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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马车之中,赵俊臣倚靠在厢壁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正在考虑什么事情。
在赵俊臣的对面,霍正源则是正襟危坐,静静等待着赵俊臣讲话——他知道赵俊臣突然邀请自己同车而行,必然是有事情要与自己商议——与此同时,看着眼前的赵俊臣,霍正源眼中隐约有疑惑之色闪过。
依据霍正源对赵俊臣的了解,知道赵俊臣最是善于隐忍、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不论待敌待友,表面上皆是态度和善,从不会恶语相向,更不会刻意羞辱对方——说是伪君子也好,说是有涵养也罢,但这般情况才是赵俊臣的常态。
然而,今天的情况却是大有不同,面对内阁首辅沈常茂,赵俊臣竟是主动挑衅、刻意羞辱,那轻狂骄横的态度,即使是从前的赵俊臣也大有不及。
虽然,任谁都能看出来沈常茂的来意不善,若是赵俊臣稍退一步,就会被沈常茂穷追猛打,但赵俊臣主动羞辱沈常茂的情况,依然是出乎霍正源的意料之外,以赵俊臣往常的表现来看,赵俊臣的惯用手段应该是以退为进、婉转反击才对。
依霍正源的猜测,赵俊臣绝不是轻狂之辈,他今日的轻狂表现,必然是另有深意。
霍正源是一个聪明人,向来喜欢揣摩他人的想法,更何况赵俊臣如今乃是他的背后靠山?所以霍正源自然是认真思索赵俊臣的深意,只是在短时间之内,即使是霍正源也无法猜到赵俊臣的全部想法,所以他自然是难掩疑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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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霍正源不住猜测之际,赵俊臣也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思索,抬头看了一眼霍正源,见到霍正源的疑惑神色之后,突然轻轻一笑,问道:“霍大学士你是不是正在猜测,我今晚的表现为何会大异于往常,竟是咄咄逼人、主动羞辱那沈常茂?”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霍正源不由一愣,但很快就点头承认道:“确实如此,赵大人您今晚的表现,与往日大有不同,态度略有轻狂不说,更是彻底与沈首辅撕破了脸面,想必是自有深意,下官自然是想要揣摩一二。”
见到霍正源的坦然承认,赵俊臣眼中闪过了一丝欣赏。
说实话,在“赵党”之中,似霍正源这般的聪明人实在是少了些。
于是,赵俊臣笑着问道:“那么,霍大学士可有猜到些什么?”
霍正源犹豫了一下之后,却是向赵俊臣试探着问道:“赵大人您的此举……可是为了让陛下安心?”
赵俊臣眼中赞赏之色更甚,抚掌笑道:“霍大学士果然是一位明眼人!确实如此,本官得到了商税整顿的权柄之后,虽然只是一家试点船行罢了,但陛下他向来了解我的为人,知道我必然会趁机大干一场,到了那个时候,我的权势究竟会扩张到何种程度,却是任谁也无法准确猜测,所以陛下他必然是要制衡一二,于是今日的早朝之上,陛下从我手中收回了西厂与内承运库之权……不过,若是我整顿商税的计划一切顺利的话……”
说到这里,赵俊臣眉头轻轻一皱。
霍正源则是接口道:“赵大人您有些担心,陛下他收回西厂与内承运库的权柄之后,依然会有些不放心,还要进一步的进行制衡!所以,赵大人你就主动与沈首辅彻底撕破脸面,刻意制造矛盾,这样一来,有了沈首辅的制衡,陛下他也就放心了,也就不会进一步的制约于您?”
说到这里,霍正源却是有些皱眉,说道:“赵大人的考虑,固然有道理,但霍某却以为,赵大人您的这般举动有些得不偿失,您如今与沈首辅固然是有些矛盾,但未必是无法化解,如今只是为了让陛下安心,就彻底与沈首辅敌对,今后的麻烦恐怕会有不少,沈首辅他向来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心性颇是刚烈,如今又是内阁首辅之尊,还利用商税之事收获了许多声望,却不似温观良、黄有容一般好对付。”
发表观点之际,霍正源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赵俊臣的神色。
自从加入“赵党”之后,这还是霍正源第一次反驳赵俊臣的想法,虽然赵俊臣看起来并非是刚愎自用之辈,但霍正源难免会有些小心谨慎。
另一边,见到霍正源的表情变化之后,赵俊臣笑着摇头,说道:“霍大学士你就是性子太谨慎了,你的想法虽然与我不同,但毕竟是为我考虑,我也并非是固执己见的性子,如今更只是私下密谈,大可不必这般小心。”
说完,赵俊臣表情稍稍严肃了一些,又说道:“我今晚故意与沈常茂撕破脸面,理由总共有三:让陛下安心,只是我的理由之一;向那些‘黄党’官员们展现强硬,让那些‘黄党’官员对我产生信心,则是我的理由之二;但理由之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则是为了接下来的商税整顿!”
