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刘盈的话,刘启有些踌蹰起来。
他的母亲总是告诉他要藏拙,为此他甚至连考试的时候都要故意写错几道题,免得自己拿到满分……
不过这和小孩子的天性相违背了。
如他这般年纪的小孩子总是喜欢做人群中的显眼包,尤其是喜欢在父母面前表现自己,渴求得到父母的夸奖。
所以,他扬起脸:“儿臣觉得这是一次事起仓促的破坏,而不是蓄谋已久的袭击!”
刘盈面无表情。
但放下手中电文的刘乐却转过头:“都使用炸药了,还不是蓄谋已久?普通百姓如何能够获取炸药这种东西?电文上写的很清楚,现场找到剩余炸药,上面印有皇家铜录山字样!”
“很明显,这是一次内外勾结,蓄谋已久的袭击!”
“严查,必须严查!”
嗯,她买有江水大桥的债券……
刘德大睁眼睛:“姑姑姑姑,铜录山是哪里呀?”
刘乐顾左右而言他:“别总是那么叫,你是小鸽子吗?咕咕咕咕的……”
张澹和张无忌咯咯直笑。
刘德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决定再也不跟刘乐好了!
刘盈在一旁解释道:“铜录山是南郡境内的一座大型铜矿,早在周朝时期就已经开采了,近几年采矿的规模不足前秦时期的十分之一。毕竟现在国内用的铜矿主要来自于北庭都护府和天南州。”
刘德再度问道:“规模小,是因为挖完了吗?”
刘盈点头。
历史上的铜录山即便是到了宋代也依旧有开发价值,但那主要是因为贫铜的缘故,导致一丝一毫的铜矿也不会被放过,而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生产力低下。
改良款的蒸汽机可不仅仅是抽水,而是依托蒸汽机发电,使用电钻进行掘进并用传送带运送矿石。
毫不夸张的讲,自从蒸汽机部署在了铜录山之后,机械队一天的收获的矿石数量就抵得上人工队一年的工作量!
当然了,最大的功臣其实是炸药。
毕竟在此之前采集矿石最有效的手段,就是用火加热矿石,然后再泼冷水,如此使得大块的石头开裂,然后刀劈斧凿的将大石头砸成小石头,最后再慢慢由人工背出矿洞。
而有了炸药就简单多了。
所以,刘启看向刘乐说道:“姑姑可知道我为何说是一场破坏而不是袭击?”
刘乐摇头:“你小脑瓜想的什么,我怎么能知道呢?姑姑又不是你爹那种喜欢揣摩人心的家伙……”
刘盈:“……”
刘启只当什么也没有听见。
他继续说道:“因为袭击者根本不知道炸药该如何使用,我觉得他们应该就是一伙乡野村夫,平日里有过放炮仗的经验,但却并不掌握使用炸药进行定向爆破的本领。”
刘盈放下馄饨碗:“哟?还知道定向爆破呢?”
刘启挠了挠头,只是将目光投向刘乐。
刘乐有些莫名其妙:“看我干啥?那什么爆破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不疑也是满脸懵逼。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刘盈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来是跟在姑姑后面洗劫了自己亲爹!不过没关系,有句话说的好,叫做马瘦毛长蹄子肥,儿子偷爹不算贼!”
没关系个屁,等回去之后他就问罪窦漪房!
狠狠问罪!
刘乐左看右看,做王宝强状:“啥啥啥,这都是啥?”
刘启有些不好意思:“有一次姑姑帮着父皇整理过库房,我见库房门没上锁,就也进去转了转,然后从箱子里翻出了几本诸如《军地两用人才之友》的书带了回去……”
“受益匪浅!”
刘乐猛地掐了一把张不疑:“该死,我应该猜到那些旧书才是宝藏的!”
张不疑满脸懵逼。
这件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也丝毫不知情好不好!
于是,他做龇牙咧嘴状,试图唤醒刘乐仅存的良心,好对他做出些许抚慰……
刘乐撇撇嘴,只当没看见。
老夫老妻了装什么?
她又没用力!
而真正的贴心小棉袄却开始行动。
张澹站起,绕到张不疑和刘乐之间坐下,轻轻揉着张不疑的胳膊,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心疼,念念有词:“痛痛飞走了,痛痛飞走了……”
张不疑热泪盈眶。
刘乐满脸懵逼。
苍天没眼啊……刘盈想了想自家那个漏风的小棉袄,顿时觉得有些肝疼。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有几分后悔,早知道应该把刘邦也带出来的,这样就能让他认清楚贴心小棉袄和黑心小棉袄的区别!
