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梅师太一副笃定口气。
她认为小愿寺圣僧诛灭剑魔,应当是十拿九稳之事。
但厉害的是圣僧。
她仅仅是下院弟子,可没有灭魔本领,万一剑魔碰巧流蹿到她的辖区,到时不等圣僧们支援过来,她恐怕要先被剑魔给祸害。
为了安全起见,她打算先邀请一批强援,方独树就是不错人选。
她试探着问:“方施主,剑魔随时都有可能潜入勒州,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方独树先表态:“我身为镇文派弟子,参与剿灭剑魔行动责无旁贷。”
随后又讲出自己难处:“但我不清楚剑魔下落,也不知道我镇文派同门的追踪路线,干着急没有办法,我打算暂居灵碧斋等候消息,师太觉得可以吗?”
这正合了定梅师太心意。
定梅师太不怕方独树留下,就怕方独树躲避责任,畏战逃跑。
她笑道:“如果放在往常,方施主你这样的男修,不能居于鄙寺的尼姑庵,但事急从权,如今剑魔之祸迫在眉睫,又有上院的招待手谕,你留下没有问题,顺便也可以看护碧方。”
方独树朝她拱下手:“师太深明大义,方某多谢成全,另外……”
方独树又提出:“如果师太收到剑魔行踪的消息,还请立即通知我,我好与镇文派同门取得联络,打听更多有关剑魔的情报,到时我会把这些情报全部分享给师太,可用作防患。”
定梅师太听了,心下颇为欢喜。
这样一来,她在这次魔祸变故里,自身安全可以得到有力增强。
“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一有剑魔消息,我会亲自过来告诉你情况!”
聊到这里,定梅师太告辞离去。
方独树与碧方把她送到斋门外,目送她御器飞走。
叔侄两人并没有返回斋内,而是顺着沿山石阶,下山去了河边。
途中方独树问道:“你梅师姐在哪一座下院修行?”
碧方手指南向:“她执掌的是绛梅庵,距此差不多有百十里地。”
“倒是不远。”
“七叔,如果她真把剑魔消息送来,你会去灭魔吗?”
“我不一定会参与灭魔行动,但我肯定要去找镇文派同门汇合,我已经离派十余年,对派中之事一无所知,我要去打听清楚。”
“那这十几年你都去哪儿了?当初你遇上侄儿是在天绝漠,难道你是在大庸国游历?”
“我只是从大庸南下,这些年我隐居在雪原。”
“小愿寺规矩很严,要是侄儿无端消失十余年,回来后肯定要被严惩,七叔你会被镇文派处罚吗?”
纵然相处时间尚短,碧方已经对方独树产生信赖,她心间也有了牵挂,不希望叔父出事。
方独树朝她宽和一笑:“我之所以隐居雪原十几年,那是为了给宗门办差,等我返回镇文派,非但不会受罚,反而可以领取一笔丰厚赏赐。”…
当初铁霜凤师、胡啸文师几位金丹期修士,领着他去围剿禽巢,事前承诺会论功行赏,他的赏赐至今没有领取。
按照惯例,这份赏赐会被铁霜凤师交给胡啸文师,再由胡啸文师上呈给镇文派,方独树什么时候返派,什么时候可以领取。
碧方这才安心。
到了河边,方独树让碧方在岸边等候。
他独自降落河底,潜入牌坊门楼。
见了青青后,他先吩咐:“派里出了一件急事,青青,你启动一下当年游老祖留下的航标,传送试一试,看看从这里能否瞬移过去!”
青青很不理解,镇文派出了大事,这与游老祖的航标有什么关系?貌似两不相干啊!
但她并不追问,立即执行方独树的要求。
方独树负手站在窗前,望着青青施法忙碌,心思却已经神游天外。
他暗自寻思,齐嫦真此刻在什么地方?又是否面临着被围追堵截的局面?
