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陆县衙向西,是一座占地百亩的院落。
这里就是安陆县,准确的说是南郡的‘招待所’,专门用于对路过南郡的两千石大官提供住宿服务,故此无论是植株还是假山尽皆精品。
别出心裁的是,这座‘招待所’并不生搬硬套中原地区的建筑风格,既主建筑都要在一条中轴线上,这里更多模拟的是刘盈在南阳修建那座行宫,走的是江南水乡的风格,主张一步一景,移步易景。
东跨院宝瓶门内是一片修竹花圃,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几方千姿百态、错落有致的太湖石,毫不夸张的讲,仅这几块石头就耗资巨万,足以供十万户人家吃喝一年!
穿过花圃,顺着曲曲折折的小道儿继续向北,可见一个半月形的碧绿水潭。
潭水如一块温润的翡翠,水上有莲花数枝,莲叶下隐隐有锦鲤游动,只可惜此刻天色已晚,看不清究竟是何种类,但想来亦是不菲。
在向内,则是一间朱红色的静室,屋顶是卷棚歇山顶,檐角轻巧,檐下还有玲珑精致的挂落,造型朴实自然,简洁大方。
静室东侧,又是一汪池水。
水是从县衙北侧的一条溪流之中引来,再通过暗道与县城外护城河连通,因有人精心打理,故此仅有鱼影而无蛙鸣,再有假山乱石,三五丛翠竹,显得优雅入胜。
而静室使用的卷棚歇山顶,就意味着这里非王侯不得入住。
自然而然的,此处静室正是刘启的住所。
只是此刻虽有良辰美景,但静室内,刘启和那个名为慎儿的舞女正在大眼瞪小眼中。
刘启是个只停留在课本上的理论派,再有窦漪房的PUA,故此他今夜只是不愿看到慎儿这个小美女成为别人玩物,他自己却是不打算碰对方哪怕一根指头……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占着茅坑不拉屎……
但慎儿却不这么想。
女孩子要比男孩子发育的早一些,再加上慎儿生长在民间,比她大不了一两岁的姐妹淘都已嫁人,很多甚至生下了不止一个孩子……
更重要的是大汉民风开放,诸如社日大集之时,那些前来表演赚钱的艺人唱的多是些情色题材的淫词滥调,男女艺人公然在大庭广众下亲亲抱抱,甚至脱掉外衣假模假样的胡天胡帝一番……
而那些阳春白雪的正规戏曲,观看的人数反倒不如这些下里巴人。
毕竟乡下百姓,爱的就是这个调调,只要台上之人敢脱,那赏钱就大大的有!
因此,慎儿虽然也是个理论派,但她和刘启不同,她属于见多识广,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走!
当、当、当……
屋内挂钟接连响了八声,慎儿虽然没有近距离见过钟表,但她知道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若是在她家住的那个里坊之中,男女欢爱之声早已是此起彼伏了!
呆子!
这是慎儿给刘启贴上的第一个标签。
她对自己的外貌很是自信,她十分清楚自己继承了母亲的美艳和身段,这也是当初南郡耗时数年建成的圣祖庙挑选献祭之人时,太乐令一眼就从一群小女孩中挑中了她的缘故。
所以在慎儿看来,刘启应该在她舞完一曲的时候,立刻冲到自己身边亲亲抱抱,舒而脱脱兮,被翻红浪,颠鸾倒凤,而不是让她接连跳了三曲舞蹈,累的脚都酸了!
毕竟,这里又没有尨(长毛狗)!
不知又过了多久,刘启终于站了起来。
慎儿顿时小鹿乱撞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欲迎还拒,轻轻推搡对方几下,还是顺从对方心意,甚至更加主动一点……
毕竟她来这间静室之前,那个大官给她说了,这个长相颇为英俊的圆脸少年是当今天子的长子,大汉晋王!
晋王可是王啊!
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可比她父亲想让她嫁给的那个油坊老板的小儿子强不知道多少倍!
她如果做了晋王的女人,就可以跟着对方前往大汉的首善之都长安城居住,而不必留在云梦大泽边上的穷乡僻壤!
别的不说,到时候她住的必然是如眼前这般高大明亮的宫殿,而不是她家那种矮小潮热的南郡民居!
而穿的,也不再是粗布麻衣,而是如城中达官贵人,以及刘启穿的这种寸锦寸金的蜀锦!
慎儿看了一眼刘启,既有几分为即将和对方发生什么的羞涩,也有几分同龄人但有着不同命运的艳羡和忿忿,最终低下头咬着嘴唇,等待着自己命运的改写。
哒哒、哒哒!
