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除了行道树那光秃秃的树干还保留着冬日的肃杀外,目之所及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关中,长安城南农田。
今天是启耕大典,只是和往年一样,这种仪式的表演性质要高过实际意义,参加仪式的文臣武将和庶民百姓也同样清楚这一点,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挤破头的过来凑个热闹。
毕竟,这一时期的娱乐活动太少了。
但最重要的是,启耕大典结束之后,前者可以去长乐宫蹭吃蹭喝,而后者则会有两条干肉作为赏赐……
刘盈扛着比他高出许多的锄头,一脸豪横的走在田埂之上。
在他身后,是扛着锄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的刘如意和走起路来依旧跌跌撞撞的刘恒。
他们三个的表演已经结束了,可以先到场外休息,等待所有人圆满收工。
毕竟,他们只需要推耜三下。
按理来说,刘邦这时候也能收工,但不知道怎么的,他今天脑袋抽抽了,居然把刘太公也请到了启耕大典的现场,和他一起亲耕……
所以,推耜三下就变成了推耜三亩……
苇棚下,刘盈扔掉锄头,让人将他那两个鱼唇的欧豆豆送走,伸着懒腰坐在名义上前来朝觐刘邦,但其实单纯是来看望自己妹妹的吕泽身边。
“大舅,我的建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吕泽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再度温声细语的和吕雉闲话家常。
刘盈说的,自然想要将梅鋗调到南边当做奴隶捕手的事情,虽然他给吕泽写了好几封信,但吕泽却全都给他否了。
所以,这是你逼我的……刘盈绕到吕泽和吕雉中间,盯着吕泽说道:“大舅,非要我满地打滚你才会同意是吧!”
吕雉噗嗤一声掩嘴笑了起来,同样是耍无赖,但某个姓刘的在她那里就是无耻恶心,而刘盈却是可爱有趣……
吕泽板着脸说道:“兵者,国之公器,岂能私相授受?”
他鲁国只有一万多的军队,而且要负责监视镇压北边的梁国和赵国,同时还有配合楚国、荊国南下对抗淮南国和长沙国的任务。
江淮以南多山林沼泽,水网纵横,所以既精通山林作战同时又会水战的越人士兵就尤为重要了!
嗯,梅鋗的越人兵团是鲁国的军队而不是汉国的军队,理论上即便是刘邦本人也无法调动。
刘盈不是不知道这支军队的重要性,但他心里也同样清楚,现在的淮南王英布并不会起兵谋反。
毕竟萧何制定的国策是以增加人口、振兴经济为主,并没有将剪除异姓王提上工作日程。
而且韩信这个人形大杀器还活着,刘邦虽然上了些年纪,但身子骨却极为硬朗!
这一点,从他此刻因为瞎鸡儿锄地,而被刘太公拎着锄头追着满地乱跑时的矫健身姿就可以看出来了……
所以,梅鋗带领的越人武士就没有必要在鲁国蹲守了。
但刘盈又不能到处去说,毕竟人都是会变的,他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笃定英布不会现在就反。
万一这些话传到英布耳中,他说不准会以为刘盈瞧不起他,倔脾气上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反了再说……
在吕泽的横眉冷对中,刘盈蹲在地上,大声威胁:“大舅你不同意是吧,我要开始闹了哦!我再给你三声的时间作为考虑,三、二……”
在吕雉的笑嘻嘻中,吕泽将脑袋扭到一边,他就不信了,自己这个平日里有些洁癖的大外甥敢在这么脏的地上打滚!
但,他错了。
刘盈心一狠,直接躺在地上,不仅满地打滚,而且还蹬腿挥手,大声干嚎:“借不借、借不借……”
看着满地打滚的儿子,吕雉有些心疼了起来。
在她看来,不过是几千士兵罢了,借了又能怎样?
自家大哥也忒小气了!
大不了,她把自己的皇后卫队派到鲁国去协防,这样足以弥补鲁国兵力不足的问题!
反正,她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哪里也去不了……
嗯,未央宫的占地面积是故宫的六倍之多,不仅宫中有亭台楼阁花园水榭,隔壁还有个占地面积稍微小一丢丢的长乐宫……
吕雉收起莫名的伤感,望向吕泽,卡姿兰大眼睛里满是哀求的神色:“大哥,妹妹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忍心看着他就这么糟践自己吗?”