……
凉国,蛊老山。
这是当年万蛊教与惊烽门交界的荒山野岭,过往两派爆发战火,这里历来是主战场。
虽然五年前惊烽门已经覆灭,领地被万蛊教据为己有,但蛊老山并没有归于平静。
战火仍在持续。
山头上,此时正有一个女人身影魏然站立。
她身外垂悬着密密麻麻的黑色飞剑,组成圆环剑阵,转灯一样拱卫着她。
在她上空,还盘旋着一批黑剑,剑身尽数打横,剑尖朝外,遥遥瞄准着盘踞周围的人影。
她一人操控着几百数量的黑剑,把她保护的密不透风。
但是剑阵之外,参与围攻她的修士人数也是漫山遍野,封死了四面八方的所有退路,如同天罗地网,把她一人困在中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她穿着一件紧身黑袍,展露着玲珑曲线,鸟鸟婷婷凸凹有致,举手投足尽显婀娜多姿,勾起在场不知多少男修心神,即使大战一触即发,也忍不住的想入非非。
她颈上雪肤亮的生光,在黑袍衬托下显得异常醒目,很容易就能看清她那张清丽无暇的脸庞。
她是罕见的绝色女人,在场无谁否认这一点。
不过披散在她肩后,那一头仿佛鲜血染红的长发,也昭示着她的罕见无情,这点大家也绝不怀疑。
悬浮她身外的剑群,更在无时无刻的提醒众人,她比这世间最凶悍的妖魔还可怕。
她视人命如草芥,嗜杀没有理由,包括她的亲人与同门,她都一视同仁,她像是一个冷酷没有情感的刽子手。
她就是剑魔。
“铿!”
对峙过后,人群中飞出一位胖大和尚,抬起他蒲扇大的手掌,朝着剑魔虚空一拍,剑阵上方瞬结一记雷光闪闪的大手印。
这手印延伸十余丈,如同一面巨型盖子,横架在剑魔头顶,携着铿锵雷音,蓄势待落。…
今天汇聚在此的四方人群,集结了数座宗门修士,有人认识手印神通,旋即给左右介绍:“那位大师是小愿寺的噼力愿师,修为已有金丹后期,专程从勒州远道赶来,就是为了镇压剑魔!”
“在场的金丹期前辈有四五位,难道只有噼力愿师一人出手吗?”
“应该不是车轮战,剑魔杀人如麻,传闻她的飞剑是使用修士肉身炼制而成,一把剑就意味着一位同道被她所害,所以不必与她讲道义,该围攻就必须围攻!”
“她是杀人上瘾吗?看她姿容端庄,修行前想必也是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变的如此残暴?”
“你问我,我问谁去?她再有姿容,哪怕是天下第一美人,该杀也得杀呀,不然大家整天都要提心吊胆。”
“也是,她没有理智,就是疯了的女魔头。”
女魔头能听见周围人群对她的议论声,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在意。
她微微仰头,调动黑剑,组成剑盾,开始抵御雷光手印的下压。
但手印悬空以后,就此停滞不动。
人群中,又飞出一位金丹后期修士,朝着剑阵挥手一扬,撒出了漫天飞针。
这是一位样貌三旬的女修,穿着万蛊教特有的绿纹道袍,在场的万蛊教弟子全都知道她的赫赫威名。
她道号‘柳真蛊师,,因她淬炼有一种奇异蛊针,弟子们有时也会称她为‘柳针蛊师,。
蛊老山是万蛊教的地盘,今天汇聚这里的修士,有一半都出自此教,首领就是柳真蛊师。
她施针打向剑魔,目的是吸引剑阵火力,好给雷光手印制造攻击剑魔本体的机会。
不过剑魔防御的滴水不漏,她的如意算盘始终打不响。
如此周旋一阵,寸功未立。
柳真蛊师不由扭头,怒望不远处的一座山头,那山上是镇文派修士驻地,上面待着两位金丹期修士。
她冷冷喊道:“玄锦婆,齐广襄,你们准备观望到什么时候?祸事是你们惹出来,却想让同道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她话音落罢,镇文派修士里飞出两位女修。
那位头发花白的弓背老婆婆是齐嫦真老祖玄锦文师,另外一位打扮雍容的宫装女修是方独树师娘齐广襄。
方独树在双河谷闭关期间,齐广襄结丹成功,加冕为广襄文师。
其实早在方独树离开镇文派,前往雪原历练时,齐广襄就冲击过金丹,不过当时以失败而告终,后经过一番精心准备,齐广襄开始二次结丹,最终打破桎梏,晋身到金丹修士行列。
作为初入金丹期没几年的新文师,应该留守镇文派看护山门,但剑魔身份特殊,齐广襄不得不随行。
等齐广襄跟着玄锦文师加入战团,柳真蛊师仍旧没有好脸色,她质问道:“五年前剑魔肆虐惊烽门总坛时,吾教就派人打听过,剑魔样貌与你们家的一个小辈一模一样,这个小辈叫做齐嫦真,剑魔是不是她?”…
齐广襄脸色有点不自然。
玄锦文师面无表情的回道:“老身给你解释过多少次,剑魔执掌的数百具剑兵,每一柄都是使用修士尸体炼制,她可以任意易容成这些尸体的模样,老身确实有一个后辈叫齐嫦真,但齐嫦真被剑魔杀了,易容成了她的样子!”
