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黄宗羲(十)
一年后
燕国三百五十八年秋(568年
历时十年,黄宗羲写的《君臣民》终于完成,他在书中阐述自己对于君权、臣权、民权之间关系的理解。
并且把自己这几十年来的遭遇作为实例,讲述君主专制和绝对权威带来的破坏性。
顺带对那些在内战中摇摆不定的贵族们表示不满。
他们是国家的主人,享受着国家给予的福利,可是在国家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却如同中原的世家大族一般,坐观局势变化,想要在动乱中依靠投资来壮大自身。
享受着国家给予的特权,却在国家在需要他们履行义务的时候,选择作壁上观,美其名曰隐世高人,不卷入天下的纷乱。
此前侯景之乱,原本只是一场小叛乱,以燕国的实力,明明可以迅速平定,但贵族们的静观其变,导致局势恶化,以至于整个燕都被侯景叛军摧毁。
在书中,黄宗羲认为,臣民不是君主的奴仆,而应该是君主的雇佣人/打工人。
就如同纺织作坊与雇佣工人的关系一般,我为你管理国家,为你生产粮食,你为我提供俸禄养家糊口,为我提供安全保护,让我免受外部的侵略劫掠。
“如果君主不能保护自己的臣民免受敌国劫掠,那么臣民也不应该效忠他的君主!”
“臣子为君主管理国家,应该是公平关系,一手拿俸禄,一手治理地方。”
“君主给我钱/俸禄,所以我用我的知识才能去管理好地方上的事务,就是这么简单而已,不要再继续搞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来约束臣民了!”
“如果君主暴虐,克扣臣子的俸禄,甚至残害臣子,臣子就应该做不忠之人!”
“民众为君主生产粮食,为君主征战天下,君主则要保障民众能够安居乐业,这样才是公平的。”
“如果君主不能让民众安居乐业,那么民众也不应该向君主缴纳赋税。”
“每个人的权利义务应该是对等的,享受了多大的权利,就应该承担多大的义务。”
“可是现在,上位者享受着权利,却可以不用承担义务,下位者承担着各种义务,却享受不到相应的权利,这是不合理的。”
“民众承担了生产粮食的义务,却连安居乐业这样的基本权利都难以实现。”
“贵族们享受着奢华生活的权利,却在国家危难之际,不肯承担保家卫国的义务,反而作壁上观,说什么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要做一个淡泊名利的隐士。”
“这让我想起了汉末的世家大族们,当天下纷乱之际,享受着各种特权的他们,却自认为自己高风亮节,是清流名士,面对乱世局面,选择作壁上观,不肯为拯救苍生出一份力。”
黄宗羲并不反对奢华生活,他同样认为,喜欢奢侈享受是人的本性,就跟男人好色一样,不能因为好色带来的负面影响,就禁止男人好色,就好比不能因为吃饭噎死了,就禁止大家吃饭。
这种理学禁欲主义不是他提倡的,他不反对欲望本身,而是反对有些人只享受权利满足欲望,却不承担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责任。
人人都可以满足自己的欲望,但是满足自己欲望的同时,应该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义务。
君主可以奢侈享受,可以美女如云,但是不能为了奢侈享受和美女如云,而耽误了自己治理国家的义务,甚至为了满足这些人性欲望,反过来破坏别人的权利,把自己的义务强加给别人。
面对历朝历代君主们奢侈享受祸害百姓的事实,儒家给出的答案是尽量禁止君主们奢侈享受,劝导君主们勤政爱民、厉行节俭。
而身处诸子百家复兴时代的黄宗羲,却并不反对君主奢侈享受,只是反对为了奢侈享受而去损害臣民的权利。
他的这种想法跟林贽是类似的,或者说是受到了林贽思想的影响。
“君主可以建造美丽的宫殿,但前提是,建造宫殿不会对民生经济有比较大的破坏。”
“男人可以好色荒淫,但前提是,自己的好色行为不会破坏别人的家庭,也不会破坏与妻子的关系。”
“女人可以淫乱,但前提是,自己的淫乱不会引起丈夫的反感,也不会破坏别人的家庭。”
“我并不反对欲望,因为这是人的天性,压抑天性,只会带来更大的压迫。”
“只是希望每个人在合适的范围内,去满足自己的人性欲望。”
这么简单几句话,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只是希望每个人的行为都能在合理的范围内,不要越界,更不要损害他人。
但是在这个时代,自然引起了许多老一派的反感,他们是经历过中原晋朝末年以来至今的那种沉沦的,知道人性的欲望一旦失控,将会引发怎么样的灾难。
中原的世家大族们,把少女当成食物,把杀戮百姓当成炫耀,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性沉沦,实在是太可怕了。
所以,老一派的燕国儒生,都觉得要压抑人的欲望和天性,因为人性欲望就如同魔鬼,一旦释放出来,就会跟西晋末年一样可怕。
他们本意或许是好的,只是不希望燕国也像中原的西晋末年一样彻底地欲望沉沦,但是方法是错的,因为一直压抑人的欲望天性,真的能压得住吗?
鲧用堵治水,虽然刚开始暂时解决了水患,但是不久后便造成了更大的水患。
大禹用疏治水,才让水患被平息。
“林先生那句话说得很好,人心欲望就如同洪水,堵是堵不住的,强行堵住,终有一天会决口,带来更大的灾难。”
“与其堵塞天性,不如主动开通一条能够让天性欲望在合理道路上畅通的通道。”
“真正的难点在于,要如何建立一条合理的天性释放通道,并且什么样的天性释放通道才算是合理的。”
黄宗羲探讨了许多,但他毕竟不是超越时代的神,他也不知道什么样的通道才是合理的,更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能建立起一个合理通道。
但他认为,只有建立合理天性释放通道,才是真正有用的,如果像以前那些燕国老儒生的办法一样,一味地压抑人的天性,防止过度爆发的天性欲望导致整个社会如同西晋末年一样沉沦,那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合理的人性自由才是他想要的自由,像西晋末年那样畸形的人性自由,那不是他想要的自由。
自由地安居乐业,跟自由地杀人放火,那还是有区别的!
西晋末年那就好比是自由的杀人放火,过于畸形了。
而燕国老儒生们一味地压抑人性,像要通过这种方式来防止畸形思想自由沉沦,其实是属于是【一刀切】,同样是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