刘启的脚步声在万籁俱寂中清晰可闻,灯光下他的影子阵阵摇曳,但却缓慢向着低下头的慎儿而来。
影子、灯,电灯……慎儿瞪大眼睛。
她之前光顾着在刘启面前跳舞,展示自己的容颜和身段,以至于忘了这间静室照明用的不是蜡烛,而是电灯!
电。
这个词她只听说过,却从来没有见到过。
因此她决定等下成为王的女人之后,就抽空去摸摸看看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哒哒、哒哒!
刘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慎儿此刻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刘启那有些急促,有些湿热的呼吸,以及更加急促,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刹那间,她的心跳也开始加速,呼吸也情不自禁变得急促,红晕开始从她的耳后蔓延,渐渐的,她的脸颊、脖颈也变得通红一片,如同一只刚被煮熟的虾子。
砰砰砰!
砰砰砰!
心跳声此起彼伏,竟有些互不相让的态势。
刘启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变声期的公鸭嗓:“你、你听说过江水大桥遇袭案吗?”
慎儿:“……”
她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呆子!
她越发坚定自己之前的判断!
但刘启是王,而她想要做王的女人,自然只能有问必答。
于是她轻启朱唇:“听说过。”
此刻听到慎儿的声音,闻到对方身上那种如兰如麝的味道,近距离观赏着对方那张娇媚艳丽的脸庞,刘启突然觉得有些轻松起来,之前那种紧张顿时消散。
这并非因为对方声音难听,主要是他克服了自己。
毕竟他有两个堪称人间绝色的姨娘,且同龄的姐妹中还有一个被公认为必将倾城倾国的张澹!
慎儿漂亮吗?
漂亮。
但仅仅是小家碧玉之美,之前的那种艳惊四座,更多的是因为周边伴舞之人的陪衬。
于是,刘启再度回归了那个温文儒雅,但眼高于顶的天潢贵胄。
他的声音再无一丝波动,问道:“那你可听说过,此事究竟为何人所为?”
慎儿决定主动出击。
于是,她向前半步,和刘启贴的更近,娇声说道:“此等大事,小女子哪会得知?”
她边说,吐气如兰,乳鸽一般的胸膛微微起伏,整个人传达的是一种任君采撷的意愿。
但刘启是个听母亲话的大孝子。
或者说,身心发育比较迟缓的男孩子根本不懂眼前这个怀春少女的暗示。
他只是摇头说道:“传言也可!孤乃采访使,父皇临行前也嘱咐我要多听多看!况且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孤想要听听民间究竟有何议论。”
刘启说完,伸手按在慎儿削瘦但柔软的肩膀上,让她和自己相对而坐。
他已经内定对方为自己的女人,男女之防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呆子!
慎儿第三次在心中痛骂。
如果按照戏曲里演的,这时候‘刘大官人’应该让她坐在对方膝上,轻拢慢捻,然后再问东问西才是!
但慎儿却不敢将这种埋怨表露出来,只是夹着嗓子回答:“安陆县里倒是有些说法。有人说是当地渔民所为,修建大桥破坏了水流和鱼窝,因此才有破坏……”
“还有人说是当地豪强,因之前征地修桥没有给够补偿,因此他们找人破坏……”
“也有人说荆国太子刘睿指使,从前南北航运多走汉水荆国段,然后从武关运往关中,因此许多商贾会选择在那里修建仓库作为中转,而无论货物转运还是入库,荆国都会派人上门收税。如今有了江水大桥,商路向东偏移,商人走的就是鸿沟,从函谷关入关中,荆国的收益就低了……”
“刘睿吗?”刘启眯了眯眼睛,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中。
刘贾乃刘邦的堂兄弟,刘睿和刘盈一个辈分,再加上刘启是刘盈长子,但却不是嫡长子,刘氏诸王不会和他刻意亲近,他和刘睿自然不熟。
刘启又问道:“荆国太子派人收税你又如何得知?如你这般年纪,难道还是个行商?”
行商,指外出经营的流动商人。
慎儿有些迟疑:“民女父亲时常做些小买卖……嗯,他不是市籍!”
毕竟这时候重农抑商,商人是贱籍来着。
刘启点点头。
这就说的通了。
与此同时,他的内心也有些好笑。
他既然已经决定让眼前这个眉眼明媚的少女做他的女人,那么她是什么样的户籍也就不太重要。
毕竟他乃天潢贵胄,他的女人即便是贱籍,也同样会高人一等!
此时,墙上的挂钟突然响了几下。
晚上九点。
慎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哎哟,民女今夜留宿这里侍奉晋王不打紧,倒是忘了让人去通知我娘说我今晚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