柳真蛊师根本不信,哼道:“剑魔有数百具剑兵,为什么偏偏逮着齐嫦真易容?这几年被剑魔屠杀的金丹期修士大有人在,按照常理,她应该易容成金丹期修士才对!”
玄锦文师随口敷衍:“这谁知道?也许剑魔爱美,贪图我家嫦真漂亮,所以总是假扮成嫦真。”
柳真蛊师眉毛一竖,想继续抨击几句。
却听齐广襄喊道:“柳道友快看,剑魔改换容貌了,不过此人样貌有些陌生,应该不是黎国修士。”
柳真蛊师却一眼认出剑魔目前所变幻的女人身份:“那是孟熙烽师,惊烽门的金丹期修士!她昔年与我斗过好几场,想不到死于剑魔之手,她的拿手神通是破烽剑,此剑法专克偷袭类暗器,剑魔变幻她的容貌,恐怕是为了对付我的蛊针!”
如今亲眼所见,剑魔确实可以幻化万千,玄锦文师并没有骗人,每一位被剑魔杀死的修士,都有可能被剑魔伪装。
柳真蛊师这才相信了玄锦文师,缓和语气道:“玄锦道友,你是修仙界的老前辈,吾教祖师与你是同龄人,曾说你德高望重,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关键是剑魔太邪门,我也是心急难耐。”
玄锦文师始终端着古井无波的神态:“无妨,换谁都是这做派,老身可以理解。”
两人不再口舌交锋,开始专心与剑魔斗法。
齐广襄却露出愁绪,她传音给玄锦文师,问道:“老祖宗,你这次仍旧要秘密支援剑魔,协助她逃走吗?”
玄锦文师道:“什么剑魔不剑魔,她是嫦儿。”
齐广襄耐着性子劝说:“也许剑魔法体是嫦儿,但她神智早就变了,她已经不认识你我,也不再认识齐家的所有人,你屡屡协助她脱身,老祖宗,请恕孩儿无礼,你是在为虎作伥,而且作伥也得不到剑魔感激,她将来会反噬你!”
玄锦文师不管不顾,她有种老者特有的顽固:“只要老身还活着一天,都会保护嫦儿安全,如果你不赞同老身的做法,那就回镇文派去吧。”
齐广襄心里有了火气。
但她没有发作,平静说了一句:“为了保护嫦儿,你宁愿拉着整个齐家与镇文派陪葬吗?”
她不是危言耸听,齐家与镇文派的靠山是齐道鸣,但五年前齐嫦真大闹惊烽门时,曾经被惊烽门元婴祖师重创。
齐道鸣也曾赶赴战场,他不想看着齐嫦真被杀,就出手支援了一招,他本意是擒拿镇压齐嫦真,带回镇文派囚禁。
但正是这一招导致齐嫦真逃脱,同时造成惊烽门元婴祖师的陨落。
这次事故后患很大,齐道鸣的行为引起黎凉两国十余座宗门元婴修士的不满,要不是万蛊教祖师趁火打劫,趁乱吞并惊烽门,无意间替齐道鸣背了众怒的锅,齐道鸣可能会遭遇危局。
一旦齐道鸣出现闪失,镇文派必定会步入惊烽门的后尘。
齐广襄觉得,为了一个六亲不认的齐嫦真,搭上一座宗门的基业,根本不值得。
关键是把宗门全部赔进去,齐嫦真还未必能清醒。
齐广襄的提醒,让玄锦文师噎了一下,她活了四百多岁,怎么会看不清这件事所造成的后果?
但玄锦文师已经到了坐化年纪,她没有几年好活了,她现在做事不计任何后果。
齐嫦真杀了那么多修士,她仍旧不愿意大义灭亲,只在一心一意的袒护。
“嫦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是她本意,她是遭了暗算,她本身比谁都痛苦!”
玄锦文师坚持己见:“祖师已经去了凤鸣派,此派的毕惜忠有除魔办法,他能让嫦儿重新清醒,我死前一定要看着她清醒过来!”
她始终不认为齐嫦真有罪孽,即使有,她也愿意替齐嫦真抗下来,拿命去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