刘启有些艳羡的看了看张无忌。
这是别人的家的姐妹,再看看自己家的姐妹……
就,非常羡慕!
张无忌很想跳起来说这不是我的姐姐,我的姐姐平日里不是这样的!
但张澹不经意间扫过来的威胁目光,让他最终只能老老实实坐下,小口小口吃着馄饨……
过了一会,刘盈重新将话题拉了回来,问道:“那你们觉得,为何会有这次破坏呢?”
刘乐摇了摇头。
刘德也是如此。
张不疑想要说话,但最终忍住。
毕竟今日是刘盈教子,他有问必答算个什么事?
刘启想了想,指着电文:“那上面说了,袭击者在被发现之后,驾船顺下游而去,速度极快,且熟谙水文,想来必是本地人无误!”
刘盈点了点头:“所以呢?”
刘启扬起脸,很是自信:“我认为他们应该是某处渡口的船工!嗯,肯定是船工!”
刘盈摸了摸他的脑袋:“不错不错,可见你母亲平日里教育的很好。”
所以,今晚窦漪房将穿教师服,戴眼镜,手持教鞭……
刘乐在一旁质疑:“吔?就那么几个字,你就知道了?我咋没看出来?”
刘盈顿时站在了制高点上:“平日里叫你多读书、多看报,你就知道吃吃吃、玩玩玩,现在还不如个孩子!”
刘乐下意识缩缩头,但旋即瞪大豆豆眼,双手叉腰:“你吼我?我可是你姐姐,你居然敢教训我?臭弟弟你又讨打了是不是!”
爽……刘盈只当没听见刘乐的声音。
刘启却在一旁解释:“姑姑,这很好判断啊。姑姑你想,江水大桥若是修建好了,就再无多少客商会选择乘船渡河了,毕竟水路虽然便捷,但有倾覆风险,而且还有被船工临时加价甚至抢劫的可能!”
“嗯,戏文里就是这么唱的。说是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刘乐有些赞同的点点头,旋即看向刘盈:“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准备怎么办?”
刘盈斜撇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毕竟这件事是朝政,事件本身可以拿出来作为谈资,允许所有人议论,但询问刘盈怎么办的只能是朝臣,不应该是刘乐这个帝国公主。
刘乐自知失言,扁扁嘴:“好嘛,不问就不问,你臭着一张脸给谁看?”
刘盈顿时挤出一脸谄媚的笑容。
毕竟吃人嘴软……
刘乐顿时傲娇起来,哼了一声转过头,斜眼看着刘盈:“你们还有想吃的吗?有想吃的我去买!嗯,臭弟弟不准说话!”
刘启很乖巧的举起手:“父皇,不,是我想吃那边的葱香小麻花了,现炸出来的小麻花泡进碗里,别提有多好吃了!”
刘乐点头:“好,姑姑给你买!还有谁要?”
而回应她的,是张不疑之外的所有人。
嗯,张不疑属于原教旨主义者,吃馄饨就真的只吃馄饨,从不加面或是别的配料,尤其是对类似于刘启所说的‘泡馍’版吃法,更是深恶痛绝。
刘乐看了看刘盈扬起的手,保持着满脸傲娇的神色,小步快走着向隔壁炸麻花的摊子走去。
刘盈看着摊开的电文,沉默不语。
这件事说小很小,不过是一伙失业的船工心有不满,故此报复社会。
因此,只需要派出沿途郡县的县尉带队,率领缉捕盗贼的游徼、亭长将这伙船工捉拿归案即可。
但这件事说大那就大个没边了!
这种恶性事件的背后其实是尖锐的社会矛盾。
就像是某本书中说的那样,工人打砸机器,为的是夺回失去的岗位。
江水大桥建成之后,失业的又何止是那些船工?
那么纺织工厂呢?
男耕女织,是农业社会下一个家庭最理想的分工状态。
一台纺织机的彻夜不休,至少摧毁了一万个家庭妇女用织布来贴补家用的愿景。
而这一台纺织机,只需要三五女工即可。
诚然,‘失业’的家庭妇女可以在家搞搞小养殖,养鸡养鸭换点小钱,也可以进城,洗衣服、糊火柴盒之类的打打零工。
但在此之前呢?
因此,刘盈有直觉,这一切的背后,是如今大汉高速推进的工业化进程摧毁了他们原有的生活方式,打乱了他们生活节奏,最终使得他们铤而走险。
千里之外的他无法从短短一行电文上做出判断,判断出那群船工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做出如此决然的选择。
但他想要通过这件事情,去了解脚下这片大地发生了什么。
所以,刘盈看向正嘎嘣嘎嘣嚼着葱香小麻花的刘启,眼前一亮,心中浮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