些惴惴不安的,苏州河南岸的民众们心头。
各路新闻记者们也搭乘着飞艇,环绕清晨阳光的四行仓库,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在四行仓库的楼顶,有四块阵形整齐的方阵。
其中两块是军容整齐,一水德式m35钢盔的军人。
不同的是,一个方阵中的士兵套着套袖,上书两个大字——“宪兵”。
还有一个方阵,穿的似乎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军服,戴着日军钢盔,背着清一水的三八式步枪。用望远镜看去,他们的白色麻布印制,蓝色方框中标注“18ga”。
而最后一个方阵的士兵,身上的军装不但各种颜色,而且戴的钢盔、拿的武器各不一样。
相同的是,他们都望着那慢慢升起的旗帜,神色肃穆、专注。
“显然四行仓库的守军的组成,不像官方通报的那样,即有德械师、宪兵、还有第十八集团军以及各部队遗留人员……这一现象即表明了中国各族、各界、各部队的团结与抵抗日本侵略的决心……当然更引人注目的,是四行仓库上空飘扬着的风筝。用风筝进行战斗,实在是件令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是的,四行仓库在进行令世界为中国军人鼓掌的升旗仪式时,在大楼偏北的地方,有一群各色风筝静静的在天空缓缓晃动。
这不禁令记者们联想到昨天,几百风筝轰炸日本人炮兵阵地的行动,实在是赞叹四行仓库守军的想象力。
谁能想象风筝居然有那样的威力。
事实也是如此,日军今天正在重新集结兵力。
重藤大秋旅团的炮兵在昨夜的反击中全毁,坦克在昨天全毁,尽管现在他已经重建了炮兵阵地?。但那些炮队都远在一千两百米之外,并且轻易不敢开火。
至于步兵,在海军陆战队与他商量的结果中,南风时不进攻。
因为两支部队加一起不过五个大队,倘若进攻被风筝底下挂下钢盔雷从天上炸下来……
天知道四行仓库里的人做了多少风筝,天知道他们做了多少钢盔雷。
因此拖得一时是一时,倘若支援的炮兵到位,到了下午风向逆转开始炮击,同时借着夜色发动五个大队一起发动攻击,争取毕其功于一役。
同时两家约定,散开布置的支援火力会配备宪兵。对于在战场上退后的士兵,直接就地格杀。
对此四行仓库的人还不知道,但根据课堂的知识张四行却知道,倘若不出错的话那么今天夜里就是撤退的时候。
可问题是,现在战场已经变成这个模样,那个命令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
不管什么时候来,张四行感觉是时间为撤退做些准备的时候了。
但做这件事之前,他感觉自己有必要拯救八十七师的那些人。即便救不得他们,这些可以称为民族英雄的人,也不该去南洋做苦工。
因此完成升旗仪式,他找到谢晋元。
进到办公室,看到办公室旁围着几个八十七师的军官,似乎在布置些什么任务。
看了眼办公室里的状况,张四行咧了下嘴,
“抱歉,你们忙,我过会再来。”
“进来吧张先生,我们这里已经完事了。”
听到谢晋元招呼,张四行只好停在门口,等着里面其他人离开。
令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是,离开的八十八师的军官,面对他的时候居然一个个行了军礼。
随手回了礼的张四行怔了下,不过当他关上门,屋里只剩下他和谢晋元两人时,他听到对面甩过来一句话,
“有人说敬礼上看军衔的,我不那样认为。像阿喀琉斯那样的人,更容易令其他人尊重。抽烟……”
当张四行坐到他面前时,把手中的烟盒递过来。
“谢团长,没有从上级那儿接受到什么命令吗?”
“为什么这么问。”
谢晋元有些摸不着头脑,按他所想张四么这样随时可以脱离战场的人,应该不在意这些事情。
凭他夜里带个俘虏兵出去,都能闯进俘虏营里救出几百俘虏来看,他也没看出即便是战场,又能对他有什么限制。
“谢团长,我想您得到的命令是,通过垃圾桥撤退。那么我想请问,您想过没有,倘若公共租界里的军队留难你们,甚至缴你们的械的话……”
“嚓”
点燃火柴,张四行给谢晋元点着香烟的同时问。
“不可能,这里是中国,那只是租界……”
但说了一半,谢晋元的话头就顿住,目光看着张四行那张依旧被迷彩涂得花里胡哨的脸,已经流露出些疑虑。
政府最容易向洋人妥协,倘若受到重创的日方提出要求,那么就很难说了。
他身体向后靠在椅子背上,眉头斗在一起,脑海中默默分析眼前局势。
目光又看看张四行心想:
他应该不是那种会担心的人,眼前这货是那种先下手为强的人。凭他一言不合就缴宪兵的枪,真的出现那种不近人情的命令,他也不会执行。
难道他担心的是杂兵营那些人……
思维拓展开,眼下四行仓库里的守军分为杂兵营、宪兵、老八然后就是他八十八师的人。他试着问,
“其实宪兵们倒不是问题,他们本身就是马库斯中校带来的,杂兵营和老八……”
令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是,张四行微微一笑,
“谢团长,杂兵营、老八还有宪兵都不必您担心。我来找您的原因在于,你的手下。我要问倘若真的出现我刚刚说的情况,您会怎么做。”
听到张四行的问题,谢晋元一时陷入沉思,烟头明灭几次,没有想到结果的谢晋元问,
“张先生,倘若您在我的位置上,您会怎么做呢?”
听到谢晋元的询问,张四行笑了,他等的就是对方询问。
说真的,他真的不想眼前的军官,如同历史那样白白死在叛徒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