“商税整顿?”霍正源先是一愣,但他向来聪慧,很快就想明白了赵俊臣的深意,却是面露钦佩之色,赞叹道:“赵大人您的眼光长远,霍某不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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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对于朝廷整顿商税的事情,赵俊臣与沈常茂的立场完全相反,可谓是政见迥异,赵俊臣不仅是商税整顿的最大支持者,还是商税整顿之事的具体负责之人,而沈常茂对于商税整顿之事则是秉持着反对态度,甚至还是朝中所有反对商税整顿官员的精神领袖,从这方面而言,两人之间的矛盾注定是无法调和的。
与此同时,赵俊臣整顿商税的具体计划,乃是联合一批有实力的商人组建一家规模庞大的船行,再给予这家船行一定的优惠政策,最终利用规模与政策的优势,彻底垄断京杭大运河的航运生意。
但因为沈常茂的带头反对,朝中阻挠商税整顿的力量十分庞大,那些徽商浙商人们看到这般形势之后,心中难免会打退堂鼓,这无疑会严重干扰赵俊臣的计划。
所以,赵俊臣今日的强硬立场,也是为了让那些徽浙商人们明白——赵俊臣足以与沈常茂相抗衡,也完全不惧怕沈常茂的威势。
这样一来,徽浙商人们对赵俊臣产生了信心之后,才会依照赵俊臣的计划行动。
想到这些,霍正源只觉得赵俊臣目光长远、思虑全面,虽然年纪不大,但深谋远虑已是不逊色于那些朝中老臣,一举一动皆是蕴含深意,不由心生钦佩,对于赵俊臣的未来前途,也增添了许多信心。
所以,霍正源此时的钦佩神色,却也是真心实意,并非只是为了讨好赵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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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见到霍正源的钦佩神色,赵俊臣并没有多少骄傲之色,只是说道:“霍大学士过誉了,有些事情并非是你想不到,而是你我所站位置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罢了。”
听到赵俊臣的谦逊,霍正源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当真。
只是,考虑了片刻之后,霍正源又说道:“不过,赵大人您虽然是思虑周全、眼光长远,但这般做法依然是有利有弊,抛开沈常茂的敌视不谈,今晚的事情落入那些‘黄党’官员眼中,恐怕会有不少人认为赵大人您性格轻浮、四处树敌,不是一个稳妥选择,并且会弃您而去,这样一来,咱们吞并‘黄党’的计划,却也无法克竟全功。”
对于霍正源的忧虑,赵俊臣并不在意,只是淡然说道:“这世上,不论是何种做法,都不可能占尽好处,你我的种种选择,往往都只是权衡利弊之后的两害取其轻罢了,今日我的表现若是软弱了一些,任由沈常茂欺辱于我,就恐怕会有更多的‘黄党’官员认为我软弱不可靠,同样会弃我而去,相比较而言,如今已是最好的选择,些许损失也可以接受,只要能兼并大部分的‘黄党’官员,咱们在朝中的势力就会突飞猛进,今后也完全不虚沈常茂,却也不必奢求更多。”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霍正源略略点头表示赞同,又再次说道:“除此之外,赵大人您今晚刻意的羞辱了沈常茂,以沈常茂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到了明天早朝之上,必然会有反击,咱们也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见霍正源不断为自己出谋划策、查漏补缺,赵俊臣的笑意愈浓,只觉得自己得到了霍正源的投靠之后,今后在朝廷党争方面恐怕能够省心不少。
不过,这一次赵俊臣依然是摇了摇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关于沈常茂的报复,却是不用担心,若是沈常茂当真是想要报复于我,也无需我做些什么,陛下他自然会亲自出手阻止……至少在短时间之内,陛下决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霍正源略一思索之后,也同样是点头认同。
确实,对于赵俊臣与沈常茂之间的相互敌视,德庆皇帝自然是喜闻乐见,但在短时间之内,德庆皇帝却是绝不会允许“赵党”与“沈党”发生冲突,毕竟因为商税的事情,如今的朝廷局势已经是暗流汹涌、混乱异常了,德庆皇帝好不容易才稍稍控制住了局面,这个时候他又如何会允许沈常茂与赵俊臣添乱?
所以,沈常茂明日早朝之上若是想要攻讦赵俊臣,却也不必赵俊臣亲自应对,德庆皇帝自然会抢先出手阻止。
至少在朝廷局势稳定之前,德庆皇帝绝不会允许大规模的党派冲突发生。
另一边,赵俊臣见霍正源再也没有疑虑,却是话锋一转,突然说道:“关于沈常茂的话题,就暂且告一段落,我邀请霍大学士同车而行,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经过刚才的谈话,霍正源愈加不敢小觑赵俊臣的智慧,见赵俊臣此时表情严肃,以为有什么重要事情,连忙说道:“哦?不知何事?还请赵大人吩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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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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