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
安陆县。
这座县城位于汉水北岸,西南方向就是号称‘方九百里’,几乎等同于四分之一个湖北省面积的云梦泽,交通便捷,物产丰饶,故此南郡的新治所就选在了这里。
毕竟曾经的南郡治所郢城,现在是荆国的都城。
嗯,南郡原本是临江王共敖的封地,共敖死后,他的继承者共尉和项羽结盟,共同对抗汉国,因此在项羽兵败身死之后,立刻遭来灌婴、刘贾、靳歙等汉军重量级大佬的围殴,同样落了个身死国灭。
再然后,这里就成了刘贾的封地。
荆国。
这一点和历史上不同。
历史上的荆国在后世的浙江,毕竟相比于更加靠近中原的南郡,江南地区的会稽、鄣郡等地无论是发展度还是人口,以及归化程度都差的很多。
那里作为边境之地,自然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同姓王前去镇守。
但刘盈看了一眼地图,发现如果将刘贾封在江南,那么北边的燕国是卢绾的封地,再向南则是刘肥的齐国、刘交的楚国,以及尚未彻底归属汉国的闽越国、南越国。
如此,整个大汉的海岸线,将没有一寸是掌握在汉国中央手中!
这不符合刘盈对于未来的规划。
故此刘贾依然封荆王,但封地却从江南调整到了南郡,美其名曰让刘贾拱卫关中,做新兴的大汉帝国东南方向的一道铁壁!
毕竟以当时的势力地图来看,关中东南方向尚有韩王韩信、梁王彭越、楚王韩信、淮南王英布和长沙王吴芮,以及更远方的闽越国、夜郎国、南越国!
当然了,没过多久韩王信从河南搬山西,楚王从韩信变成了刘交,长沙王吴芮是个墙头草,英布蛰伏不动,因此可以说刘贾这个铁壁防了个寂寞……
但不管怎样,相当于是安徽南部、江苏南部以及整个浙江的会稽、鄣郡终究归属了汉国中央,并且慢慢显露出了几分鱼米之乡,赋税之源的风采。
故此,以长(长安)番(番禺)铁路为主干,支干蔓延整个长江以南的铁路网就尤为重要。
而江水大桥,无疑就是其中最紧要的枢纽。
上午十点二十分。
南郡郡守菌候张平带领全郡官吏合计一千两百余人,齐刷刷等候在安陆火车站外。
张平是单父人,和阿陵侯郭亭一样都是吕雉老乡,在刘邦攻下单父县时加入了当时还号称楚军的汉军,此后张平一路西征灭秦,不过在刘邦受封汉王后,项羽提出裁军的时候脱离了汉军。
然而他加入了时任吕王的吕泽麾下,和王陵一起守御在南阳郡,之后又参加了垓下之战和平定英布叛乱的战争,因此功封菌候,食邑二千七百户。
今天,是采访使晋王刘启抵达的日子。
虽说当日被暴恐袭击的江水大桥并不在南郡,而是在隔壁的衡山郡,但南郡和衡山郡属于一衣带水,是挨着的两个郡,排查嫌犯之事,南郡自然也逃脱不了干系。
当然了,更重要的原因是,刘盈会在一月之后南巡,第一站同样是南郡,刘启这属于是提前踩点来了……
少顷,当刘启手持白旄,身后人捧着黄钺走下火车的时候,郡守张平带着南郡三巨头之二的郡尉煮枣侯(今山东省东明县南)革朱、郡监御史谷陵侯冯熊上前跪倒在地,异口同声:
“臣南郡郡守、郡尉革朱,郡监御史冯熊——”
“恭请圣安!”
在他们身后,总数达一千两百人的南郡大小官吏跪倒在地,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启哪见过这种场合,耳中只觉得一阵轰鸣,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什么。
一时间,整个广场上鸦雀无声,氛围显得十分压抑。
尤其是张平等人,更是惴惴不安起来。
毕竟刘启虽然是个孩子,但是晋王,更重要的是手持白旄黄钺,有先斩后奏之权,此刻他们几个的惴惴不安,在于猜测是否那几个袭击江水大桥的歹人是否为南郡百姓。
如果是,那他们就等着丢官削爵吧!
毕竟作为一郡长官,他们拥有教化百姓,使百姓人人安居乐业的职责,如今出了做下此等惊天之事的贼人,他们这郡守、郡尉、郡监御史的南郡三巨头自然难辞其咎!
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平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无误。
要不然,为何刘启会不理睬他们?
刘启身后,手捧黄钺的窦彭祖微不可见踹了刘启一脚,用只能由他和刘启听到的声音说道:“别愣着呀,说词啊!”