娘说的对,你忍心吗舅舅……刘盈越发卖力的干嚎起来。
“真是慈母多败儿……”吕泽小声数落了一句,旋即在自家妹妹骤然扬起的柳叶眉和冷哼中转过头,看着地面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刘盈说道:“三年太久了,最多两年!”
其实我的打算是一年,谢谢你,舅舅!谢谢你,永远不老的老娘……刘盈一骨碌爬起来,从怀中摸出一份皱巴巴的文书摆在吕泽面前:
“立字据!”
一旁的吕雉再度笑嘻嘻了起来。
这是她的宝贝儿子,聪明睿智的宝贝儿子!
吕泽呼吸凌乱了两下,但看了看笑靥如花的妹妹,只能无奈摇头,接过刘盈递过来的吸满了墨汁的毛笔,在文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讳。
“要盖印吗?”
“大舅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盖这里……咦,怎么不是国印?私人印章啊……唉哟!”
看着吕泽作势又打,刘盈下意识的捂着脑袋想要躲向吕雉那边。
但,吕雉也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原因很简单,脏……
一瞬间,刘盈楞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吕雉。
说好的世上只有妈妈好呢?
不就是脏了一点吗?
至于吗?
看着骤然反目的母子,吕泽顿时觉得心情开朗了许多,放声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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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举行的弃耕大典之时,同样武关的道路上,行进着一队队携老扶幼,举家迁移的关中百姓。
他们正是被刘盈选中,赎买了房屋土地之后迁往南昌城的居民。
第一批三千户居民和两千戍卒,已经在半月之前就已经出发了,现在这里的是第二波开拓者。
而后,还有第三波和第四波。
毕竟沿途各县的接待能力有限,如果所有人都一股脑的出发,不仅行进的速度很慢,而且还会因为无法得到遮风避雨的屋子和热气腾腾的饭菜而造成不必要的减员。
虽然这些前往南昌城的开拓者几乎全部是被强行选中的,但他们却并没有太多的抗拒。
因为赎买他们的房屋田产的时候,刘盈给出的溢价远在他们的心理预期之上。
拆迁并不困难,只要钱给够了,纷纷钟就可以完成拆迁工作……
古今中外,尽皆如此。
这一点,其实让那些按揭买了新城房子的百姓很羡慕。
但,买了房的就安心还贷吧,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而对于这个没有存款利息的年代,拆迁户要么将相对他们而言是巨额的拆迁款背在身上,每日提心吊胆的担心被人偷走抢走,要么就将钱花出去,买成不那么容易丢失的工具。
比如他们此刻赶着的大篷车,以及拉车的骡子。
作为关中人,四轮马车相比从前的两轮车有多好用,对于日常生活有多大帮助,他们都是亲眼见过的,只不过那时候他们还很穷,只能看着别人家使用,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做做美梦……
但现如今他们有钱了,自然要一步到位的买下自己的DreamCar……
嗯,之所以买骡子用于拉车而不是马,是因为骡子相比马的力气更大,更耐粗饲。
虽然有钱了,但还是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不是?
暴花户,要不得!
在开拓者们行走在大路上的时候,和他们同行的戍卒并没有走在用于军队或是官员同行的专用道路上,而是紧紧挨着开拓者们行军。
这并不单是处于安全考虑,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担心他们半路溜号……
毕竟‘江南卑湿,丈夫早夭’的言论,早在当初秦国征讨南越的时候就已经被关中人所熟知。
不仅南海那些蛮荒之地,就连现荆、扬一带的土地,也同样被关中人用‘涂泥’来称呼,而不是和蜀中一样的膏腴。
这固然是因为南方多雨且当地百姓的生产力不发达,不足以大面积的改造自然。
但更多的则是话语权的原因。
衣冠南渡之前,掌握话语权的士大夫多是北方人,再加上长期处于湿热的环境确实容易患病,所以有上述说法也不为奇。
比如孟老夫子当年和农家陈相辩论的时候,公开吐槽农家祖师爷楚人许行说话的口音如同鸟语……
嗯,就是南蛮鴃舌。
所以地域黑蔓延至今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也因此,在发放拆迁款的时候,这些开拓者就签订了五年内不得擅自迁移的契约,而且在出发的时候,更是五户一保,实行连坐之法。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带着全家人一起上路的开拓者们也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那就是先老老实实的到南昌城,然后服从命令打五年工,等到契约上规定的时间到了之后,再偷偷溜回老家……
他们此前豪气的购买大篷车,为的就是这个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