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场。
周围忙忙碌碌的矿工,并没有对走来走去的刘盈多加关注,只是在自顾自的按照工作流程走来走去,挥汗如雨。
而这,也是刘盈想要看到的,为此他制止了矿场管事的陪同,身边只是带了七八名孔武有力的卫士。
虽然矿场管事一度想要以死相谏,让刘盈再多带上个两三百个护卫……
毕竟矿场中大约九成的劳工都是战俘,亦或是贸易而来的奴隶。
不过这并不是矿场管事担忧的点,他担忧的是这座矿场中并没有太多监工,以及遍布周围的瞭望塔。
所以,一旦矿工暴动或是其他什么事情波及到了刘盈,别说他人头不保,只怕他全家老小一个都活不了!
因此在他看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白龙鱼服的行为要不得!
不过刘盈不这么认为,正是因为这里是新试点,所以他并不需要担忧会有矿工因为不满而暴动的突发情况。
哪怕,这些矿工都是奴隶,低人一等!
因为在刘盈给他们画的大饼之中,奴隶们不再是为了主人而劳动,而是为了他们自己!
只要能够攒够市场价,也就是四千五百钱,就可以为自己赎身,从此成为一名快乐的自由民,不再是任何人的财产,他们将作为自己的主人,享有自由出卖自己劳动力换钱的权力!
而为了让他们有些盼头,工钱也从之前的每日六钱,涨到了每日十钱,涨幅接近翻倍,伙食标准也从之前的月两石,涨到了月三石。
当然了,因为有了电石灯,工作的时长也从之前的日落而歇,变成了两班倒,每班工作六个时辰……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将以班组为单位,计算功绩点。
当每班的考核达标之后,他们将会获得一点的功绩点作为奖励!
而一旦攒够一千五百点功绩点,而他们又是自由民身份的话,将会获得一张临时的汉国身份证,也就是写在竹片上,记载着他们身高、年龄、相貌、籍贯的‘验’,‘传’。
而这不仅仅是身份的证明,在矿场上的待遇也会有所提升。
比如可以从之前的三十人一间的大通铺,搬到八人一间,且每一层都有厕所和盥洗间的集体宿舍,每月还有五张澡票,不上班的时候,可以去大澡堂子洗个热水澡!
这,仅次于那些生来就是汉人,因此可以住两人间,每天都能洗热水澡的班长、组长了!
而这,就是那些奴隶的终极目标!
至于那些住着单人间的工师,那是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的目标……
不仅如此,而当他们获得自由民的身份,拿上竹片制作的‘临时身份证’后,只要再在矿场尽心竭力的工作十年,并且在当地拥有房产,就可以申请进行汉语考核,当语言和书写都获得‘良’以上的等级之后,则可以排队将临时身份证,转变为正式身份证!
这样,他们就不再是那个落后愚昧的棘人、夜郎人、越人,而是一名汉人!
光荣而伟大的汉人!
因此在刘盈的目之所及,无论是身穿赭衣的奴隶,还是那些虽然穿着汉人衣衫,但却不被允许梳着汉人头型,只能披发或断发的自由民,各个都是精神抖擞,浑然没有他之前在其他地方看到的那样浑浑噩噩,麻木不堪,双眼之中仅有的一丝灵动,还都是在惦记着如何偷奸耍滑,好在监工的眼皮子底下偷懒。
这一刻,刘盈想到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
说是埃及的金字塔,并不是奴隶建造,或者说,并不是全部都是奴隶,而是一群社会地位并不低的工匠。
这其实很有道理。
这倒并不是所谓的瑞士钟表匠布克所说,金字塔的建造者,绝不会是奴隶,而只能是一批欢快的自由人。
毕竟是劳动,再加上是给统治者干活,欢快是不可能欢快的,只能是闲的没事给自己找点事做……
毕竟古埃及的农业完全是靠天,也就是靠尼罗河吃饭,而地理位置也决定了,外敌只有从西奈半岛,以及海上而来。
因此当风调雨顺不打仗的时候,社会上就会有大量吃饱饭没事干的闲人……
而人一旦闲着,就会瞎琢磨一些会让法老们毛骨悚然的事情。
所以,还是利用闲着的时候,举全国之力修金字塔吧……
嗯,古埃及这个地界从有城邦开始,一直到最后一个法老被干掉,前后跨度四千多年近五千年,差不多相当于是两倍从东周到辛亥革命的时间。
重要的是金字塔是法老的坟墓,在对方没有被做成木乃伊之前,并不存在赶工期这种事情。
粮食多了就多干一点,粮食少了就少干一点。
比如最大的那个胡夫金字塔就干了二十多年,虽然看着挺大的,但相比于工期更短的秦始皇陵来说,无论从哪方面都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至于所谓的金字塔如何如何神奇,测量如何如何精密,很显然不是粗放的工程,一定有黑科技支持什么的说辞,其实也很好理解,毕竟人家几千年就琢磨了这一件事,熟能生巧不是很正常的吗?