嗯,窦彭祖是窦长君的儿子,因为吃得好再加上从小习武,如今身高已经接近一米八,比刘启高出将近一个头,如果不仔细去看,很难想象他如今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听到窦彭祖的话,刘启这才清了清嗓子,哆嗦着自己变声期的公鸭嗓。
“圣躬安!”
张平如蒙大赦,瞬间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觉得有些虚脱。
在他身旁,革朱、冯熊二人也不遑多让。
但下一秒钟,革朱的目光中就满是被熊孩子戏弄之后的愤怒和无奈。
嗯,他是丰邑人,准确的说中阳里人,不过却不是那一批跟随刘邦落草芒砀山的元从,而是在吕雉的忽悠下,相信刘邦头顶有云气,因此追随刘邦的沛县子弟。
不过他本事差了些,故此整个楚汉战争阶段一直跟在刘邦身边当个郎将,在刘邦定封的时候,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及‘老乡’的身份,故此受爵彻候,食邑九百户。
老资历、老熟人再加同为中阳里人,让革朱可以在第一时间爬起来后,立刻走过去揪了揪刘启的小鞭子以示惩戒和亲昵。
刘启顿时哭丧着脸。
他也不想这样的,但没办法,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的朝拜。
虽然,朝拜的对象不是他……
革朱笑笑,摸着刘启脑袋安抚道:“好了,你以后慢慢就会习惯这种场面的。毕竟,不能奢求你如你父皇那般、那般镇定自若,即便是面对困兽之斗的项籍尚且敢发笑讥讽……。”
嗯,他想说胆大包天来着。
但他不敢。
毕竟刘盈小气又记仇,即便他是刘邦那一辈的丰邑中阳里人,得罪了刘盈之后依旧会被穿小鞋穿成三寸金莲……
刘启仰起头,脸上满是求知:“发笑讥讽?”
革朱有些缅怀,温声说道:“那是楚汉战争的最后一个年头,当时你父皇担任的东路军监军,挥师百万南下和太上皇汇合,共同围困项籍于垓下。”
“在你父皇的指挥下,汉军越战越勇,项籍数战不利,故此抛弃军队只率领少量骑兵惶惶如丧家之犬般向南逃窜……”
“当时汉军以及联合作战的梁军、齐军等都忙着攻打楚军大营,只有你父皇敏锐发现了项籍的逃窜,故此带领如今的左右羽林军曾经的太子幼军紧追不舍,最终在阴陵县追上了项籍。”
“项籍推诿自己的失利非战之罪,是天要亡他,试图以此来挽回自己的尊严,重新让身边的楚军振作起来!”
“你知道就在这种两军对阵的肃杀之时,今上、也就是你父皇说了什么吗?”
刘启摇摇头。
他是真的不知道。
那段历史尚未编纂成册,而且即便是编纂成册了,他这样的藩王也无权翻阅,毕竟内里有着不少刘邦想要抹去但最终还是听之任之的黑历史。
而刘盈也不好多说,虽然那里面有无数他可以自吹自擂的牛逼事迹……
原因很简单。
牛逼是守恒的,他牛逼了,某人就苦逼了,若是他吹牛逼的事情传到了某人耳中,只怕精铁做的龙头拐也要打断好几根……
但内中原由,革朱这种外人哪会猜得到?
因此面对着刘启的茫然和求知,革朱不假思索的说道:“面对着项籍的最后挽尊,你父皇当即大吼一声,曰阵斩项羽者,封万户,赏万金!”
刘启脸上的迷茫更盛。
在他的理解中,这种话很正常啊,大战之时主将都会做出此等赏格。
比如先登之人赏多少,再比如斩将夺旗之人赏多少……
革朱成功卖了个关子后,接着说道:“这句倒还中规中矩,后面的那句险些没把项籍的肺都气炸了!”
刘启着急忙慌:“哪句?”
革朱笑吟吟:“可以零兑!”
“试想这是诛杀敌方主帅,又不是里中杀猪,哪里有你一斤我一斤的道理?你要知道,项籍可是真真切切有万夫不当之勇,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般的实力,你父皇敢在他面前如此讥讽,真可谓是异于常人啊!”
刘启将这一切记在心中,准备回宫之后就讲给刘暄和刘炎他们听。
毕竟,他是大哥!
另一边,郡守张平走了过来,摇头笑道:“都别在这里站着了,如今快到中午,想来晋王也饿了,正好郡守府也摆下了接风宴,就等着晋王赏光了!”
郡监御史冯熊也走过来,笑容满面说道:“说来也巧,就在清晨,有渔民在云梦大泽中捕到了一条足有两丈长的大鱼,卜者说此鱼即将化龙,此番是感念晋王到来,才会主动跃上渔人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