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长安北火车站。
早春,乍暖还寒时候,上午刚刚下了场小雪,午后初晴,余雪仍在飘零,空气清冷淡爽,沁人心脾。
喷吐着浓浓烟气的蒸汽列车翻山越岭,哐当哐当的驶入站台。
虽然这种景象在如今的汉国出现过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每每让这些等到站台乘车的旅客看到,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旷神怡,连声赞叹。
不过今天,他们目光的焦点不再是如同怪兽般狂奔而来的蒸汽列车,而是坐在车厢中,不断向外挥舞手臂的士兵。
那里,是他们的亲人,是他们再一次大获全胜,平安凯旋的亲人!
于是,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人们唱起了一首《小雅·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歌声响亮之中,还夹杂着数不清的呼爹喊娘之声,唤夫叫子之音。
过去秦律严苛之时,关中父母妻儿在送别戍卒参军入伍之时,总是会殷殷嘱托‘不得勿返’,毕竟秦国利出一孔,秦人只有耕战这一个选项。
重要的是为了维持秦人虎狼之性,使得百姓‘闻战则喜’、‘如狼之见肉’,在商鞅制定的秦律中,秦人大多需要借债度日,自然要靠上战场杀人来改善生活,将那些因为欠官府钱而成为官奴隶的妻子儿女赎为庶人。
嗯,关于‘弱民’这一点,后世的封建王朝莫不如是。
比如清朝,百姓一年辛劳过后,无论丰年还是欠年,最终会发现总是少了那么几两银子,未能达成收支平衡……
所以,百代都行秦政法,其实很发人深省。
只不过现如今的汉国发生了那么一丢丢的变化,于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整个社会开始在跑偏中一路狂飙……
比如在关中接站的百姓,和自己的儿子丈夫见面的第一句话,就从多年前一脸急切的询问‘斩首几何’,变成了回来就好,咱家工厂盖好了,休息两天你就去厂里帮忙……
以及多看看书,如今拿到了官府发给的服役证书,参加县里的佐贰官考核过后,面试的时候就更有把握了……
刘盈听着耳边传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对话,露出了一脸牙疼的神情,旋即快速向前跳了半步,躲过了刘邦的一脚飞踹。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刘邦摇头叹息,在刘盈满是控诉的眼神中,装作没事人一般背着双手,走入人群。
嗯,车驾仪仗之类的太占地方了,因此刘邦大手一挥,将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安排在最后一批,他和刘盈还有卢绾等人乘坐军列返回关中。
虽然刘邦对此号称是亲近民众,体察民情,但刘盈知道,这老头是想家了,只是过于傲娇,没有明说罢了。
其实,他也想家了。
尤其是他跟在刘邦身后从火车站走出,看到了远处同样做百姓打扮的吕雉刘乐等人,更是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然后,在刘乐发出烧开水的声音,扎撒着双臂扑过来的时候,刘盈很是娴熟的抓住刘乐的手腕,拧身下蹲,吧唧一声把她摔在地上……
在他旁边,刘邦和张不疑满脸懵逼,而躺在地上的刘乐也宛如石化。
其实,她并不是过来熊抱刘盈的,毕竟作为一个见色忘义的女人,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家那个俊美宛如女子的‘驸马’身上……
“啊!臭弟弟,我饶不了你……”
“啊!原来是阿姊,我还以为有谁想要刺王杀驾……”
刘盈在一秒钟之内为自己想了个绝佳的理由,旋即站在一旁,脸上露出了满脸不干我事,都是你的错的神情。
“爹,你帮我揍弟弟!他现在长大了,我打不过!”刘乐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拉着刘邦的手臂摇啊摇。
“娘,大父,我肥来啦……”刘盈走到吕雉身边,探头看向坐在车厢之中的刘太公,大声问好。
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刘邦,顿时如同针扎的气球般瘪了下去,迎着吕雉杀气腾腾的卡姿兰大眼睛,支支吾吾:
“那啥,不告而走,擅自离开长安虽然我也有那么一点点错,但全都是卢绾逼的,真的……信我!”
吕雉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哼了一声,转头拉着刘盈登上马车:
“走,回家!”