重要的是金字塔不是一座建筑,是一座山!
除了狭窄的墓道和墓室以外,它基本上是完全实心的,就算哪天塌了,估计也就是墓室塌方,它本身不会彻底倒掉。
而且有幸存者偏差,盖的不好的金字塔都塌了,剩下的可不就是工程奇迹级别了么……
嗯,很多人尬吹、尬黑金字塔,其实是没有理解一个道理,那就是建造建筑,和建造奇观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所以说,奇观误国啊……刘盈走向正在喷吐着浓烟,为修建长城而特意开设的轮窑和水泥工坊,只觉得热浪铺面,一时有种身在酷暑的感觉。
“喂,这位公子,进入工坊之前,烦请戴上护具……”
一名断发文身的越人工长,手中拎着一个木头做成的防尘面罩,在距离刘盈五步之外被抢上前的东宫卫士拦了下来。
看着腰刀半露,杀气腾腾,身高在一米八以上的两名壮汉,越人工长虽然面露怯懦之色,但还是摇了摇手中的防尘面罩,带着几分祈求的继续说道:
“公子,还是戴上吧,对身体好……还有、还有就是若被管事看到了我们放任不戴护具的人进入工作区,我们今天的功绩点就没了……”
嗯,他称呼刘盈为公子的理由,不仅仅是因为那些身材魁梧的卫士,更重要的是刘盈走路的姿势。
昂头挺胸,目中无人。
尤其是后者,这主要是因为刘盈平日里大多在宫中和官府行走,完全不担心会有人挡住他的身前,因此从来都是横冲直撞,基本上不看路的……
封建王朝,等级森严,作为太子这种人上人,自然如此。
看着那名越人工长怯懦中带着几分讨好的神情,刘盈向他笑了笑,接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防护等级更高的防尘面罩戴在了脸上。
不只是他,那几个东宫卫士也有样学样,从袖囊中也摸出了防尘面罩带上。
毕竟刘盈一向很爱惜自己,进入这种尘土飞扬的工坊之前,自然会提前准备好相应的护具……
在那名越人工长的目瞪口呆中,刘盈凑到了一名拿着记事本的汉人组长身后,探头探脑的看着对方在记事本上写写画画。
“嗯,今天才能出三千块砖头?有点差啊,是不是你们不够努力……”
刘盈呢喃有声,而那名汉人组长却并恍若未闻,并没有做出丝毫反应。
毕竟,他的肩上按着一只大手,一名身高近丈的东宫卫士就站在他身侧,虽然他的身高不低,但两相对比,就显得如同老鹰抓小坤了……
看了看周围那群过度紧张的东宫卫士,刘盈无奈长叹,只能再度远离人群,不去打扰那些正在忙碌中的工人,只是自顾自的看向冒着浓烟的轮窑和水泥工坊。
嗯,轮窑是一种已经被后世基本淘汰了的砖瓦窑,特点是具有连续性生产,产量较高,可以采用各种燃料,建造费用低。
而重点,自然就是连续性生产和产量高。
毕竟轮窑也叫环窑,是一种在公元1858年由德国人富里多利·霍夫曼所设计连续式窑炉,其外形为椭圆型,共分为不同的烧制区,因此可以做到同时装坯、出砖、清扫。
至于另一边的水泥工坊,烧制的其实并不算是水泥,而是一种‘土水泥’,说的洋气一点的话,就是人工火山灰水泥……
简单来说,就是把烧成的砖瓦或者陶器破碎碾细放在火窑内煅烧,只需要六七百度的温度就可以烧制成功了,比如抗战时期的滇越铁路就是用这种水泥修筑的,性能并不比硅酸盐水泥差太多。
反正,凭借匈奴人的能力,想要刨开这种水泥修建的长城,至少也需要三五天,而这,就够汉军发现并驱逐亦或是歼灭他们了……
至于使用碎砖头作为原料,其实也很简单。
另一边喷吐着浓烟的轮窑,每天会烧制出一大堆不合格的碎砖,这也算是废物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