………………………………
汉宫夜宴。
虽然没有满城尽带大馒头,但那些轻歌曼舞中翩跹跃动的女子,却个顶个的婀娜多姿,曲线玲珑。
其中,那四个龟兹王送给刘盈的西域舞姬尤其显眼。
但在今夜的这场家宴中,纵使她们的舞姿再倾国倾城,精妙绝伦,注定只是背景板。
此时的歌舞,就像是很多人家吃饭的时候开着的电视机一样。
不为看节目,仅仅只是听个响。
刘盈坐在吕雉身边,虽然一副乖宝宝的模样,但却在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大漠黄沙,北国风光。
无论是摄人心魄的七彩丹霞,还是长河落日的大漠戈壁,以及绚烂多姿的草原风光,都引起周围人一阵惊呼。
尤其是之前还一副和臭弟弟恩断义绝样子的刘乐,更是一下一下的挪动到了刘盈身边,脸上满是向往和遗憾。
这一刻,她只恨自己是个女人,要不然一定要和刘盈一起策马奔腾在大好河山之上!
嗯,顺便把臭弟弟的太子之位也抢了!
不过她的豆豆眼转了两圈,像是突然明白了了什么一样,满眼放光。
虽然她不能骑马奔腾,但是可以坐火车去啊!
于是她用手肘捅了捅刘盈,问道:
“弟弟、弟弟……通往昭武城的火车修的怎样了,缺钱吗?我手里正好有一笔闲钱……”
嗯,这样她不仅有火车能坐,而且还能大赚特赚一笔!
刘盈摇了摇头:“不怎么样。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山太多了……不过若是能够多弄点钱,修起来的速度肯定会比从前快……”
在刘乐正准备大手一挥做出决定的时候,突然看到另一边安安静静坐着的许负向她拼命的使着眼色。
那意思很明白了,就是制止她这次投资行为。
于是刘乐顿时打消了之前的想法。
毕竟论起赚钱,论起投资的敏锐性,在她的这些姐妹淘之中,无出许负之右!
臭婆娘,回去就收拾你……刘盈满是威胁的瞪了假装无辜的许负一眼,为自己错失了一个坑自家阿姊一把的机会而感到惋惜。
嗯,其实他并没有生气。
毕竟家和万事兴,他们这种家庭注定阴盛阳衰,自家姐姐和自己的女人关系融洽,其实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迎着刘盈‘色眯眯’的眼神,许负脸红了一下,露出几分少妇的娇羞,但最终还是昂起肌肤赛雪,绝美过人的脸蛋:
“其实、其实通往昭武城的铁路不妨慢慢修……我觉得,还是先把水泥路修起来的比较好……”
吕雉侧目望去,脸上露出了几分饶有兴致的神情。
这时候没有什么妇人不得干政的说辞,毕竟她不久前刚刚代替刘邦行使了皇帝的权柄,那种一言决定千万人命运的感觉,很是让她流连。
只可惜这种权柄终归是属于男人的。
虽然现在行使这种至高无上权柄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将来会是她的儿子,但权力这种东西的美味一旦尝过了之后,就会终生难忘。
所以,她准备听听许负的说辞,如果有几分见地,将来无论是找许负说话解闷,亦或是带着这个小妖精一样的儿媳妇参加长安贵妇们的茶话会,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刘盈也同样满脸鼓励的神色。
一个女人,纵然美若天仙,但你见过她便秘时满脸扭曲,床笫间脸孔涨红的样子之后,吸引力就会大打折扣。
除非她点满了‘女人’所独有的技能点,否则终归难逃色衰而爱驰的命运。
但若是一个花瓶不仅喜欢键政,而且还言之有物的话,则男女之间的日常就会变得很多姿多彩起来。
比如自家老娘,再比如长孙皇后……
所以,在吕雉和刘盈的双重鼓励下,许负咽了咽口水,弱弱的说道:
“殿下说过,要想富先修路。”
“铁路虽好,但一则修起来费时费力,而且乘坐需要花钱,重要的是如今西域人口稀少,修建一条花费如此大的铁路有些浪费……但水泥路不同,铺设起来很简单,同样多的工人花同样多的时间,水泥路的施工进度是铁路的十倍不止!”
“重要的是无论是黔首还是商贾,都不必为走在水泥路上而额外花钱。”
“所以,优先修好通往昭武城的水泥路,能够加速商贸往来,而且也方便屯田的移民往来中原与河西之间。”
听着许负的话,吕雉轻轻点头,虽然还是那个句句不离钱的老毛病,但至少用心了。
刘盈也同样点头,不过他点的是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